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舞象之年（5）

宁迦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七点了。

        天空已经亮了起来，但是窗外的雾还是浓浓的没有散去。

        众人也已经基本起床，正围坐在一楼的小厅里。

        林雪庭为大家介绍了昨天晚上才到的蒋贻和宁迦：“这就是昨天我去教室里找到的另外两个参与者。”

        有个中年女子见到宁迦和蒋贻下楼后和三个男生打招呼，忽然皱眉问道：“怎么回事，你们五个，本来就认识的么？”

        “是啊”，端木恒推了推眼镜，反问道，“这种情况不多见么？”

        那女子冷笑一下：“不多见……反正至少，我是见得不多。因为很多人许愿时，都不会和别的人一起。”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旁边一个理着平头的男子走了过来，打着圆场说道：“不管之前怎么样，既然大家一起被困在这里，就什么也别想了，尽力合作，找到线索，早些出去才是。”

        宁迦敏锐地察觉到，其实这个男的，和那个中年女子之间，明明也是相熟的。

        “我叫邵峰，”男子向林雪庭伸出手，两人客气地握了一握，“她叫陈娉，第一次进到‘心愿’里，情绪没调整过来，语气不太好，请见谅。”

        林雪庭转头看了看那个叫做陈娉的中年女子。

        后者虽是一个平淡无奇的长相，但神态间流露出的油滑与恶意，却是让人心生厌恶。

        尤其是她右脸颊到脖子那里的一道长长的疤——“第一次进到心愿里”？

        呵，信你们才有鬼。

        “走吧，我们出去转转。”林雪庭招呼着其他四人，“食堂还是正常运作的，我们应该可以去吃点早饭。”

        雾在渐渐消散，气温也有所回暖。

        五个人走在路上，沈鲨忽然说道：“我怎么觉得那女的刚刚的语气好像挺不友好的呢？”

        端木恒哈了口气说道：“这是自然，在心愿达成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比起他们的单打独斗，我们五个人可以互相照应，不是件很拉仇恨的事么。”

        蒋贻有些紧张：“那我们是不是得防着他们点？”

        “那倒也不必把自己摆在对立面，”林雪庭分析道，“毕竟帮助心愿主人达成心愿才是利于所有人的最优解，至于其他的……我们若是有什么发现，就先五个人讨论，完了以后再决定要不要跟大家分享吧。”

        端木恒同意道：“对，信息共享还是很重要的。比如他们昨天就把找到的心愿纸条给我们看了。不然，我们几个搞不好就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正好给他们当替死鬼。”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食堂，一楼空荡荡的没有人影。二楼的小餐厅里，摆着几大盘自助的餐点。

        “粢米饭！葱包烩！锅贴！”蒋贻兴奋地拿着盘子各取了一份，“毕业后反而怀念起食堂的早饭来了，以前每天都要吃两三份的。”

        宁迦笑着说：“你悠着点，全是糯米的东西，小心消化不良。”

        “这有啥，”蒋贻说着又去盛了一碗豆浆，“现在可是16岁的我，吃再多也不怕发胖。”

        宁迦：“那你再打包一份呗。待会儿也不知道几点上课，几点吃午饭，万一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说起来，”蒋贻一口吞了一个锅贴饺子，抬手看了看手表，“都这个点儿了，怎么还没有人来上学吗？我们那会儿不是已经开始早读了嘛？”

        端木恒正在往他的炒米线里撒醋，闻言痛心疾首地摇摇头：“蒋贻，这里是心愿主的心愿，也就是说，一切按着她的意愿来进行，她想几点上课就几点上课。我们只要等雾散了，出去扮演好我们的角色就行了。”

        沈鲨还是小孩子口味，嗜甜食。左一口流沙包，又一口黄金糕：“哼哼，以后到了我的心愿里，肯定推迟到下午上课！”

        林雪庭冷静地对他说：“不可能。你的心愿里，根本不可能会有跟学习有关的东西出现。”

        宁迦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

        沈鲨倒是大方地点点头：“这倒是，我没有那么高尚。许个愿还要许演出什么的，多累、多傻。”

        ……演出？

        宁迦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灵光一现：“沈鲨，那张纸条……我想再看一看。”

        “怎么，想到什么线索了？”沈鲨掏出手机，“我把照片发给你们吧……靠，不行，这里还没有4g信号，蓝牙也用不了。”

        宁迦接过他的手机，放大画面仔细研究了一番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想，我知道心愿的主人是谁了。”

        众人立刻齐刷刷地转头，齐声问道：“是谁？”

        宁迦盯着那一行字，每一个竖笔都拖得特别长，脑中浮现起自己初中班主任的那一笔极有特色的行书：“应该是我们班同学周丹的。”

        林雪庭见她笃定，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宁迦点头，指着“迎刃而解”的“解”字说道：“我们初中班主任是数学老师，她写‘解’字的时候特别爱偷懒，左半边的‘角’字从来不写完整，一点一横折就直接连笔到右边了。到了初三的时候，每个人每天都要刷好几张试卷，我们班的人就都开始学她这么写‘解’，又省力又好看……而且，我的同学里，对舞蹈比赛这么有执念的，我想也只有她了。”

        众人了然地点点头。

        宁迦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这个时间点的话，她说的演出应该就是下个月的舞蹈大赛了。”

        蒋贻还是有些茫然：“可是周丹是哪个？”

        宁迦努力地介绍着：“她是校舞蹈队的、瘦瘦的、老是留个平刘海的？”

        “还是没想起来……那，你记得她的心愿实现了么？”

        宁迦摇摇头：“没有。我记得就是这一次，她在舞蹈大赛上演砸了，哭了好几天，回来之后念书都没心思。”

        “啊？”众人忽然觉得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你们不记得也没事，她最近应该会经常去舞蹈房练习的，可以去看看。”

        “那看来就是这个了，”林雪庭分析道，“我们的目标，就是要让她能够顺利地完成演出，获得大奖。”

        蒋贻若有所思：“宁迦，那你还记得那一次她演出为什么失败吗？”

        “比赛就是在我们学校大礼堂办的，周丹好像是第二个还是第三个出场。她的角色是一个失意的书生，空有满腔情怀却报国无门的那种。整个舞曲的高潮部分应该是书生抱着一支大毛笔，以舞台为布，挥毫泼墨的一段，然而那支毛笔道具好像出了些问题，搞得她后半段舞蹈整个都垮掉了。”

        “道具出了问题？”林雪庭点点头，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这些道具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宁迦想到了昨天周丹约她逛街的事，说道：“这种道具不但要在舞台上视觉效果看着好看，还要舞者用着趁手，所以她的道具都是自己买材料自己做的。这会儿应该都放在剧场二楼，舞蹈房旁边的休息室里吧。”

        林雪庭说：“看来，我们得去检查一下道具。”

        沈鲨一脸烦闷地说：“还要保证它一直到比赛之前都不会出问题呢，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端木恒宽慰道。

        “喂……你们几个,”楼下匆匆跑上来一个人，“吃完了的话就快来教学楼看看吧，出事儿了。”

        众人吃惊地对视一眼，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跑了出去。

        浓雾还是没有散去，但是白天的教学楼已经比晚上的看起来正常了许多，少了一丝阴冷的气息。

        空气中多了一股瘆人而刺鼻的味道，让人闻了阵阵作呕，刚刚吃下去的早餐在胃里翻腾起来。

        只有端木恒脚步轻盈地走在前面，一脸的镇定：“作为一名医生，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这是血腥气。”

        气味似乎是来自二楼的方向，宁迦想到自己昨夜的经历，不禁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看向林雪庭。

        谁知竟不经意对上了他看过来的目光，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是林雪庭显然明白了她的心情，漫不经心地走到宁迦身前，将她护到了自己的身后。

        宁迦刚才慌乱的心，不知为何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几人朝着昨夜那间废弃的教室走去。

        教室门口已经站了大约有七八个人，都没有走进去，见到他们五个人到来，立刻停止了嘴里的讨论。

        越是靠近，气味越是浓烈，当众人目睹教室内的景象之后，纵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教室里，满室鲜血，血泊中躺着一具鲜红的躯体。

        最触目惊心的是，它的整张皮，都不翼而飞了。

        血已经快流干了，血管和筋肉清晰可见。

        端木恒上前检查了一番，然后说道：“应该是昨夜受到的袭击，死因是皮肤剥离后的失血过多以及器官衰竭。”

        宁迦脑中忽然浮现了昨天晚上第一次遇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她对宁迦说的话，“你的皮肤真好，让我摸摸看可以吗？”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跑掉，是不是也就是同样的下场？

        想到这，宁迦忽然感到一阵后怕，胃里再次不舒服地翻腾起来。

        “没错了，昨天我们的确是看到了教学楼这边亮了三盏灯，然而出发去找的三个人里，只有林同学你带回来了两个人。这个……想必就是没有被我们找到的那第三个人了。”队里那个看上去颇为老成持重的叫做邵峰男子说道。

        众人全都沉默下来，气氛肃穆。

        朝阳不知何时从东边天空跃起了，金色的光线渐渐地铺满了整个校园。

        雾气消散，鸟鸣啁啾，不知何处传来杳杳的钟声。

        所有人都垂下头，在这个新的一天即将开始的时刻，为这个未曾谋面的同伴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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