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泥泞

三天后是交期末作业的最后期限，容汀收到陈赛宇发来的消息。

        【抱歉，我回来的晚了些，发现万桑已经把作业交了。】

        容汀：【哦，没事。】

        陈赛宇传过来张图，容汀发现整本教材最后要写清编纂排序，而她被放到了最后一个。以及组长需要写作业赋分表，她的分数比例也是几个人当中最少的。

        陈赛宇：【我真的不知道她会这样做，文件和赋分已经发到助教邮箱了，不然我截回来吧？】

        容汀此时出奇的心平气和，用不恰当的比喻来说，如果一个珍贵的瓷器磕破了一个角，人们会绞尽脑汁想怎么修补，如果瓷器彻底碎裂了，修补不及，反而会令人释然。

        因为接下来只需要接受瓷器已碎的事实。

        破罐子破摔，真是件愉悦的事情。

        她就是这样的一种状态。她回复：【不用，这样挺好的了。】

        陈赛宇那边再没给回复，容汀放下手机，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很轻快地做别的作业。

        终于舍掉了一段难堪的关系，要开始新生活啦！

        冉酒下午一直在昏睡，这几天没日没夜的排练几乎要把她身体架空，等她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手机里好多未接来电。

        有来自工作室的，还有几个显示帝都本地的手机号，以及两个贵州的号码。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片刻，缓缓点了来自贵州的号码。

        手机刚想了两声，对方就救起来，语气十分咄咄逼人：“你在哪儿呢？”

        “租的房子这里，你不是知道吗？”冉酒穿着短裤走下床，上身只穿了件白色吊带衫，瓷白的锁骨掩映在肩带后边，清晰又嶙峋，就势拉开窗户，半倚靠在窗子上边。

        手机里的女人声音仍然喋喋不休：“我都上网搜你参加的活动了，都什么东西，啊？这个职业没法儿当饭吃的，有你原来专业好吗！当年你退学一声都不和我说，转眼就搞这个，有出路吗？”

        “还有什么叫你家在蒙古包天门景，你家明明在贵阳！我和你叔都在这边等你，你四年都没回过一次家，对得起我们吗！白生你养你那么长时间了！”

        那边的声音愤怒中透着丝绝望，冉酒慢慢等她发泄完这股绝望。

        果然，又激情输出了一段时间以后，女人的语气慢慢和缓下来。

        “小酒，对不起，刚才妈妈太激动了。”

        她似乎在捂着脸啜泣，有浓重的鼻音和哭声，挤压的声线断断续续透过来。

        “我知道你和你爷爷奶奶好，但是爷爷奶奶都去世了，那边你已经回不去了对吗。”

        “你一声不说就辍学，妈妈很失望。”

        “妈妈曾经希望你好好念完大学，当个很好的律师。”

        “你是妈妈的所有希望了。”

        “小酒，你和妈妈说句话。”

        冉酒唇瓣微不可察地翕动，“我在听。”

        她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人和人的宿命有着好几个等级的差别，有些人轻而易举就获得很好，有些人需要从泥泞里开出花来。

        即使这样还会有大把人说你不努力。

        冉酒沉默半晌，“妈，你真觉得我是你所有希望吗？”

        那边的女声哽了一下，似乎被扼住了喉咙。冉酒趁着对方这点浅薄的愧疚作祟，挂断了电话。

        她妈接着转过来2000块钱。

        【你叔最近病了，妈妈也顾不上你，你好好打理自己，如果缺钱的话就和我说，不要打乱七八糟的零工，圈子里的水太深，我怕你不学好。】

        冉酒直接点了退回，她明确说自己赚的钱足够用，还有之前抚养她的费用，等她以后攒够钱也会一笔还清。

        那边的人似乎被伤了心，再也没有发过来什么消息。

        冉酒从抽屉里拿出盒细烟。

        她已经好久没抽过了，烟滤嘴里边有柠檬爆珠，她纤细的手指掐上去，指尖便有轻微爆裂的触感。

        她一手掐烟，一边熟练地掏出打火机点燃，正欲含着烟凑近那簇火苗，却犹豫半晌，松开了打火机的开关，顺道将没点燃的烟扔进垃圾桶。

        一夜无眠。

        第二天她顶着黑眼圈去工作室，除此以外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这时的配音圈刚刚起步，也很吃粉丝，有点往饭圈发展的趋势，否则也不会用配音庆典造势。

        工作室每周会定期给粉丝做福利活动，这天周日，轮到冉酒和于莱进房间和粉丝互动。

        按理说直播应该在晚上比较好，冉酒总说晚上没时间，因此于莱配合她也一起调到了上午九点。

        死亡时间，很容易因粉丝量少直接社死。

        冉酒看起来兴致缺缺，脸色也比平时苍白不少。于莱一开始没注意，只以为她是没睡好，两人照样配合很好，于莱把房间号和密码给她。

        这次的活动工作室在微博宣传过，于莱进去的时候只有30个粉丝在线，冉酒在旁边喝水，似乎在思索什么，等她坐过来的时候稍晚一些，然而她的id进入房间后，粉丝瞬间飙升到1000多。

        于莱：“”

        不知是互相传递消息太快还是怎么回事，管理房间的其余人等眼睁睁看着3000容纳量的房间瞬间人满。

        弹幕上疯狂刷着“酒大”，“小酒”，“长腿女神”，“捕捉一只神颜老婆”，“老婆贴贴”等让于莱无法直视的词语，铁打的冉酒，流水的屏幕，以至于后来根本看不清她们说了什么。

        都是庆典留下的后遗症。

        脚本给他们准备的是个改编过的童话故事《白雪皇后》。

        原版的安徒生童话里，魔鬼做了颠倒黑白的镜子，镜子碎裂后碎片飞到了男孩加伊的眼睛里，之后男孩的心变得如冰冷，后来被白雪皇后带回宫殿。

        故事的重心在于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格尔达勇敢地找到宫殿，融化了男孩心里的冰，顺利带他回家。

        改编后的版本将冰雪皇后设为主角，突出她的孤独，以及加了很多她在宫殿里策反加伊的剧情。最后结局是相似的，冰雪皇后未能反攻成功，在天使安琪拉的惩罚下安然融化成雪水，加伊返回家乡，从此心里总是怅然若失。

        非正式性片段只是犒赏粉丝的福利，配音演员随意发挥，之前也未经过太多的准备。

        白雪皇后清冷的声音和加伊的交杂在一起。

        白雪皇后：【我吩咐仆人给你送了萝卜，你没有吃。】

        加伊：【不想吃。】

        白雪皇后：【为什么。】

        加伊：【因为我想回家，我在这里并不快乐。我不想吃萝卜。】

        白雪皇后：【所以你并不是不会笑，只是在这里不会笑。你也不是不爱吃萝卜，只是不爱吃我给的。】

        白雪皇后：【你眼睛和心里的魔鬼碎片会有良人替你消融，我是雪，无法为你消融，也无法为自己消融。】

        加伊沉默。

        房间里一开始安静如鸡，此时陆陆续续飘过弹幕。

        【喔，这是女王的强致爱耶。】

        【多少觉得加伊有点不知好歹。】

        【不知酒女王的性别取向能不能放宽一点。】

        【本兔子精也想被喂胡萝卜。】

        白雪皇后忘了镜子的碎片让加伊变得冰冷，不仅是对于别人，同样也适用于她。她似乎被这种冰冷刺伤，即使她是冰雪皇后。

        白雪皇后告诉他解脱的方法：【既然你想走，拼出永恒二字，你就是自己真正的主人，获得永远的自由。】

        后来的念白由于莱负责：【格尔达唱着“玫瑰花开时，我们见到了上帝。”女孩融化了加伊心里的碎片，二人躺下后形成永恒的图案，白雪皇后已经消融。】

        粉丝飞快地刷弹幕。

        【崩塌了，我可能三观不正，我爱上了冰雪皇后。】

        【呜呜呜我的白雪皇后化了，加伊死心眼儿，我也行啊。】

        【胸前硬了】

        【楼上凶猛，心巴+1】

        【+1】

        【+1】

        冉酒似乎有些疲惫，干脆闭了麦，静静地挂机先听于莱和粉丝们互动。

        粉丝问这样的活动以后还有吗，于莱说别人一周两次，冉酒一周一次。粉丝说能不能扩大房间容量，好几个粉丝群里的人还没进来。于莱说直播马上就要结束了，下次再有机会换个大点的房间。粉丝说一定要换啊，于莱笑出了声，回头求助似地看向冉酒。

        这时有粉丝发现冉酒半天都没上麦，狐疑地问了句：“酒大还在吗？”

        冉酒开了麦：“嗯，我在。”

        频道安静了几秒。

        接着密密麻麻飘过一屏的弹幕：

        【啊啊啊太太请叫我一声宝贝可以吗？】

        【叫我磨人的小甜甜！】

        【酒你是感冒了吗，还是身体不舒服啊，感觉你声音有点哑诶。】

        【酒宝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妈妈爱你。】

        【酒大！快说你们该起床了！我要我梦中的女alpha音每天叫我起床！】

        接着弹幕又滚了足足几十屏才逐渐稀薄些，有个倒霉鬼可能才反应过来,接着最初的一句说“酒大！请叫我们十八万人一声宝贝吧！”

        冉酒笑了笑，一股宠溺音从麦传出去：“嗯，宝贝们好。”

        弹幕比之前还汹涌，多是些“迷醉”“此生足矣”“听了怀孕”等梗，有粉丝还说“听出来是敷衍，还是迷上这个渣v。”被于莱取笑了半天。

        满两个小时，两人下播。

        筱稚过来找冉酒，自从上次庆典仪式露脸秀，已经有好几家公司抛来橄榄枝了，小到微型广播剧，大到电视剧配角，甚至有影视公司想让她试试几个剧的op和ed，报价都不算低。

        她们都知道对于小苍兰工作室是多么大的进步，她们最初的配音价差不多一小时几十元，后来慢慢到百元，再到千元，里边最贵的算是冉酒，不过也从未接触到这样的机会。

        筱稚犹豫了下：“小酒，我的建议是你可以选择感兴趣的，但是尝试要多，这样才能试出最适合你的。”

        冉酒点头：“筱稚姐，我明白。”

        她自知懒散佛系，偏偏工作室刚起步的时候多是靠着她接活儿运转，所以现在筱稚看不出她的态度，也不太催促。

        筱稚尤其提到了之前的天海公司，正是罗隼所在的公司，那边报价是里边最高的，让她给一个大制作电视剧里的一个女配配音，角色也很符合她的人设，比起其他广播剧费用要高数倍，制作周期又短，无疑是很好的选择。

        冉酒的目光飘向窗外的天际，没有当场答复，只说回去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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