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 龙门 六，惊寒（2）

　　婉娘媚笑道：“公子体贴人意，妾身感激不尽。只要公子出价比张知府高，那边知难而退，事情当然好办。”

　　顿了顿，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公子愿意付多少赎身银子？”

　　龙惊寒冷冷道：“五千两。”

　　婉娘的茶碗彻底打翻，张口结舌，喃喃道：“五……五千两？这、这、这……”

　　龙惊寒道：“多年来,  无数达官贵人为了霜衣之舞，不惜千金买笑，翠春楼在她身上，早就赚足银两。五千两已给足妈妈脸面。”

　　婉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陪笑道：“霜衣姑娘有今日的名声，楼里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手把手调教,  加上历年的衣物首饰用度，五千两实在,  哎，实在少了些。龙公子，龙相公，龙少爷，你大人大量，还请体谅妾身的难处。”

　　龙惊寒慢慢品茶，缓缓说道：“半年前，有一名后生，流连翠春楼半月，散尽钱财，羞愧难当，最后投水而死。因怕事情张扬，有损教坊名声，你们买通官府，将此事压下。妈妈可曾记得？”

　　这件事隐秘之极，但从龙惊寒嘴中平淡地说出，不亚于一声惊雷。

　　婉娘大吃一惊，冷汗簌簌而下。

　　龙惊寒道：“你可知那名后生是谁？他乃是京城户部一名显赫官员的外甥。张知府要升迁,  正在张罗户部的门路，若那名官员得知此等丑事，妈妈觉得，张知府头上的官帽还保不保得住？翠春楼的下场又会怎样？”

　　婉娘掏出手帕不断地擦汗，口中只道：“是，是，对，对。”

　　龙惊寒放下茶杯，微微一笑，说道：“我家老爷子和户部这位大人也算薄有交情，龙门可出面处置妥当，妈妈认为如何？”

　　婉娘颓然道：“妾身妇道人家，见识浅薄，一切听公子吩咐好了。”

　　龙惊寒霍地起身，目露寒光，说道：“赎身财扎你先准备好，这两日我派人将银两送来，至于脱籍文牒，我自会和教坊司交涉。告辞！”言罢,  拂袖而去。

　　翠春楼的门外，有十几名劲装结束的汉子牵马等候，那是龙惊寒麾下的亲随，鼎鼎大名的惊风十六骑，人人身手矫捷，武功高强。

　　为首那名汉子牵过一匹大马，在龙惊寒耳边低语几句，龙惊寒飞身上马，喝道：“回山庄！”

　　他口中的山庄，即龙门一派的居所：云旗山庄。

　　云旗山庄位于洛阳城外，占地上千亩，内有屋宇院馆、亭台楼阁无数，乃龙鲲鹏耗费数十年光阴、花费无数金银方才建成。

　　龙老爷子七十寿宴，便在此地举办，二十日后，云旗山庄将云集天下武林正派无数高手能人，共襄盛举。

　　人马轻捷，整齐划一，人数虽少，却自然而然生出一股威势，令路人为之侧目。

　　惊风十六骑的头领一路禀报道：“三少爷早上算过日子，四少爷、五少爷、六少爷这两三日便会返回，让大伙尽量留在山庄，好共同商议。九大龙子中，囚牛、睚眦、狻猊、赑屃、狴犴都在外面，三少爷已吩咐费总管飞鸽传书，很快就有消息回来。”

　　龙门寿宴，龙三少爷龙易水居中调度。

　　但实际上一应联络、接应、护卫、接待、宴席安排等等事务，主要由龙七少龙惊寒和龙门的费总管一手操办。

　　龙惊寒道：“费总管怎么说？”

　　那头领喜动颜色，说道：“据费总管初步统计，目前已有近两百个大小帮会门派确定出席，连同洛阳本地的武林同道，宾客人数达到两千多，十多年来，江湖从未有过如此盛况，咱们龙门的面子大得很。”

　　龙惊寒一笑，不置可否。

　　那头领又道：“本来有些门派慑于魔教的威吓，态度含糊，还是七少爷的法子管用，金龙令一出，个个又惊又喜，纷纷表示以龙门马首是瞻。”

　　正邪不两立，本来龙门寿宴，便有号令天下英雄，共同对抗魔教之意。难免会有一些实力不济的小门派小帮会，不敢出头表态，或者有些门派作骑墙观，意欲左右逢源。

　　龙惊寒早早谋划妥当，以金龙令邀客赴宴，凡赴宴门派，皆可获得龙门金龙令一枚。

　　持此令者，即为龙门贵宾，如有危难艰险，龙门子弟上下全力出手相助一次。

　　有龙门作为靠山，又有金龙令作为护身符，那些原本举棋不定的门派帮会纷纷见风使舵，投向龙门这颗大树。

　　众人出了城门，远远来了两骑，加入队伍，原来是九大龙子中狻猊和狴犴派来报信的手下。

　　狻猊、狴犴主要负责联络一些山寨、盗贼、匪帮，此类人物介乎黑白两道之间，既有作奸犯科、打家劫舍之徒，也不乏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的绿林好汉。

　　其中一名手下向龙惊寒行了礼，回禀道：“太行山的摩天寨已经商议妥当，愿意服从龙门的号令。”

　　龙惊寒道：“诸位辛苦了，此行想必多有波折。”

　　摩天寨与天目山一窝鼠、良山的小旋风山寨并称绿林三大山寨，自立为王，横行一方，江湖上名头不小。

　　大寨主劳胡利狡猾，二寨主戴公基凶悍，三寨主朱八怪暴虐，出名的不好相与。所以龙惊寒有此一说。

　　那名手下恭恭敬敬说道：“禀七少爷，最初狴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苦口婆心让他们交出所劫的军饷，那些人还不以为然，后来狻猊露了几式龙抓手，震慑当场，再取出金龙令，解说厉害，那些人才乖乖听令，表示立即归还军饷，与龙门结盟。”

　　龙惊寒冷冷道：“那批军饷筹措不易，乃是运往西北与西凉人作战的要紧军资，摩天寨胆大包天，连命也不要了。前些日子，良山的小旋风山寨谋害官差，事发后被官府尽数剿灭，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嘿嘿，就算咱们不出手，难道官府就会坐视吗？”

　　那名手下道：“是。其实那帮人劫了军饷，心里害怕得很，咱们出面调停，他们正好借坡下驴。”

　　惊风十六骑的头领说道：“西北军情告急，这批军饷，洛阳地方官府乡绅筹措良久，咱们龙门出力也不小，摩天寨这帮泼皮恶贼平日小偷小摸也就罢了，招惹到龙门头上，断断不能轻饶。”

　　龙惊寒道：“大局为重，这次算他们运气，为了联合武林同道，有些恩怨只好暂时放下。”

　　说话间，云旗山庄已经在望。一名褐衣中年人岳峙渊停，站在大门口等候。

　　龙惊寒跳下马，拱拱手道：“费总管你好。”

　　中年人脸色凝重，说道：“七少爷你回来的正好，有大事发生，几位少爷正在议事厅等你。”

　　两人匆匆入内，赶到议事厅。

　　老三龙易水，老五龙辟火，老六龙潜渊正坐在一起低声争论着什么，龙易水脸有泪痕，龙辟火脸色铁青，龙潜渊脸色煞白，三人眉头紧皱，似乎事情极为棘手。

　　龙易水抬头见到龙惊寒，啊的一声，跳起身来，扯住他衣袖，说道：“老七你怎么才回来？老四出事了！”

　　费总管退到一旁，垂手站立。

　　龙惊寒素知这位兄长性情温厚，处事有些优柔寡断，将目光转向龙潜渊，龙潜渊沮丧地摇摇头，道：“老四死了，赑屃也死了。”

　　龙惊寒脸一沉，说道：“谁人下的毒手？”

　　龙辟火在案桌上重重一拍，那案桌哗啦一声四分五裂，变作一堆废柴，厉声道：“还能有谁？天杀的魔教干的！他娘的！三哥，老六老七，咱们马上点起门里的高手，去找魔教的贼子拼命！”

　　龙易水连连摆手，说道：“哎，老五你这个急性子，老爷子刚才吩咐了，等老七回来，叫我们几个商量对策，不可轻举妄动。”

　　龙辟火怒道：“对方都杀上门来了，还商量个屁？痛痛快快大干一场罢了！”

　　龙惊寒静静地看着龙潜渊，说道：“到底什么回事？老五纠缠不休，老六你来说。”

　　龙潜渊叹道：“原本老四飞鸽传书，预定今日早上赶回洛阳，一直过了晌午都没有消息，费总管派出去接应的兄弟，在城外八十多里的地方发现了他们的尸体，老四中了一掌，身上有一处致命伤，像是棍棒一类的兵器造成的，陪同的赑屃胸骨尽碎，应该是被大力金刚掌之类的刚劲击中。其余十几个兄弟都当场毙命，只有一个人重伤未死，等咱们的兄弟赶来，勉强交代了几句，也就断了气。”

　　龙惊寒问道：“谁干的？”

　　龙潜渊道：“据重伤的那名兄弟描述，对方有二十多人，为首两个武功极高，高得不可思议。其中一个身穿鳞甲，手持一根怪异的丝线，坚韧无比，刀剑难断，另一个身材高大，力大无穷，不过两三拳便将赑屃打倒。”

　　龙惊寒道：“如何断定是魔教的人下手？”

　　龙潜渊咬牙切齿说道：“你没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仔细验过老四的尸身。老爷子说了，下手的两个便是魔教三十六煞里面的七绝神煞、巨灵神煞。”

　　既然龙鲲鹏亲自查验，应该确凿无疑。

　　龙潜渊恨恨道：“七绝神煞有七件至宝，其中一宝名唤万鳞甲，乃防身至宝，刀枪不入，一宝名唤烦恼丝，水火不侵，刀斩不断，可长可短，专门断人筋脉，另一宝名唤三花游龙棒，可分可合，专破内家真气，老四身上的致命伤，便是三花游龙棒造成的。”

　　“另外一个恶贼，应该是巨灵神煞，传说此人天生神力，拳法刚猛，赑屃在九子中号称外家功夫第一，只有巨灵的刚劲才能破掉赑屃的刚劲。何况此人身材雄壮，正吻合那贼子的特征。”

　　龙门宴尚未举行，五条龙已损失一条，对于龙门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

　　龙惊寒低声道：“老爷子怎么样？”

　　龙潜渊道：“看得出来老爷子心中难过，但他老人家一生大风大浪经历的多了，还算镇定，他特意吩咐，要咱们兄弟几个一起商量，拿个应对方略出来，不要影响后面寿宴的安排。”

　　龙惊寒道：“老爷子深谋远虑啊。今次咱们大摆寿宴，明里是给老爷子祝寿，实际上是要联络天下英雄，共商良策，对抗魔教。魔教中人可能已经察觉，因此才暗下杀手，一则为了向龙门示威，二则想激怒龙门，叫咱们自乱阵脚，被迫中断本次大会。”

　　龙潜渊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现在便大张旗鼓向魔教报复，寿宴就搞不成了，正中魔教下怀。老爷子极力隐忍，主张暂不发丧，待寿宴之后，再以重病身亡的名义公布。”

　　龙辟火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叫道：“老六老七你们嘀嘀咕咕半天干什么，老四的仇还报不报了？”

　　龙惊寒将目光转向龙易水，淡淡道：“三哥你认为怎样？”

　　龙易水喟然长叹道：“老六老七你们拿个主意罢。”

　　龙惊寒道：“咱们以不变应万变，原定寿宴的筹划不变。”

　　龙辟火双眼几乎喷出火来，仰天大笑，说道：“老七，你本来不姓龙，死的不是你亲兄弟，话倒说得轻巧。”

　　龙惊寒是龙鲲鹏的养子，此事门里人人皆知。

　　不过老爷子一向视他如同己出，一视同仁，悉心教导。

　　龙惊寒眼中电光一闪，神色不变。龙易水喝道：“老五，你乱说什么？”

　　龙辟火大吼道：“难道老子说错了？当年魔宫大战，大哥二哥死于魔教恶贼之手，现在又轮到老四。咱们龙门，与魔教不共戴天。须得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杀光这些邪魔外道。”

　　龙惊寒平静说道：“老五莫要冲动，老爷子不发话，想必他有长远考虑，深仇大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龙辟火喝道：“老七你的龙爪手白练了？婆婆妈妈的，我看你的武功还剩下几斤几两！”隔空猛地一抓，内力汹涌而至，如烈火侵掠，劲气卷动龙惊寒全身。

　　龙惊寒侧身还了一抓，真气嗞嗞而响，阴寒的内力迎上猛火般的刚劲，两股内力空中对撞，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真气激荡开来，龙易水、龙潜渊、费总管三人连忙运劲抵御。

　　龙易水叫道：“老五老七住手！”

　　但龙爪手乃天下间顶尖的刚猛武功，动如雷震，龙惊寒、龙辟火电光火石之间已交手数招。

　　龙辟火的龙爪手势如排山倒海，真气不断提升，而龙惊寒的龙爪手柔中有刚，气劲尖锐，两人的所用的招式居然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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