第187章 夜隼行动（四）

“R~P~G！”
  塔雷米大喝一声，但他的声音在直升机躁动的引擎声里犹如落入洪水中的一颗碎石，在这滚滚的声浪中被冲击得无影无踪。
  “巴迪亚！爬升！爬升！把这该死的火箭弹躲过去啊！”塔雷米再次喊道，只是这一次的呼喊更像是祈祷。
  火箭弹呼啸地划过塔雷米面前的空气，如死神挥舞镰刀般斜斜向上击中了那架直升机的尾部旋翼。
  在塔雷米的视角中，直升机尾部大约一米多长的尾翼在爆炸中分崩离析，锋利的尾桨碎片如一把把利刃似的从半空中射入塔雷米周围的地面。
  下一刻，整架直升机开始肉眼可见地颤动起来。
  透过玻璃，塔雷米看到里面坐在驾驶位上的巴迪亚中尉正在拼命地操纵着手上的控制杆，但失去了尾桨的直升机机身却以开始旋轴为中心飞快地向右打着转。
  巴迪亚中尉小他四岁，与塔雷米都是来自伊国西部的同一个城市。
  尽管年龄上有些差距，但两人在军营相遇后却是相见恨晚，很快成为了一对战斗中无比默契的好战友、生活上无话不谈的好伙伴。
  最重要的是，巴迪亚在直升机驾驶上展露出了惊人的天赋，就在去年还在全军飞行比赛中斩获了第一名，荣获他们直升机编队的第一枚金色飞鹰奖章。
  塔雷米的目光重新聚焦，这时半空中螺旋着打转的直升机已经开始失控并在往下坠落。
  不过由于直升机本身飞得并不高，机身在巴迪亚的一通忙活下勉强保持了水平姿态，完好的主旋翼为他们争取了非常关键的升力，使直升机得以在失控的情况下减缓了一丝下坠的速度。
  然而对面的敌人岂会坐视不理？
  皮卡上搭载的M2重机枪再次喷吐出长长的火舌，直升机的装甲上立马出现了一个个碗口粗细的黑色弹坑，原本勉强保持的平衡姿态被打破，直升机竟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坠落了下来。
  嘭！
  直升机侧卧着撞到地面上，机头在打转中栽进了旁边那架正烧得通红的机体残骸之中，巨大的机翼拍打着地面掀起了一阵厚厚的沙尘。
  “巴迪亚！”
  塔雷米大喊了出来，直升机旋翼鼓起的狂风将他掀翻在地，再次爬起来时嘴唇上已满是鲜血，但他却丝毫没有发现。
  直到直升机趴在地上彻底没了动静，他才朝旁边的队员吼道：
  “掩护我！我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那名队员端着枪狠狠朝对面射了一梭子，在更换弹匣的时候飞快地点了点头。
  随即塔雷米一边点射一边后退，直至退到直升机扭曲的尾梁背后，这才转身朝机舱跑去。
  这架曾经在半空中撵着怪兽抱头逃窜的“风暴”武装直升机，此刻正惨烈地横卧在被自己砸出来的黑色大坑里。
  巨大的螺旋桨在撞到地面后断成了两截，一截凶狠地插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剩下的那一截则是向下深深嵌进了大地里，勉强支起了整个沉重的机身。
  它前端的机头在撞到另一架直升机后已经瘪得不成样子，右侧舱门在猛烈的撞击中向一侧打开，一只带血的手掌耷拉着往外伸了出来。
  塔雷米将步枪背在身后，双手攀着机舱边沿起身查看舱内的情况。
  舱内似乎非常安静，塔雷米一眼便瞥到了巴迪亚胸部被子弹撕开的巨大伤口。
  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此刻脸色极度的苍白，那双闪烁着青春的眼睛看着机舱外的塔雷米充满了不甘，大量的血液正从伤口和嘴巴往外涌出。
  塔雷米伸手想要为他捂住流血的伤口，却在慌乱中摸到了军服里掉出的那只失去了半只翅膀的金色飞鹰。
  巴迪亚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口中却无法抑制地涌出一股血液与不知名身体组织的红色混合物，紧接着便在与塔雷米的对视中失去了生机。
  “该死的……”
  塔雷米含泪痛骂一声，染血的大手狠狠地砸在满是弹坑的机舱装甲上，任由身体重重地滑落回地面，也不再看机舱前部的那名武器操作员——机头在碰撞后的重度凹陷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在他刚才起身的那一刹，他便看到被仪表台挤压得不成人样的武器操作员了。
  这时，一连串的机枪子弹打在另一面的直升机装甲上响起沉闷的声音，本就碎裂开来的机舱玻璃在这些硕大的子弹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
  几发子弹透过机舱的豁口从塔雷米头顶上方飞过，但他却已不管不顾，任由碎裂的玻璃哗啦啦地落在脑袋上。
  事已至此，塔雷米已经想不出还能有怎样的转机。
  敌人的火力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重机枪射出的曳光弹在他们的头顶组成了一条条橙红色的死亡界线。
  仅剩的三人匍匐在停机坪外用沙包构筑起来的防御工事背后，被密集得如暴雨般的子弹压得头也不敢抬，只得将步枪举过头顶时不时朝对面打上一梭子。
  “要放弃吗？”塔雷米的内心在纠结。

  他已经失去了巴迪亚这位最亲密的战友，此时此刻，战斗还有什么意义呢？
  去他妈的怪兽！
  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出现怪兽这种东西？！
  如果没有怪兽，他与巴迪亚或许会先后退役，然后各自娶妻生子，闲暇时约上三两好友一同饮酒作乐，直到所有人慢慢老去。
  但是，怪兽在伊国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的可能！
  这时，塔雷米又想起了那枚只剩下半只翅膀的金色飞鹰奖章。
  他摊开染着血的大手，极力地想象着刚才手上摸到金色飞鹰时那股温热的质感——
  既然金色的雄鹰已经死去，那自己就为他复仇吧！
  塔雷米阴沉着脸，将目光转到最后一架近乎完好的“风暴”直升机上。
  计划中，他们会有秩序地依次登机，尚未登机的人在地面上建立防线进行警戒，待直升机成功升空后并建立空中优势后，下一架直升机才会载人起飞，以此来确保在直升机升空期间不会遭遇突然袭击。
  然而任凭谁也不会想到，敌人在山坡上还隐藏着一支火力如此强大的车队，直升机还没完全升空就被敌人的火箭筒轰了下来。
  这最后一架直升机就是塔雷米按计划将要登上的飞机，此刻还没有启动，因为它的驾驶员在拉开机舱门的那一刻就已经中弹倒地了，塔雷米在这边还能依稀看到他背后被子弹撕开的巨大伤口。
  尽管这架直升机距离他仅仅二十米，但中间却是一片没有任何遮掩的空旷地带，如果他贸然跑出，一定会招致敌人机枪的毁灭性打击。
  就像现在，敌人机枪因为颠簸而散射出的弹雨还时不时打在这片空地上，把新近发芽的几株青草摧残得面目全非，也在这片区域建起了一堵死神的屏障。
  “哈嘿！”
  塔雷米大喝一声，像是在为自己鼓舞出最后的勇气。
  在感觉自己做好准备后，他用平生最激昂的语气大声喊道：
  “掩护我！”
  说罢，他一把扔掉手中的步枪，双脚踩着地面几乎是飞也似的起了身，双脚犹如被弹簧推动一般，几乎是以飞奔的姿态从掩体后跃出，向着远处的直升机狂奔而去。。
  皮卡上的敌人很快便发现了这个正在狂奔的身影，机枪的火力瞬间倾泻而出，形成了一道密集的火力网。
  无数的子弹在塔雷米的耳边呼啸而过，他感觉自己从未跑得如此飞快，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激发了出来。
  一枚子弹贴身飞过，在塔雷米的军服上留下了一个焦黑的大洞。受伤的皮肤迅速发红起泡，疼痛如潮水般涌来，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依旧保持着惊人的速度向前冲刺着。
  在靠近直升机后，塔雷米用尽全身力气一跃而起，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顺着打开的舱门径直撞进了直升机里。他手忙脚乱地打开各种控制开关，心跳如同擂鼓般急促。
  而下一秒，敌人的子弹已经射到了直升机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快啊——快啊——”
  塔雷米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发动机启动，眼睛紧盯着转速表上的数字，看着它们一点一点地跳动，运转起来的引擎震得大地都在颤抖——当然，这也许是敌人的机枪噼噼啪啪打在直升机装甲上的错觉。
  这时，三名队友也从掩体后探出身子开始还击，但仅仅三支步枪的火力对于解决目前的困境无疑是杯水车薪。
  也许是巴迪亚化身金色飞鹰在冥冥中护佑着他们。
  在这紧急关头，大名鼎鼎的M2重机枪竟然哑了火！
  卡壳了？还是更换弹药？但无论如何，这都让塔雷米几人得以喘息片刻。
  而就在这时，塔雷米竟然看到一名队友精准地射杀了那名扛着火箭筒的敌人！
  “好样的！”塔雷米大声地宣泄着内心的振奋。
  我们还有机会！
  终于，沉重的“风暴”直升机缓缓飞离了地面。
  他调整了一下直升机的姿态，然后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发射按钮，十数枚火箭弹从两侧短翼挂载的火箭巢里呼啸而出，瞬间将敌人的车队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
  与此同时，威廉率领的部队也在稳步向前推进。
  他们成功地占领了一个又一个帐篷，距离怪兽研究所旁边的那栋二层小楼也越来越近。
  按照他们掌握的线索，这栋小楼里住的主要是高级军官和研究员，因此防卫的力量也是非常强大的。
  然而，在威廉等人的猛烈攻势下，这些防卫力量已经不足以对他们构成太大的威胁。尤其是在失去外围军队的保护后，仅仅一栋小楼的军力更是难以掀起什么浪花。
  轰隆——
  又一枚火箭弹拖着长长的尾烟在小楼内部掀起一阵猛烈的爆炸，爆炸后的炙热和烟尘随着山谷的夜风将一股浓烈的火药味吹送到他的鼻腔里。
  威廉捂着鼻子暗暗咳嗽了一声，旋即抬手对准二楼的窗户打出一枚榴弹。
  在一声雷鸣般的炸响过后，一具满身血污的躯体在乌黑的窗户后被抛了出来，像一个破旧的红色布娃娃般落到地上。

  威廉轻蔑地褪下榴弹发射器里的弹壳，似是对自己的“战绩”颇为得意。
  他们的队伍推进得很快。
  十分钟后，安东尼上校带着五六名士兵从怪兽研究所的正门里缓缓走出。
  这名久经沙场的老上校单手托举着手中的步枪，大半个身子被沙尘染成了暗黄色，脸上新添了几处创伤的痕迹。
  然而，这些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威严和气势。他空闲着的左手在身侧随着步伐有力地晃动着，与荧幕中的英雄相比或许就只差一根燃至尽头的香烟了。
  安东尼上校的出现让威廉感到了一丝安慰。
  在强攻怪兽研究所的过程中，他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由于担心会破坏已有的研究记录和电子设备，他们在进攻时要尽量避免使用手榴弹等大威力武器。
  然而敌人残存的力量也在收缩至这个最后的防线后对他们形成了猛烈的火力威胁。
  这些敌人分散地躲藏在窗户后、角落里、办公桌下……只要看到他们走近就会开枪射击，这给他们的先头部队带来了巨大的伤亡。
  直到现在，安东尼上校的身后还不断地有中弹的士兵被抬出——不过，战斗显然已经结束了，他们占领了这里。
  威廉笑着迎上前，伸出手想要和安东尼上校握手，但上校似乎并不领情，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便侧身让开了身子，藏在黑色面罩下的双眼越过他谨慎地扫视着营地内的每一处黑暗。
  这是一名真正的老兵——威廉心中慨叹。
  他也曾经历了三年的军旅生涯，但他些许吊儿郎当的性格，让他一直以来对于战斗和杀敌都是抱着类似外出打猎、甚至是游戏人生的看法——这与他所成长的贵族环境脱不了干系。
  他自问在军事素养上完全不及安东尼。
  如果他们是战场上的对手，那他相信安东尼有一百种方法能置他于死地。
  想到这里，威廉再次扫了一眼这位站在大门前的壮汉，心中开始思忖着任务结束后如何把对方留在自己的队伍里。
  在这个随时要与怪兽战斗的队伍里，像安东尼上校这样的人才是他们所需要的。
  眼下包括华国在内，几乎所有国家在应对怪兽特殊灾害时都是调用已有的军队作为快速反应部队，美利国国内更是只能调用当地的国民警卫队，然而这样的火力在面对强大的怪兽时未免捉襟见肘。
  对此，威廉有着自己的想法。
  他相信，如果能够拥有一支完全独立的军队，那么他们在应对怪兽灾害时将会有更大的优势和主动权。
  尽管他所在的国际特殊灾害应急委员会有所在区域的军队调动权力，但那是在应对怪兽袭击的情况下，而且由于涉及部门太多，调动流程非常繁琐。
  他记得希波利特曾经说过——如果自己能拥有一支完全独立的军队，那这位美利国的忠实朋友将会给予他更强大的外星武器。
  更强大的武器！
  有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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