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惊蛰 七，考试（1）

　　就在神秘的蒙面人击杀庆王手下的猛犬与大金刚的当日，秦虎穿着窄袖棉袍，一身平民打扮，单人独骑，前往荣庆王府。

　　与西凉军中猛士比武，定于三日后。荣亲王吩咐，所有九名入选军官今日通通到场，由王爷亲自考察，择优选拔其中五名。

　　荣亲王乃当今皇上亲弟，自小不好诗词歌赋，只爱舞刀弄枪。

　　因此府内不似其他皇室亲贵的府邸，建造什么华丽的花园水池、堂皇的亭台楼台，府中设置有一个极大的演武场，供王爷平时练武以及训练亲兵骑射刀枪使用。

　　本次考察，便定在此地进行。

　　秦虎来到前门，报上名号官职，亮出统制腰牌，门房报知院中的管事，管事遣人将他引到后院的演武场。

　　那演武场极大，足有十几丈宽，二十几丈长，边上一排走廊，角落里摆放着几个兵器架，十八般兵器刀、枪、剑、镗、棍、叉、耙、鞭、锏、锤、斧、钩、镰、扒、拐、弓箭、藤牌等一应俱全。

　　荣亲王、枢密院都承旨许清韵、兵部员外郎宋泽安在廊下端坐，一排威风凛凛的亲兵列于身后。

　　演武场的一侧，五六名候选的军官已经早早到场，正在交头接耳低声谈论。

　　秦虎上前唱个喏，朗声道：“神卫军统制秦虎，见过王爷、许大人、宋大人。”

　　荣亲王一身戎装，体形彪悍，一双眸子不怒自威，他上下打量秦虎一番，点点头，自去与许清韵说话。

　　许清韵朝秦虎使个眼色，秦虎识趣，自行退下与那几名军官坐在一起。那几名军官见他面生，只管高谈阔论，也不与他搭话。

　　秦虎厚着面皮，听几人谈些军中逸闻，面上挂着微笑。心想：天子脚下，京师的禁军将士，果然人人傲气十足。

　　不多时，九名军官悉数到齐。

　　荣亲王站起身来，哈哈一笑，说道：“诸位，今日群英荟萃，当真他娘的一大盛事也。本王不喜欢啰嗦，西凉人狂妄，打了几个小胜仗，就不把天朝大军放在眼内，简直欺人太甚。事关国体还有军队的名声，万万容忍不得。诸位都是禁军中的英雄好汉，今次比武，必须尽心尽力，狠狠地教训一下这帮西凉小儿，打出的咱们大天朝的威风来。在京城比武，咱们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只许胜，不许败。有句话怎么说的，虽多少多少人我来也？嗯？”

　　许清韵微笑道：“王爷，是虽千万人吾往矣。”

　　荣亲王喝道：“对极！要的就是这样的胆量和气魄！两军交战勇者胜，诸位有没有这样的信心？”

　　王爷半文半白一番话，一众军官听了，精神大振，轰然叫道：“王爷放心，我等一定把西凉人揍得满地找牙！”

　　“我天朝必胜，西凉必败！”

　　“娘的，西凉番狗，尽管放马过来试试！管叫他们败得心服口服！”

　　王爷极为满意众人的反应，摆摆手，暂停军官们的叫骂，说道：“你等彼此未必认识，自己报一下名号吧。”

　　众军官纷纷上前唱名，第一位身躯粗壮，挺胸凸肚，雄赳赳叫道：“在下内四军凤翔军三营营指挥韩炼。”

　　“外四军广德军一营校尉程三甲。”

　　“京师禁军东北大营宁武军副统制杨彦平。”

　　“外四军神卫军统制秦虎。”

　　“单州昭勇军马军副将燕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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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陵军步军副尉狄青鳞。”

　　最后一名唱名完毕，人人齐刷刷伸长脖子，看看此人乃何方神圣。

　　前面八人都属于禁军体系，只有此人属于地方厢军，而且品级最低，仅为九品副尉。

　　今次与西凉军中高手比武，因为时日短促，只能在京城或周边州县的禁军中遴选，那人本不在候选之列，恰好正在京城述职听调，兵部就顺水推舟把他推举上来了。

　　一个小小的九品武官，居然可以专门到兵部述职，已然十分稀罕。而且进入万中选一的高手人选之列，更是令人啧啧称奇。

　　但狄青鳞此人在江湖上却是大大有名。他娘亲怀他之时，曾梦见一条青鳞大鱼游入腹中，故而得名。

　　此人自幼练武，经年累月于大江之畔练刀，他目睹日月映照于潋滟水波中，又观急风浪潮常年拍打江岸，十几年间，豁然大悟，竟自创了一路精巧奇特的沧浪刀法。

　　后又创立一字流刀门，一门独一人，一人即一门，刀法之强，名声之隆，早列入天下十大刀法名家行列。

　　如此人才，岂能长期埋没，此次兵部召之赴京，即有提拔重用之意。

　　狄青鳞身披软甲，腰跨长刀，红脸黑发，十分精悍，举止间更是具备一种高手的从容气度。在众人灼灼目光的注视下，神色如常，若无其事。

　　秦虎却是眼睛一亮，他到处寻觅用刀的高手，眼前这位不就正好？

　　荣亲王大手一挥，一名亲兵队长出列，手中持一卷轴，高声念道：“西凉军比武人选如下：其一，野力乞，西凉黑甲军前锋副将，善骑射，连环箭术冠甲三军，有万夫不当之勇。其二，张缚，西凉汉军指挥，左都押牙，刀法诡异，在西域诸国中威名远扬，曾远征回鹘，三战三胜，人称：血刀银甲小旋风。其三，李继冲，威州军擒生军副将，善使长矛。其四，没藏阿卓，甘州马军副将，手持长柄双锤，每锤重达三十斤。其五，嵬名多喜，灵州军马军先锋官，此人善于奇袭突击，武功不详，但每战必身先士卒，应属于悍勇不畏死的战将。”

　　荣亲王道：“诸位将官，那西凉的军中猛士，个个不容小觑，都是些厉害角色啊。比武较量，堂堂正正，凭的是真本事，真功夫。本王今日考察各位，也是想看看咱们天朝的勇士们，都有哪些本领，可以应付西凉人的挑战。来人呐！”

　　身后四名亲兵俯身听命，荣亲王命他们抬来两具沉重的石锁，又搬来两架兵器，供入选的军官们挑选。

　　跟着荣亲王双手一拍，三名光头僧人手持长棍，步入场中，先向王爷和两位大人合十行礼，然后退到一边，肃然等候。

　　荣亲王道：“石锁重约二百八十斤，能力举过顶者，第一轮通过。前方百步外有一箭靶，连续三箭射中靶心者，第二轮通过。三位大师乃是本王从兴国寺请来的武僧，所组成的棍阵变幻无方，战平或战胜者通过第三轮。三轮都过关的，才能晋级，取得挑战西凉人的资格。嘿嘿，如果各位本事稀松平常，那本王只好重新再选啦。”

　　三名武僧名曰悟因、悟性、悟缘。乃是兴国寺武僧团的教头悟了和尚的师弟。

　　悟了内力深厚，所练的佛门狮子吼号称京中一绝，位列京城十大高手之一。

　　那名亲兵队长负责唱名，叫到名字的军官抖擞精神，依次下场，展示武艺。

　　前四名军官都通过了第一轮、第二轮，但第三轮却有三人落败，未能闯过兴国寺武僧的棍阵。

　　胜者眉飞色舞，笑逐颜开，败者垂头丧气，怏怏归座。

　　四名人选中只有其中一名勉强与棍阵战平，顺利过关。

　　秦虎聚精会神观战，举石锁不难，一般的武将孔武有力或者武艺精湛，数百斤的负重不在话下。

　　三箭射中靶心，对于军中好手，亦非难事，骑射本来就是平时训练的基本课目。

　　难的是对付棍阵，那三名武僧功力不俗，配合默契，棍阵攻守严密。三名武僧算不得一流高手，但棍阵一旦展开，却抵得上一名一流高手的修为。

　　一般的高手，在三根长棍的围攻下，能支持十几招不败已属难得。

　　据说兴国寺的武僧总共有数十名，如果每人都达到悟因、悟性、悟缘的功力，那兴国寺的实力当真深不可测。

　　正在思量的当口，听得那亲兵队长叫道：“神卫军秦虎出列！”

　　秦虎振振衣袖，含笑出场。忽听荣亲王喊道：“且慢！”

　　众人愕然。

　　荣亲王道：“秦统制，你刚到京城，便名声鹊起，连本王也略有耳闻，那个，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乃文官出身，可曾练过什么武功？”

　　秦虎道：“禀王爷，在下不属于江湖上的哪家哪派，只是练过一些粗浅的拳脚。”

　　荣亲王满脸狐疑，朝许清韵、宋泽安那边望望，心想两位千挑万选，怎么推举了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普通人物？

　　许清韵抚须微笑，略略点头，表示王爷放心，那宋泽安则偷偷往许清韵那边指指。示意此事与兵部无关。

　　王爷无奈，随口道：“你会些什么拳脚，且耍几招瞧瞧。”

　　秦虎躬身道：“回王爷，在下练的乃是金刚拳。”

　　金刚拳门是杭州府的名门大派，而金刚拳在江南也颇为流行，军中熟习者众，堪称天朝最为常见的拳法之一。

　　秦虎拉开架势，打了一通套路，倒也似模似样，但他手上不含拳劲内力，外人看来，劲气不足，全无半点气势。

　　几名武官暗暗摇头，王爷看得眉头大皱，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去试试能不能过关好啦。”

　　秦虎走到场中，挽起袖子，将棉袍一角掖入腰带，沉腰坐马，双手握住石锁中间，潜藏在经脉中的真气汩汩流转，轻轻一提，稳稳将石锁举过头顶。

　　他不想买弄本事，因此没有像其他的军中力士一样，玩一些扔接、推花、翻花、支梁、上拳、盘带等花式，举过顶后，又缓缓放下。脸不红，心不跳，神色如常。

　　见眼前这个高瘦文弱的青年文官居然有把子力气，刚才摇头的几名军官忍不住带头喝一声彩。

　　许清韵朝王爷拱拱手，意思是王爷放心，此人能耐不差。

　　举完石锁，秦虎拿了弓箭，遥对百步外的箭靶。弓是一石的硬弓，以他的臂力，弯弓射箭轻而易举，不过要正中靶心就没有什么把握了。

　　众军官见他犹豫，以为他内心胆怯，你看我我看你，嘴角露出了讥讽的笑意。

　　秦虎忽地一笑，向王爷行礼，说道：“靶是死的，人是活的，射中固定的靶心毫不稀奇，在下想请王爷恩准我另选目标。”

　　王爷道：“嗯？你有什么更好的目标？”

　　秦虎指着演武场另一边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那大树离此足有十几二十丈距离，说道：“春日困顿，树上几只黄鹂鼓噪不休，在下将它射下来如何？”

　　在场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黄鹂鸟个头细细，喜欢栖息在枝头叶间，跳来跳去，觅食虫子浆果，因胆子极小，很少飞上树顶或飞下地面。

　　藏在浓密树叶间的小鸟，看都看不见，如何射杀？

　　王爷大奇，心想此人莫非失心疯了？点点头道：“好，本王准了！你只要射中一只，本王便算你过关。”

　　秦虎张弓搭箭，一支箭扣在弓弦上，另外两箭夹在手指间，双目紧闭，身躯凝固，不动如山。

　　众人更觉诧异，闭着眼睛射箭，到底算是哪一门的架势？

　　秦虎将体内阴阳二气运转到极致，用气息去探察周边的情形。

　　去年在太一道场，国师曾与他探讨体内真气的要义。英家的阴阳二气一向分为两支，国师修炼的一支，名唤：连山，传自原魔教四大魔王之一的英无神。秦虎修炼的那一支，名唤：归藏，传自英无神的姐姐英红袖。

　　连山讲求的是，体内的阴阳二气与天地间的阴阳二气相生相合，相互感应，归藏讲求的是，体内大小周天的阴阳二气相融相化，生生不息。

　　阴阳二气，乃是万物万事的本源，万物皆有元气，因此阴阳二气可以感应万物。

　　黄鹂鸟虽然在树上跳来跳去，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但秦虎已经牢牢锁定它们的气息方位。

　　他的功力，还没有达到感应对方内力修为高低的地步，也没有达到像广目神煞凌化虚天视地听大法的境界，但对于十几丈内活物的气机牵引，真气变化，已经可以熟练掌握。

　　说时迟按时快，秦虎嗖的一声射出一箭，跟住急速搭箭再射，嗖嗖嗖三箭，中间几乎没有间隔，听得吧嗒两声轻响，两支羽箭带着鸟尸堕落树下，另外一支箭却飞得不知去向。

　　树上剩下的几只黄鹂尖声鸣叫，振翅高飞。

　　此三箭神乎其技，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下巴几乎掉到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起鼓掌叫好。

　　许清韵虽然看好秦虎，却没想到他的箭术如此神奇，心中赞叹不已。

　　王爷的脸色大大缓和，一扫刚才的阴霾，呵呵笑道：“他娘的，这是哪门子的鸟箭法？本王头一遭瞧见。秦大人可谓真人不露相啊。”

　　他虽然爆了句粗口，但谁都听得出来王爷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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