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

鹰飞虎啸，万物凋零，林间一只灰色的野兔后脚着地，竖着耳朵听了听，“嗖”的一下消失在重叠的山丘间。

        今日是十月初七，皇上带了北戎使团以及一干王公子弟到了京郊园林，进行秋猎，各家贵女同行。

        燕阙没改掉自己在军中养出来的习惯，并不坐车辇，穿着一身暗金轻甲，骑马走在前面。

        燕齐穿了官服，一身紫黑锦袍，金线绣的飞龙纹盘在后背，龙头自左肩而起，落于胸前。他头戴乌纱金冠，脖颈处系着披风，马匹走动间风吹起斗篷，十分英武。

        燕姌儿坐在车里，掀开车帘，趴在窗户上，痴迷的看着燕齐的背影，直到被风吹红了脸，才放下帘子坐回去。燕妘儿拍拍她的手背，让她老实坐好。燕姌儿吐了吐舌头，红着脸低头摸自己发髻上插着的那枚蝴蝶簪子，笑了笑。

        章柔今天穿了一身武服，头发梳得高高得，跟燕一一样穿一身黑红，不过没有挂刀，只别了一把匕首在腰上，骑着马，跟在燕齐身后。

        她本来不会骑马，是燕齐在她病好之后教了两天，看她好歹不会从马背上摔下来，便带着她一起去了秋猎。

        这次秋猎意义不同于往年，意在给北戎王子相亲，且有很多闺阁女儿同行，是以章柔猜测估计很快就能结束，毕竟大家心思可能都不在打猎上。可燕齐却不这么认为。

        “要知道除了闺阁女儿之外，还有很多王公子弟也会随行同去，这些人当中，还有不少人，也到了婚龄。”

        章柔恍然大悟得“哦”了一声，合着这次秋猎除了要给北戎王子相亲之外，也是给这些王公子弟们相亲的，这不就是皇家版的非诚勿扰嘛。

        章柔想起出京那会儿一辆接着一辆的马车，还有大批的华服男子，心想这应该算是最高级别的相亲大会了。

        车队走了大半天，到了下午，才停下来。燕阙下旨停止行进，命督卫就地驻扎，金吾卫于周边巡警，随行各家子弟小姐，按品级高低，各自散去，半个时辰后，与皇帐处汇合。

        燕齐的帐篷扎在离皇帝的帐篷不远处，章柔服侍他脱了官服，换上皇室子弟的束袖武服，跟着他去了皇帐。

        燕阙已经有点按捺不住了，他在皇宫里憋了许久，好容易出来，就在等待各家子弟到来前，自己带着人进了林子转了一圈，猎了两只大雁，笑呵呵的提着回来。

        “在宫里呆的时间久了，还以为技艺要生疏了，看来还好。”

        燕齐道：“皇兄自谦了。”

        燕阙擦擦手，看见章柔，眼神里透着玩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七弟这新收的侍卫，用的可还顺手？”

        章柔头皮发麻，尽力让自己身形缩的再小一些，不知道为什么燕阙总盯着她不放。

        燕齐笑了笑：“凑合用吧。”他扭头吩咐章柔，去把自己帐内的弓箭拿来，又对着燕阙说：“臣弟也许久未打猎了，估计这次秋猎要献丑了。”

        燕阙“哈哈”大笑，拍了拍燕齐的肩膀，指着他说：“自小你就是要强拔尖儿的，任谁献丑，也不会是你。”

        燕齐道：“皇兄说笑了。”

        说话间，戎律耶和各家小姐公子都到了，燕阙站在搭好的台上，接过裹着黄绸的弓，拉满弓弦朝天一射，秋猎正式开始。

        燕妘儿换了骑装，看到戎律耶带人骑马进了林子，便拉着燕姌儿的手说：“姌儿，你去找七哥哥吧，别忘了姐姐跟你交代的话。”

        燕姌儿看到戎律耶的背影，笑了笑说：“姌儿知道，姐姐放心去吧。”

        燕妘儿点头，翻身上马，跟着戎律耶一起进了树林。

        章柔此时正拿了燕齐的弓箭，刚回来，心想如果燕齐真的要进林子，自己跟还是不跟呢，一个不会射箭也不怎么会骑马的小跟班可是个累赘啊，要是燕齐能让她自己到处溜达一会儿就好了。

        燕姌儿蹦到她身后，拍章柔的肩膀：“章柔。”

        章柔吓了一跳，回头看到燕姌儿，无奈的拍了拍胸口：“郡主咱们下次能不吓人么，小人心脏不好，这样容易出问题的。”

        燕姌儿笑嘻嘻的：“你怎么这么娇弱啊，听说前两天还病了一场。就你这样的，能伺候好我七哥哥么？”

        章柔没好气的撇她一眼：“自然是比不上郡主。”她心想还不都是因为你，然而话刚说完，就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你来找过我？”

        “姐姐告诉我的啊，那天我想出去找你玩，姐姐跟我说你病了，我就没去。”

        章柔觉得奇怪，她生病期间并没有听说燕妘儿到过齐王府，而且自己生病的时候燕齐叮嘱过府医不让乱说的，知道自己生病的除了燕齐，燕一，还有那个府医，也就是燕五，府上的刘管事和那个伺候自己的小婢女，燕妘儿是怎么知道的？

        她看了看燕姌儿，问她：“你姐姐在秋猎前找你七哥哥啦？”

        燕姌儿撇她一眼：“对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章柔摇摇头，心想可能自己宫斗剧看多了。

        燕齐听属下汇报周边守备事宜，又吩咐燕一去与金吾卫打招呼，耽搁了就这么一会儿，转身便看到燕姌儿正在跟章柔说话。他皱了皱眉头，走上前说：“姌儿怎么没跟妘儿在一起，一会儿又丢了，你姐姐是要着急的。”

        燕姌儿看燕齐过来，眼睛一亮，脸红着说：“我跟着七哥哥，才不会丢呢。七哥哥，我们去那边吧，我好久没跟七哥哥一起打猎了。”

        燕齐顺着燕姌儿的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知道这肯定是跟燕妘儿相反的方向。他有心想看燕妘儿耍的什么花招，也不说破，点了点头说：“好啊。”便跟章柔一起翻身上了马。

        燕妘儿远远的跟在戎律耶身后，见林子渐渐深了，让身后跟着的人散去，放了狐狸出来。

        火红色的狐狸在林间一闪而过，戎律耶勒住马绳，掉了个方向，显是对那狐狸来了兴趣。

        燕妘儿身着大红色骑装，像一朵红云一样从戎律耶身旁策马奔过，笑说：“我跟王子比一比，看谁先猎到那只狐狸。”

        戎律耶眼睛露出一丝欣赏，扬起马鞭抽一下，追了上去。

        燕妘儿听到戎律耶追了上来，心里十分得意，她拿起弓箭，在马背上侧着身子搭弓引箭，瞄准那只狐狸。

        狐狸十分狡猾，左窜右跳，一直呈之字形跑，燕妘儿看准时机，弓弦离手，“嗖”的一声，却听戎律耶大喊：“小心！”一柄飞刀擦颈而过。

        燕妘儿从马背上落下。

        戎律耶飞身过去接住了燕妘儿，抽刀出来挡住再次飞来的数柄飞刀。

        三名黑衣人自树上落下，蒙着脸，各自持剑，将戎律耶和燕妘儿团团围住。燕妘儿惊得不行，顾不上捂脖子上得伤口，厉声叫道：“放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刺杀当朝郡主！”

        来人也不说话，挥着剑，一起朝戎律耶和燕妘儿扑了过来。

        戎律耶护住燕妘儿，举刀挡住两人，身子一侧，抬腿将剩下一人踢飞。他拉住燕妘儿快跑两步，同上一匹马，狠拍马屁股，飞奔逃跑。

        那三名黑衣人品字形散开，贴地而行，紧紧得跟了上去。

        燕姌儿带着燕齐正在林子里抓野兔，章柔第一次打猎，觉得新奇得很，慢悠悠得跟在后面，欣赏这天然未开发得原始森林。

        燕齐有些不耐烦，他扭头看了眼章柔，刚想过去，突然觉得林子里不对劲，拍拍马屁股朝另一个方向跑过去。

        燕姌儿不明就里，问章柔说：“怎么了？”

        章柔摇了摇头：“不知道啊。”她踢了踢马肚子，跟上去。

        燕姌儿说：“等会儿，我也要去。”说完刚要拍马过去，一个灰色身影落下，坐在她身后，捂住了她得嘴。

        “不要出声。”

        那人蒙着脸，贴在燕姌儿得耳边带着调笑声说道：“不然我就要在你漂亮得小脸蛋儿上划上一刀了。”

        燕姌儿登时僵住。她身后贴着陌生男子得胸膛，怕得泪水盈满了眼眶。

        章柔刚走没两步，听身后声音不对，又调转马头，刚要问怎么了，便见燕姌儿被一个灰衣人挟持在马背上，僵着不动。

        她勒住马绳，心跳加速起来。但好歹经历过两场生死，再见这种场面，她镇定了许多。

        章柔稳了稳心神，道：“这里是皇家园林，阁下最好赶紧走，不然等金吾卫来了，就走不了了。”

        灰衣人紧紧得掐着燕姌儿，问：“你是谁？”

        章柔偷偷得把手按在自己腰间得匕首上，说：“你别管我是谁，总之你先放了她。”

        “你身上有腰牌？你把腰牌给我，我就放了她。”

        章柔撇见燕一落在他身后，从腰上取下腰牌，拿在手里掂了掂。

        那人见章柔有些犹豫，收紧了手，道：“老实交给我，这小美人得命，现在可捏在你得手里。”

        章柔只好驱马上前，可她骑马不熟练，踢了踢马肚子，马走了两步，就停下了，再踢马肚子，这次只在原地抬了抬蹄子，不走了，章柔十分尴尬：“那个，要不，你过来拿？”

        那人有些无语，心说早知道你这么没用抓你多好，可他也不傻，见章柔不会骑马，就说：“你下马走过来。”

        章柔心里叹气，翻身下马，举着腰牌一步一步得走过去，递给灰衣蒙面人。

        那人坐在马上，松开抓着燕姌儿得一只手，伸手去接腰牌。燕一甩出飞镖击中他得手腕，却见那个人迅速收手，抓着燕姌儿展翅踩着马背飞身而起，在旁边落下。

        “哟，又来一个。”

        燕一一击不中，抽刀现身，他立在灰衣人对面，看到灰衣人掐着燕姌儿得脖子，有些犹豫。本来他是不在乎燕姌儿是死是活得，可燕姌儿是江南王燕洵鉞得女儿，他怕燕姌儿这个时候死了会打乱燕齐得计划，但再一想，燕齐只是需要借着燕姌儿得名义去江浙，如果燕姌儿死了，到时候送遗体回江南王府，岂不是更名正言顺？

        想到这里，他便不再犹豫，后脚蹬地，举刀朝那灰衣人砍去。

        那灰衣人没想到皇家侍卫竟然不顾主子死活，心想莫非自己抓错了人，这小丫头不是什么名门贵女？

        他见燕一来势汹汹，一掌将燕姌儿推到一边，从袖子里滑出一根带着倒钩得铁棍挡住燕一这一刀。

        燕一自小跟着燕齐，功夫也就比燕齐低一些，一般寻常高手根本打不过他。那灰衣人被镇得膝下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口中大喊：“不是吧，随便碰上一个都这么厉害。”

        说着贴地滑行，躲过燕一第二刀，手撑着地面朝旁边飞了过去。他看看燕一，又看看章柔，指着章柔说：“为什么他这么厉害，你却这么没用，连马都不会骑。”

        章柔见燕一完胜他，便吓唬他说：“谁告诉你我没用得，我只是不会骑马而已，我用毒可厉害了，小心我用毒粉毒瞎你得眼睛。”

        那人被吓了一跳，扭头便跑。他轻功绝佳，轻轻一跳便是几丈开外，不过两下，就看不见人影了。

        燕一看他走得利索，也不打算再追，他看章柔无事，便冲她点了点头，骑上一匹马，追燕齐去了。

        章柔松了口气，走到燕姌儿身边扶起她，拍拍她得肩膀说：“没事了，那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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