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非攻 九，入宫献策

　　闲话少提，秦虎四人一路风尘仆仆，终于赶回大理。
　　战争的乌云笼罩下，大理城戒备明显比以往森严。百姓们脸上的恬静安宁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惶恐。
　　天朝的大军未曾出动，但大理方面已经收到风声，一面紧急派出使者前往天朝斡旋,  一面加快征兵筹粮备战。
　　秦虎对林夫人、林枫晚说道：“岳母、阿晚，家里就交给你们了，我打算马上进宫面圣，陈说利害，争取大理主动出兵。”
　　林枫晚道：“大理虽然是小国，皇帝可不是你想见就见的，老虎,  你想清楚了吗？”
　　秦虎道：“我试试。”
　　他扬鞭打马,  往皇宫方向疾驰。
　　大理的皇宫建制不大，但朴素而威严。宫门口两队披挂整齐的兵士正在列阵守卫。秦虎才下马，便有兵士喝道：“止步，来着何人？”
　　秦虎道：“你们上官何在？”
　　兵士道：“闲人通通闪开，不得滋扰。”
　　秦虎道：“我乃天朝禁军副都指挥使，御林军统制秦虎，求见皇上，烦请通报。”
　　兵士被秦虎通报的头衔吓了一跳，连忙打量眼前此人，但装束打扮毫不起眼，又无印信凭据，半信半疑，说道：“你莫要胡说，等一下把你拿下，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秦虎一笑，说道：“你只管通传，我就在这里等着。”
　　那个兵士咕哝了几句，匆匆入内而去。
　　秦虎眯着眼，优哉游哉候了半天,  终于等到一名身披甲胄、头戴兜鍪的将领气势汹汹的走出来。
　　那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双目神威凛凛，无人敢于对视。
　　秦虎倚着马，一身怠懒模样，那人喝道：“嗨，你说你是天朝的御林军统制？要面见皇上？”
　　秦虎道：“对呀，御林军统制又不值几个银子，何必冒充？”
　　那人道：“空口无凭，你有什么证据？”
　　秦虎叹道：“没有。”
　　那人一挥手，叫道：“左右，将他拿下！”
　　秦虎摆摆手道：“且慢！”掏出一块腰牌，说道：“将军请看，这是天朝十七卫的腰牌，在下诚心诚意，为了大理的安危而来，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那人见了十七卫的腰牌，瞳孔紧缩,  说道：“十七卫好大的名气，阁下意欲何为？”
　　秦虎朗声道：“保卫大理，平息干戈。”
　　随后，那个豪迈的将军，皇宫宿卫大将韦煜，领着秦虎走进大理皇宫的理政大殿。
　　进入大殿之前，必须解除随身兵器，秦虎若无其事，照足所有规矩。将佩刀解下，交于值守的侍卫，空身进殿。
　　大殿里面，有大理的皇帝、宰相、各部官员、各地土司、领军大将正在紧急商议。
　　商议的主题：天朝大举兴兵，应该如何应对？
　　殿内的承值官唱名道：“天朝御林军统制秦虎求见！”一干官员、将领都伸直脖子，看看来者乃何方神圣。
　　秦虎上殿，先施礼道：“天朝御林军统制秦虎参见皇上！”
　　大理的皇上慈眉善目的，态度倒十分和蔼，说道：“秦将军请起，不知道秦将军是代表上国朝廷而来，还是代表其他而来？”
　　秦虎道：“在下定居大理数年，代表大理子民而来。”
　　大理皇帝道：“大理小国寡民，不想与大国为敌，将军有什么建议？”
　　秦虎道：“罢兵休战，还大理一个和平。”
　　旁边一人冷笑道：“大言不惭，你有什么本事，可以叫天朝大国退兵？”
　　那人武将装扮，排位靠前，乃是大理国的三军都统，皇室的宗亲。
　　秦虎眨眨眼，笑道：“在下曾任神卫军统制、禁军大营副都指挥使，当年的阳凤关守城战，也曾参加过的，难道大理现在面临的局面，比当年三十万北莽精兵南下中原还要严峻吗？”
　　三军都统赫然动容，说道：“阳凤关？干掉萧赤里、歼灭三万北莽精兵的，是你？”
　　秦虎擦擦鼻子，说道：“嗯，算是吧。”
　　大理皇宫的宿卫大将，相当于天朝的御林军统领，那韦煜眼中精光一闪，躬身禀告道：“皇上，末将想和秦将军较量几招，恳请陛下恩准。”
　　大理的皇上、在场的文武官员也有点搞不懂秦虎的份量，于是纷纷点头。
　　萧赤里属于北莽年青一代的第一高手，既然战胜了萧赤里，那么，秦虎的武功，应该不会差。
　　所以宿卫大将韦煜，准备试试秦虎的斤两。看看此人的说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韦煜乃宫中第一高手，内功精纯，擅长使用一对铜锏。
　　秦虎用的是扶桑长刀：长纲宗造。
　　比武的地点，就在理政殿前方的广场。
　　韦煜双锏一击，一声脆响，嗡嗡而鸣，响彻远近。秦虎拔刀，左右随意挥动几下，含笑而立。
　　韦煜眼中精光一闪，说道：“好刀！阁下用扶桑之刀，想必精通扶桑刀法。”
　　秦虎道：“韦将军好眼力！”
　　韦煜霍地动了，地面留下一道残影，眨眼间出现在秦虎左侧，左手铜锏横扫秦虎的腰腹。
　　秦虎抬手，长刀摆了一个极小的角度，斜斜向上一削。
　　当，兵器相交，韦煜觉得铜锏上一道绵绵内力如浪涛拍打江岸，秦虎这刀挥动的幅度也不大，但刀身中力道惊人，重重叠叠，铜锏不由地远远荡开。
　　韦煜舌绽春雷，右手锏疾劈秦虎后脑，刚才第一锏他纯属试探，此刻第二锏才是全力出手。
　　秦虎身躯一旋，长纲宗造已然贴住铜锏，他使了个高家枪的缠枪术，黏住铜锏，划了个大圆圈，韦煜不由自主地为他牵动，向旁边踏出两步。
　　大圆圈跟着又是几个小圆圈，韦煜如同牵线木偶，被长刀带动，脚步虚浮不稳。
　　那韦煜不愧高手，双锏相交，内力猛地爆发，将长刀震开，跟着双锏暴风骤雨一般，展开连续攻击。
　　当当当当，响声不绝，秦虎长刀挥洒自如，一步不退，稳守身前三尺。
　　观战的皇帝、文武官员只看得眼花缭乱。
　　韦煜一边出招，一边心惊：此人的刀法看似扶桑刀法，又好像并非扶桑刀法，招式简朴之极，但偏偏自己的猛招狠招都打在棉花团上，全无着力之处。
　　十几招一过，韦煜攻势已竭，秦虎虎目一睁，喝道：“该我了！”
　　他刷的一刀，正好从两根铜锏之间穿过，砍向韦煜咽喉。
　　这一刀速度好快，雪白的刀光刚刚亮起，刀身仿佛已经消失。
　　飞燕斩！
　　韦煜大惊，举起铜锏招架，同时向后急退。
　　秦虎双手握刀，左一刀，右一刀，在阴阳二气的加持下，刀刀如龙吟虎啸。
　　披风斩！
　　当当当，韦煜勉强抵挡，踉踉跄跄后退，毫无还手之力。观战众人个个目瞪口呆。
　　秦虎忽地收招，将长刀扛在肩上，哈哈笑道：“到此为止吧，将军觉得如何？”
　　韦煜额头、双手手心尽是汗水，躬身行礼道：“阁下刀法如神，韦某佩服万分！”
　　至此，大理的皇帝和众臣终于打消了心头的疑虑。
　　众人回到理政殿坐下，大理皇帝微笑道：“上国人物果然非凡，秦将军的刀法教朕大开眼界。对于大理本次备战，恳请将军直言相告。”
　　秦虎道：“天朝兵分两路，北路以圣教军为前锋，联合白夷、乌蛮等部族，加上后面的剑阁军，兵力约在两万五到三万之间，此路主要目的在于牵制。南路以广南军为主力，兵力约六万，作为主攻。”
　　三军都统紧皱眉头：“我国兵力不足，难以应付两面作战，白夷、乌蛮等部熟悉山川地形，如果为天朝大军所用，后果不堪设想。”
　　对于大理境内的几十个部族，大理国多年来施展通婚、赐官、世袭等手段，又拉又打，一直与这些部族保持结盟关系。如果其中几个部族反水，投向天朝，确实难以防范。
　　秦虎道：“北路大军的关键，在于圣教军，在下认为，圣教军不会积极进攻。我们只需摆放少量兵马防范即可。”
　　宰相问道：“秦将军何来的把握？”
　　秦虎道：“我与圣教教主也算有些交情，这次的战事，并非出于圣教所愿。”
　　宰相道：“兹事体大，我们不可能仅凭秦将军一面之词，便改变战略。如果腹背受敌，大理危矣！”
　　秦虎道：“大理向来与各个部族交好，何不用以夷制夷的方法，拉拢一些，制约一些。”
　　宰相和皇帝对视一眼，说道：“秦将军眼光独到，这些举措，我们已经在着手。”
　　秦虎道：“南路大军方面，广南军的兵士将领以本土人居多，擅长在山地险峻处行进。六万大军以步兵为主，骑兵极少，罗定远乃是文官出身，用兵必定保守，因此不太可能使用突进、包抄、迂回的战术。六万人缓缓推进，速度有限，我们可以分而战之。”
　　大理皇帝道：“如何分而战之？请将军明言。”
　　秦虎道：“截其头，断其尾，击其中。我方以主力吸引广南军前军来攻，然后遣人率精骑断其后方粮道，再派少量精锐袭击其中军大营。”
　　几个军方将领面面相觑，三军都统说道：“计划没有问题，但各军能否配合默契，就不好把握了。再说，以奇兵袭击对方中军大营，可谓九死一生，谁能担当如此重任？”
　　秦虎道：“在下可以。只要陛下调拨三千精兵给我，我愿意冒死一试。”
　　大理皇帝沉默，文武官员沉默。
　　秦虎笑笑道：“在下的妻子、子女，一家老小俱在大理城中。大理安，则家人安，陛下不用顾忌。”
　　大理皇帝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语气说道：“秦卿家慷慨请战，朕岂有顾虑？准了！”
　　从秦将军到秦卿家，微妙难言，说明大理君臣的态度正在改变。
　　宰相进言道：“眼下军粮筹措顺利，但军饷不足，短期内大量征兵，国库已经捉襟见肘。没有银子，难啊。”
　　大理皇帝道：“诸位卿家还有什么良策？”
　　秦虎想了想，说道：“我有一策。”
　　此言一出，马上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
　　大理皇帝道：“卿家请讲。”
　　秦虎道：“大理全国崇尚佛教，寺庙众多，我们何不大肆售卖度牒？”
　　度牒，即和尚的官方文书，有了度牒，才能具备佛门子弟的正式身份，可以剃度、游方、挂锡、修持、接受供奉，免受税赋劳役。
　　甚至犯事获罪的，也能凭度牒免除官府的惩罚。
　　因此，一张度牒，价值不菲。
　　而印制一批度牒，几乎不花什么本钱。
　　宰相眼中异彩连连，说道：“好办法！”
　　大理皇帝也连声称善。
　　既然有了对策，宰相马上安排六曹的官员特批特办。
　　接下来又紧急商议出兵的事宜。最后形成几项决议：
　　一、全国动员，迅速征集一万新军，加上五千精兵北上，同时采用加大官爵封赏的手段，笼络境内数十个少数部族，作为大军援助。震慑白夷、乌蛮等不听话的部族。
　　二、任命三军都统为主帅，率领三万大军，迎战天朝广南军。三万兵力，几乎是大理的举国之兵了。
　　三、任命秦虎等人为将军。秦虎领军三千越过崇山峻岭，袭击广南军后军，断其粮道。
　　四、号召各地百姓组成义兵，坚壁清野，诱敌深入，拉长对方战线。扰乱对方行军进度。
　　诸事部署妥当。宿卫大将韦煜亲自送秦虎出宫。
　　经过一番交手，二人倒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韦煜道：“秦将军身为上国人物，甘愿为大理挺身赴难，在下十分感激。”
　　秦虎笑道：“在下部分出于公义，部分出于私心，将军难道不见怪吗？”
　　韦煜诚恳地说道：“秦将军光明磊落，在下愿与阁下同心协力，共同守卫大理。”
　　秦虎抱拳道：“秦某必定竭尽全力，死而后已。告辞啦！”
　　韦煜道：“且慢！”
　　秦虎奇道：“将军还有其他吩咐吗？”
　　韦煜道：“秦将军不畏死，在下也不敢藏私，我想送将军一支奇兵。”
　　秦虎大喜道：“再好不过了，快请讲。”
　　大理兵力匮乏，任何一支力量都必须精打细算、用到极致。
　　韦煜道：“三塔寺有一支护寺僧兵，人数约莫两百，武艺骑射不俗，在下亲自训练过。不如划归到将军麾下，供将军驱策，关键时刻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秦虎恭恭敬敬施了个大礼，说道：“多谢韦将军成全！”
　　韦煜潇洒一笑道：“视死如归，吾不及阁下也。”返身大步入内。
　　秦虎目送韦煜离去，心想：“谁说小国寡民之中，没有英雄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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