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惆怅此情难寄(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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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谢安然,江子萱面带笑意回到她的院子。
她前脚刚跨过她的院门,江府负责看门的家奴便拿了一封信来见她,道:“三小姐,方才信差送了一封你的信来。”
闻言,她看向家奴两手捧着的信件,待识别出那上面的字时,不禁大喜,忙疾步上前将信从家奴手里拿了过去。
这信封上面的字,她识得,是她师父的书童邱赐所写。她辞别师父丘聃时,曾与丘赐约定,每隔一月要互寄书信一封,好让对方知道近来的状况。
没有想到,一月之期未到,丘赐的信已经寄到了!
她迫不及待的将信封拆开,喜滋滋的将信从信封中套出来,展开一看,上面的称呼是阿萱小姐,这确实是丘赐的信无疑。
她眼珠子往下移,开始阅读信件的内容,渐渐的,喜悦从她的眉宇间散去……
而后,她的眼睛死死盯住‘邱公身染恶疾,卧床不起’这几个字上面,豆大的眼泪止不住噼噼啪啪掉了下来。
丘聃是她的老师,更是她的父亲,她的支柱。在她的世界里,他仿佛是天地一般的存在,宽容而博大,又理所当然。
她从来没有意识到,更没有想过,这个教导她、抚育她的师父,总有一天会老、会病,会离她而去。
当这一切来临,对她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让她又疼又俱。
她含着泪水接着往下看,丘赐在信中提到,丘聃身体早有不适,却因为想让她无忧的回到江家给江闵祝寿,便一直在她面前强装。如今,丘聃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时常在病榻上面低唤她的名字。
丘赐在信中十分为难的表明态度,知道她父亲江闵大寿在即,身为人子自当尽孝。可丘聃怕是时日无多,若是江子萱再不回去,恐怕连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最后权衡再三,还是提笔给她写了这封信,如何决定全由江子萱自己做主。
读完信,江子萱疯一般开始动手收拾行李,只恨不能生出双翼,立时飞到丘聃的病榻前陪伴他。
当她收拾好东西,方才那股冲 动劲已经缓过去,她开始认真的思考,要如何做才能既保住孝义的名声又能回去见丘聃一面。
诚如江邵乐所说,她不是男子,不能如丘聃一般漂泊一生,毫无牵挂。她还有自己的兄长,还有一个不算完美的家,她不能就此贸贸然离去,让她的兄长为难,使她以后在家中毫无立足之地。
她肯定是要去看丘聃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丘聃对她来说太过重要,而且贺寿和生死比起来不算是大事。但她要找到一个方法,能让江闵消气,也能堵住他人的口舌。
她站立良久,终于想到了方法,忙不迭的重新将包袱打开,准备好笔墨纸砚,埋头忙碌起来……
待她忙完,已经是日落时分,期间她院中的婢子两次催促她到江邵乐的院中走一趟,她皆不予理会。
她满意的将画卷裹起来,又将刚刚写好的书信封好,叫来婢子送到江邵乐的院中。
婢子领命去了,趁着这个空当,她脱下了身上的双纱裙,换上了来时所穿的粗布衣裳,拿上包袱,毫不犹豫的走出了院门。
她知道,纵使有她的贺寿图,纵使有她声情并茂的告罪书,江邵乐和江闵依旧不会同意她现下离开江府。所以,她只能先斩后奏,将解释的事情交给江邵乐来做。
她疾步走,终于迈出了江家的大门,渐行渐远……
这时,她听到一个少年在身后大喊:“你站住,喂!你站住!”
她以为与她无关,心里记着赶路,便连头也不曾回一下。
石尉寒在江邵乐的院中呆了一个下午,几番找借口离开,可江邵乐却以引见江子萱为名,使得他不得不耐着性子留下。
方才听到江邵乐说江子萱身体抱恙无法与众人见面,加之陈继飞几个人提议要找来舞姬美娘寻欢一番,他甚感无趣,也不再管他人的想法,先行离开了。
待他走到江府大门口,正欲上马车时,忽见前方有一个身穿布衣的少女。他不由双眼一亮,此人便是当初在酒楼奚落他的庶族女子,他想也不想便追了上去。
哪知道,她走得十分快,他想让她停下,却苦于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得跟在后面喂喂喂的大叫,她却仍是不理,脚下步子竟然越来越快。
他素来高傲,周围的众人对他皆是奉承和迎合,哪里被人这般冷落过?
他一时气不过,便也不管什么士庶不共天的规矩,当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一把拉住了江子萱的胳膊,使力将她往他的方向一拽。
江子萱乍被他这一拽,身体不由踉跄一下,险些栽倒在地。
待看清楚来人是石尉寒后,她的眉毛不由蹙起,面露不耐之色,双眼更是恶狠狠的圆睁着,恨不得将他一脚踹到天边去。
石尉寒被她瞪得有些悻悻然,忙收回了手,讪讪道:“你、你难道没有听到我在唤你吗?”
她若是不口吃,定然大骂他一顿,可惜她的毛病注定了她不善言语,索性不再搭理他,径直往前走。
她这一走,石尉寒又急了。事实上,他为何而着急他也有些说不清楚。就像上次看见满头插着金步摇的她站在街道旁,他会冲 动的跳下马车一般,这次他的举动他依旧找不到原因。
他想,许是因为她是第一个敢当面教训他、奚落他、无视他的人吧!
他见她不像那些士族贵女般,远离他并非欲擒故纵,而是真的要远离,他大怒,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也不管她疼不疼,便恶声恶气的说道:“你为何不理我?”
江子萱眉毛几乎要打成结,只觉得这个石尉寒不仅狂傲,甚至有些疯癫,她与他不过是陌生人,为何要理他?
莫名其妙的,她虽然没有将心底的想法说出来,这一刻,石尉寒却忽然看懂了她的意思,不由恼羞道:“你上次奚落我,难道这次没有看到我的变化吗?为何不赞美我?”
他说得理所当然,说完以后,他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好似找到了对她念念不忘的答案,原来是因为她奚落了他,他出于自尊想要听一次她的赞美呀!
思及此,他粲然一笑,那原本愤怒的眼眸忽然变得熠熠生辉,宛如苍穹之中最亮的星宿,其光芒令人神往。
可惜,江子萱没有长到能够欣赏他这种魅力的年龄,现下也没有欣赏他这种魅力的心情。她只想快些离去,快些到丘聃的身边,陪伴他、照顾他。
眼见着她如同一只倔强的小兽,满是恼怒的看着自己,石尉寒心里忽然欢快起来,道:“你上次不是作画奚落我吗?现下呢?你看看我这般模样,可还是那个惧怕胡人的无能丈夫?”
说着,也不等她回答,他便径直解下她挎在肩上的包袱,道:“来,来,趁着现下还有些光亮,你赶紧为我再作一幅画。”
江子萱不是没有反抗的,可是她惊讶的发现,面前的这个少年手劲极大,而且伸手十分灵活,根本不容她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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