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13章 聋人弟弟，小果

滂沱大雨，破败不堪的棚户区内，少年吴瑕正发了疯似的狂奔。

        一辆警车在他前方越开越远，吴瑕在后苦苦追赶，拼命伸出的右手眼看就要够及车身，却又再一次被远远甩离。

        一张憔悴的男人脸出现在后座的挡风玻璃内，像在劝说疯狂猛追的吴瑕，他挥起戴着铁铐的手，流着泪，张着嘴，却似静音般传不出声音。

        腌臜的小巷内，开在前方的警车逐渐加速，拉开了和少年之间的距离。

        少年吴瑕无力再跑，眼睁睁地看着后座上的男人同警车一起消失在了巷口。他在雨中弯腰直喘，左胸的位置仿佛被剜去了一块。

        紧跟着，错综复杂的棚户区上空响起了一记撕心裂肺的呐喊——“爸！！”

        眼前的画面正逐渐黯淡了下去，吴瑕的主观视角转而动荡了起来：摇曳的输液瓶、奔忙的医护人员、各式各样的导管与仪器在他眼前如走马灯般一一晃过。

        最终，吴瑕目力所及定格在了病床旁一道朦胧而修长的身影上。

        整整十年来，吴瑕一直在等待着一个契机，一个和这个人诉说千言万语的契机。

        ——您能不能帮帮我？请您……一定要帮帮我……

        一个强烈的声音在他心底回荡，半昏半醒间，吴瑕无力说出口，却隐约听见床畔那人反问他。

        ——你要我帮你什么？

        再度苏醒的时候，吴瑕发现自己已置身病房。

        输血、洗胃、吊针、胃镜激光止血……经历了一整夜的治疗酷刑，胃部的出血点总算是给凝结上了，而吴瑕整个人也像是脱了一层皮。

        杨严震闻讯赶来医院，代表总队探望吴瑕。早在来前，习昕薇就和他通了电话，大略描述了在“赎”聚会期间发生的冲突。

        此刻，杨严震在病房里看到了虚脱的吴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骂：“老罗和老戴那两个王八蛋！找不着人，拿你撒什么气？”

        “他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想要启动侦察、推进案情还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不能轻举妄动。”吴瑕靠在床头说道。

        “去那素菜馆聚会的，谁的心里痛快过了？这么多年来，我们哪天不想着破案？‘彼岸花’的案子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压在心里头，沉啊！他们再急能有我和你急么？净是一帮瞎添乱的！”杨严震继续为吴瑕抱不平。

        恰逢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吴瑕看了一眼，发现是弟弟王果拨来的视频语音，立刻把手机递向杨严震：“杨叔，麻烦你背对墙站，替我接一通电话，别让小果看出来我在住院。你就说我在棚里录节目，手机搁在你这里了，暂时没空和他语音。”

        杨严震显得有些踟蹰：“这……我也不会手语啊，你自己接得了。”

        “语速放慢点，带上比划就行，小果看得懂唇语。”吴瑕补充道，“我弟胆子小，别让他知道了担心。”

        杨严震一辈子说了太多实话，轮到让他撒谎时，总显得不大自在。好在是阅历丰富的老刑警，最为擅长和人打交道，眼看这个忙推脱不掉，他便拿过手机，走到一堵白墙前按下了通话键。

        手机屏幕上继而显现出一个乖巧、白净的男孩，他一见连线的人成了杨严震，表情略微惊讶，随即用手语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几句嘘寒问暖过后，杨严震自然地把话题过渡到了吴瑕身上：“小果啊，你哥正忙着录像呢，估计得忙到半夜。之后几天，他还要跟我一起出趟差。”

        屏幕内，王果看明白了杨严震的意思，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又问哥哥吴瑕准备出差几天？

        “也就三五天吧，时间不会太长的。”

        ——那您和我哥都要注意安全。

        王果又迅速写下一行字。

        “放心吧，小果，照顾好你自己。”

        另一头的王果拿出一尊奖杯，摆放到了手机镜头前。

        ——我得了工艺品大赛的一等奖，麻烦您记得转告我哥。

        杨严震点头一笑：“好样的，杨叔不会忘！”

        一番特殊的对话在手机两头圆满结束，杨严震不辱使命，成功替吴瑕解了围，走回病床边问：“听说是聂总救的你？”

        吴瑕的记忆仍处于断片儿状态，模糊回忆着：“应该是吧，我刚醒的时候，陪在病房里的人是老覃。”

        “算他还有点良心！”杨严震拿出带来的苹果，削起皮来，“老覃一直眼红你，这次他在大会上打出孔翎那张牌，就是为了将你一军，自己可得多留意着点。”

        一串完整的果皮迎刃而落，杨严震忽又想起吴瑕现在还没法进食，只得自己咬上一口，跟着教育起晚辈来：“你啊！工作上看着挺聪明，性子到底还是急，跟罗烈他们较什么劲儿啊？喝吐血了有意思么？”

        “知道了，杨支。”吴瑕一笑带过。

        对于杨严震，吴瑕一直十分敬重，在他临走前给出一颗定心丸：“老覃在打什么算盘，我心里有数。孔翎能不能接手《黄江警讯》，也不由他们宣传科一个部门说了算。”

        在吴瑕住院这短短一天里，宣传科的孔翎赶上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在覃远军百般争取下，万有良主任同意了由孔翎临时顶班，参与《黄江警讯》一周的录制任务。按照以往的流程，节目均是一周一录，一次录够七天的量，如若赶上有重要警情发布，还有临时加播。

        录制时间是在第二天中午，然而今天一早，覃远军就迫不及待地带着B角孔翎一起上了演播室，说是新人新气象，得提前熟悉环境，彩排一下，找个感觉。

        这一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吴瑕的病房，传播者正是准主播孔翎。

        未上栏目，先发状态。

        初次走入演播室的孔翎率先来了一番狠命自拍，跟着P图加剪辑，好一番忙活之后，先在微博和抖音上拗起了造型，给自己造了一波势。

        吴瑕刷了微博，翻了抖音，跟着迅速划掉那两个社交界面，点开了微信，给聂冰去了一条信息。

        ——聂总，我明天就可出院上班。

        简单一句话却透着不简单的述求。

        信息发完之后，足足过了一个下午，吴瑕手机里那一栏对话框始终没有动静。

        石沉大海，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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