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天亮，天暗。月升，月落。

        章柔靠在木格花窗边，披着外裳，散着头发，透过精致花窗，看着被切成各种形状的雪景。

        已经是隆冬时节。

        她的房间从燕齐卧室的边房，变成了独栋的漂亮小楼，窗子上装着明亮的玻璃。这还是到了这边以来，第一次住在这样的房子。她哈了一口气，用手指在窗上画了一颗心，胡乱擦掉，接着深深的叹了口气，从软椅上站了起来。

        从江浙回到京城之后，燕齐交代了她的居所，衣食待遇之后，就再没出现过，听府里的丫头说，他自回京之后便愈发的忙。章柔想到沿路纷纷不断的大雪，还有回城之时在路边看到的饥民，以及街面上来往不断的官兵，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测。

        燕洵钺在江浙谋反，本就是千头万绪的事情，却偏逢年关大雪之际，饥民都已经到京城路边乞讨，其他地方情况如何便可见一斑。燕齐身为当今皇帝最倚重的亲王，忙到四脚朝天也不奇怪。而且这些问题又都是当务之急，自己反正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不着急处理，也不奇怪。

        只是，每每想到这里，章柔总忍不住有一丝奢望。

        之前燕齐答应过她，帮她接触九转时空轮的。

        这会是真的么？

        年三十，宫中夜宴，所有郡王及郡王以上品级王爷入宴，家眷随行，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出席，俱着朝服，衣冠不整有殿前失仪者，杖三十。燕阙端坐在殿上，待一曲歌毕，举起酒杯朝诸卿示意。

        “今日年三十，朕与诸位共饮，祝大盛国祚永驻，兴盛长隆。”

        众人起身举杯：“祝大盛国祚永驻，兴盛长隆。”

        酒歇，歌舞再续。桌前九皇子朝燕齐处看了看，“咦”了一声，嘟囔道：“怎么皇叔不在，不是说皇叔回京了么？”

        燕阙耳目清明，眼角撇到自家九弟，便笑呵呵的问：“小九是在找什么人么？说来与皇兄听听，若看中了哪家闺秀，只管告诉皇兄便是。”

        九皇子瞬间脸红起来，连忙站起来行礼否认：“回皇兄，不是的，只是臣弟听闻皇叔好像进京了，疑惑皇叔怎么没有出席，并不是看中哪家闺秀。”

        不待九皇子话音落地，燕齐便起身道：“皇上，臣有本启奏。”

        燕阙面色不改：“讲。”

        燕齐回道：“臣要告江南亲王燕洵钺收受贿赂，笼络官员，豢养死士，罗织党羽，圈地养兵意图谋反之事。”他顿了一下，从袖中掏出厚厚一本奏本，双手呈上，又道：“所有详情俱已在奏本中呈上，请皇上明察。”

        话音一落，众臣哗然。燕阙冷脸挥手撤下歌舞，诸位大臣见状纷纷放下手中酒杯，屏息敛神，心中齐声吐槽九皇子，没事念什么江南亲王。然，几位阁老却丝毫不感到意外。

        早在燕齐押着燕洵钺入京之时，他们便已经略有耳闻，只是不敢相信，虽然派了无数门人出去打探消息，也是一无所获。如今齐亲王在宫宴之上突然发难，皇上又做此反应，想必早就商量好了，就是不知道，皇上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中书省温大人心中却十分清楚，皇上选择在此时将事情挑明，甚至都等不到年后，一定是起了杀心，江南亲王燕洵钺看来是非死不可了。

        果然，燕阙将燕齐所呈上的奏章阅览之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怒声下令将燕洵钺下狱，等待拷问严查，有关涉案人等，彻查清楚之后严惩不贷。

        “有关事宜交由齐亲王主审，三法司协同办理，诸位可有何异议。”

        众臣道：“谨听皇上圣谕。”

        如此，宴席不欢而散，往年按例奖赏给诸位重臣家中的年菜，也是宫宴过后才送出来。而众臣回到家中，不待理好朝服，喝口热茶，便有各路官家中的门客小厮发来拜帖，秘访的秘访，会谈的会谈，忙到半路，还得摆上香案，接待宫中的赏赐，叩谢圣恩。而这厢磕完头，那厢便接着去密会了。

        燕洵钺被正式下旨押入了大牢，这次与刚回京那会儿不同，连带着燕姌儿和王妃一同也入了牢狱。燕姌儿满脸惊慌无措，口中直呼“父亲，母亲”，却还是被人钳紧了双臂，丢入满地烂泥杂草的大狱之中。

        这真是仿佛做梦一般的年。

        燕姌儿摸着冰凉的墙面，愣愣的想着。先是父亲要杀七哥哥，再是父亲谋反，后来七哥哥又把父亲抓走投入大牢，如今自己也进了狱中。也许从那个时候起，梦就已经开始了。

        章柔对这些一无所知。

        虽然她猜想到燕姌儿一定会被抓进大牢，但是总有些天真的认为，燕齐会徇私，至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对燕姌儿好一些。可惜。

        她披着斗篷，站在院子里伸手去接缤纷的落雪，想到自己去年在翠屏山中间艰难度日，恍若隔世。

        自己将来，该何去何从呢？

        章柔和燕姌儿不由得发出同样的疑问。

        “你在做什么？”

        燕齐一踏入院子，便看到章柔捧着双手，呆呆傻傻的站在院子里。

        “傻子，不冷么？”

        他撇见章柔泛红的手指尖，忍了忍，还是抓住握在掌心，牵着她回到了屋子里，又打发人去倒茶。

        章柔仿佛此时才反应过来似的“哦”了一声，道：“你来啦。”

        她抽回双手，搓了搓，说：“没，就是看看这里的雪和我家那边的雪有什么不同。”

        燕齐觉得好笑，刚想说：“江浙的雪和这里的雪会有什么不同。”却突然反应过来，章柔口中所说的家中，和翠屏山，并不是一个地方。

        他沉默了起来。

        自从回京之后，章柔便不再如之前那般遮掩自己的身份。她开始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家乡，日行千里的车子，隔空传音的小匣子，四海统一，没有饥荒战乱的国家。

        或许，这就是章柔不愿意留下的原因吧。

        因为这些听起来，就连他都忍不住有些想去看一看。

        他笑了笑，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你看出，有什么不同了么？”

        章柔摇头：“没什么不一样，但是这里雪景比我那里的更美些。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现下正是京中热闹的时候，你想不想出去逛逛？”

        章柔有些意外：“王爷你不忙啦？”

        燕齐知道这就算是答应了，吩咐人来为章柔换了穿着打扮，一起出门。

        “为什么我还是随从装扮啊？”

        章柔扯扯身上的衣角，有些不满，她指着街上那些好看姑娘说道：“我也想那么穿。”

        燕齐略感宽慰，暗道总算是看着章柔活泼了一些。

        他敲了敲章柔的脑门，道：“这样更方便些，走吧，想去哪儿。”

        章柔捂着脑门：“这地方我又不熟，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燕齐心中一软，道：“好，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好一个”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啊”。”

        意外间，一个轻薄的声音插了进来，燕齐章柔纷纷回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着暗纹灰色衣衫的男子环手抱胸的走了过来：“想不到堂堂齐亲王竟也是位高手，真是失敬失敬啊。”

        章柔道：“哎？你怎么在这儿？”

        燕齐皱眉：“你认识？”

        章柔道：“就是陶老板家的门客，聂追，那次你走的急，没见到。聂追，你怎么在这儿？”

        聂追笑了笑：“我是来找你家王爷的。”

        章柔觉得好笑，刚想反驳什么你家我家的，就被燕齐接住了话头：“不知这位聂公子找本王有何贵干。”

        聂追道：“我记得当时陶闻清和你做交易的时候，你曾答应过他，要保他平安。”

        “不错。”

        “现下这个承诺还凑效么？”

        “凑效。”

        “那。。。。。。”聂追脸色渐渐沉了下来：“那为何他会被押入大牢。”

        燕齐叹了口气：“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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