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变

隔着一道院门，章柔以刀挟持燕姌儿，站在院外，燕齐和燕一站在院内。院墙上举着火枪的杀手停了手，院外围住院子的一众杀手中，其中一人似是领头，不住的在齐和章柔之间观望。

        章柔背贴着墙，紧紧得拖住燕姌儿，锋利的刀刃贴在燕姌儿的脖颈上，一丝也不放松，她看那些杀手停止，心里喘口气，又说：“放我们走。”

        燕齐脸色黑的要命，浓黑的眉毛压的极低，一双眼睛带刀一般死死得盯住院墙上的那些杀手。

        他扫视了一眼墙头的杀手，突然高声道：“夜深寒重，皇叔还如此操劳，只怕病要更重了！”

        那些杀手不为所动，只燕姌儿在听到燕齐喊出那声“皇叔”之后浑身抖了抖，泪流的更凶了。章柔紧张的要命，天气又冷，抓着刀的手竟有些不听使唤。她动了动手指，说道：“你们若识相，就赶紧放我们走，否则我这手不听使唤，郡主今日就要死在我一个下人手中了。”

        说着，刀又贴紧两分，在燕姌儿的脖颈间划出一道血痕来。燕姌儿又疼又怕，哇哇乱叫，哭喊着说：“你们这群废物，还不赶紧放人！难道要看着本郡主死了才肯罢休么！！章柔你这贱人，我看错了你，你若落在本郡主手上，我定要将你切成十八块！！！”

        章柔深知燕姌儿刁蛮的个性，听了她的话也不仅有些肝儿颤，可如果现在让步，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就又回去了，而且反正伤口划也划了，人也得罪定了，只要那些杀手肯放他们走，其他的都不重要。

        想定了主意，章柔便将燕姌儿的那些鬼叫全都无视掉，只说：“郡主的命全在你们手上，是死是活，你们选吧。”

        那些杀手还是没有动。

        燕一有些耐不住，一只脚偷偷的往院门处挪动了一下，下一刻便有杀手朝他脚边开了一枪，带着火药的子弹崩碎了石子，弹在了燕齐的身上。

        又过片刻，章柔握刀的手已经开始止不住打颤了，一声脆响划过天空，漆黑的夜幕当中炸开一朵小小的红色烟火，烟火熄灭，杀手纷纷收了枪，如退潮的潮水一般消失在各个角落。

        章柔手不敢放松，依然抓着燕姌儿。

        燕齐从怀中摸出一个竹筒，朝天上也放了一个信号，然后奔向了章柔。

        章柔此时额头上全是冷汗，燕姌儿面上流泪，颈间流血，看到跑来的燕齐，竟有些无地自容。

        她又羞又愧又害怕，开口喊了一声：“七哥哥……”

        燕齐略过燕姌儿的眼神和声音，拉住章柔的胳膊急切的问道：“伤着哪儿了么？”

        章柔的左臂被划了一刀，但是伤口不深，刚才一直紧张，此时才觉得有些疼。她放下架在燕姌儿脖子上的刀，虚弱的摇了摇头，说：“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走吧。”

        燕齐点点头，这时才看向脸色苍白的燕姌儿。燕姌儿是他的堂妹，自小也算一起玩过，若没有他父亲做的那些事情，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妹妹的，可惜。

        “姌儿。”他说道：“我知道你心中定有很多疑惑，可现在，我没有办法与你多说，我只问你，你可以帮我么？”

        燕姌儿看着燕齐幽深的眼睛，一句“愿意”就要滑到嘴边，却听江南王妃的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

        “姌儿。”

        王妃带着两名侍女，顺着走廊，脚步不急不缓的走了过来。她仿佛看不到松亭院内那一地的尸体，也好似闻不到血腥味一样，面色和蔼，一脸笑吟吟的上前握住了燕姌儿的手。

        “怎么夜深了还到处乱跑，当心你爹又要说你了。”

        她让侍女将燕姌儿扶住，又对燕齐道：“齐儿也累了，不如早些休息，有事明日再说不迟。”

        燕齐也跟着笑，顺着王妃的话说道：“婶婶说的是，本来是已经要睡下了，却不料来了访客，是以才晚了。怎么婶婶也没睡么？”

        王妃绕过他的话茬，看了眼章柔，做出惊讶的样子，抚着胸口道：“呀，你身边这下人怎么受了伤，快，还不叫人来看看。”

        章柔被他们二人的面上功夫弄得分裂不已，捂着自己的手臂摇头道：“小人没什么大碍，多谢王妃。只是小人身份卑微，府上的大夫恐怕不愿意给小人这样的人看伤，还恳求王妃多呆一会儿，有王妃坐镇，想来大夫看的也仔细些。”

        王妃没想到章柔会这样说话，只愣住了一瞬便立刻笑道：“你是齐儿的贴身内侍，又怎会有人看轻你，再说了齐儿身旁不是带着御医来的么，王府的大夫再好，又哪里比得上宫中的御医呢？”

        燕齐看了眼章柔，知道她的想法，便说：“姌儿也伤的不轻，不如就一起看了吧。”

        王妃还待开口，燕齐又说：“章若身份不如姌儿尊贵，自然是不能让御医看章若，而让府医看姌儿，且御医离我这松亭不远，着人去叫，片刻也就到了。届时先看了姌儿，再看章若，事了各自散去，两相便宜，岂不正好。”

        话已至此，王妃再没什么可说的了，只好点头同意，让身旁的侍女去叫人传御医来，自己跟燕齐一起回到松亭院内。

        王妃进了院，惨象直逼眼前，饶是她心理素质再高，可到底是深宅妇人，脸色不禁变了又变，胸口也翻上一股恶心的感觉。

        一行人进了房内，王妃的侍女看出王妃脸色不好，出了院门去叫茶。又过片刻，侍女带着一干下人进了院，奉茶的奉茶，抬尸体的抬尸体，一会儿的功夫，便将院内打扫的干干净净，除却地上的血渍之外，一点看不出刚才有过打斗的痕迹。

        燕姌儿一直处于混乱状态。她本来只是半夜偷偷溜出来想找燕齐和章柔，却不想竟碰上这等凶险的事情，更想不到要杀自己七哥哥的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她看着母亲的脸，第一次觉得她很陌生，更觉得自己的父亲陌生，她不明白为什么七哥哥刚刚还在与人搏杀，此刻却能如此镇定的和自己的母亲说话，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路过那些尸体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还有章柔，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吃惊。

        为什么好像所有的人都知道为什么，只有自己不知道。

        为什么。

        章柔也想知道为什么。

        她心里打赌，若是刚才让王妃带着燕姌儿离开，下一秒她和燕齐还有燕一就会被火枪打成筛子，可就算能拖住王妃，在这里呆上一时半刻，也拖不了永远啊。燕齐下一步到底打算怎么办，他难道什么都没想好么？还有刚才那个烟火是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看向燕齐，燕齐却十分平静，他穿着带血的衣服，与王妃对坐，手里端着茶杯不住的用茶盖撇茶碗里的茶沫，并不喝。

        御医来了。他刚一进院，便闻到了院内重重的血腥味，再往地上一瞥，到处都是血迹。登时，背上出了一层冷汗。他垂着眼睛，进了房内，哆嗦着行礼，燕齐挥了挥手，说明了情况，让他先给燕姌儿医治。

        御医领命，对燕姌儿和章柔身上的刀伤不敢多嘴半句，只迅速的处理了伤口，交代注意事项，赶紧走了。

        王妃见燕姌儿处理好了伤口，就要站起来告辞，燕齐又说：“婶婶不如再等等，说不定，呆会儿皇叔也会来呢。”

        王妃只当燕齐在拖延时间，敷衍着笑道：“齐儿恐怕是累糊涂了，快快歇息吧。”

        燕齐听后笑了笑，不再多说，放任王妃带着燕姌儿离去。

        章柔看着王妃和燕姌儿离开的背影，问道：“你让她们走了，接下来怎么办？”

        燕齐起身道：“给本王更衣。”

        章柔忍住翻白眼的欲望，抬了抬胳膊说：“王爷，我胳膊受了伤。”

        “刚御医不是说了么，没什么大碍，伤口别碰水就行。过来。”

        章柔无奈，觉得燕齐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一点都不紧张害怕，还想着臭美，真不知道他的神经到底是有多强韧。

        燕齐站在衣架前，看着章柔围着自己忙前忙后，飞速狂跳的心脏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换好衣服，燕齐坐回桌前，用手支着头闭目养神起来，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王府内的小厮来传话道：“殿下，王爷有请。”

        燕齐睁开眼，起身。

        章柔的神经立刻绷紧，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燕一抓着剑的手握了又握。

        三人随着那小厮，一同到了江南王府正厅。

        江南王燕洵鉞端坐在上，看到燕齐一行人入内，笑着说道：“齐儿派人围了皇叔这江南王府，不知是何意啊？”

        燕齐跟着笑道：“方才，侄儿院内连有三批杀手围攻，弩箭火枪都上了，却不见皇叔府内的侍卫出来一人，皇叔这又是何意呢？”

        燕洵鉞道：“这我可不知，齐儿任督尉指挥使，得罪的人不少，恐怕是仇家来寻仇。叔叔家小业小，一时照顾不周，齐儿可不要见怪。”

        燕齐心里冷笑，跟着说道：“哪里，只是皇叔家中如此贫瘠，恐怕不利于调养身体，不如跟着侄儿回京进宫，在宫中调养，定能药到病除，恢复强健身躯。”

        听到这里，燕洵鉞身子往后靠了靠，他仔细打量燕齐，看他身上衣衫整洁，头发丝也不乱一根，不由得心中愤恨。燕齐武功高强，自己连派三批人手，竟然连他一片衣角都没伤到，真是可恨。

        他不再遮掩，冷笑道：“你是否以为，今日定能将本王带走。”

        燕齐自信一笑：“那是自然。”

        先前藏在王府附近的督尉飞身入府，开了府门，围住江南王府的军兵分为四队，分别守住王府的四个去向。督尉携刀入厅，朝燕齐行礼：“王爷，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燕齐微微点头，朝燕洵鉞道：“皇叔，请吧。”

        燕洵鉞动也未动，厅外有督尉面色慌张匆匆入内，伏在燕齐耳边低声传话，燕齐听后笑说：“皇叔的人马来的好快，只是不知这两千人马，是否敌得过皇上的二十万大军。”

        燕洵鉞也不理他，手一扬，将搭在肩上的外袍抖掉，一改先前那副病弱的模样，站起身来，双指点向燕齐：“来人，将这乱臣贼子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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