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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再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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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  你来吧,我准备好了。”

        梁聪闭了闭眼,好似英勇就义般把自己&30340;手往前递了递。

        叶医生看着小家伙,  没有说话,而是往梁聪右边肩膀下垫了一个薄薄&30340;枕头。

        “换7号针头。”他转身对唐传芳说道。

        唐院长下意识地接过注射器,反应过来后,奇怪问道:“不全麻了?”

        叶一柏看了眼明明很紧张却努力挺着胸&30340;梁聪,  “小家伙挺勇敢,撑得住。”

        在后世,断肢再植这种手术一般用全麻或臂丛神经阻滞麻醉,  如果是没有自控能力&30340;孩子,大部分医生都会选择全身麻醉。

        但是这个时代麻醉药品&30340;副作用实在是太强了,  梁聪十岁不到,大脑都没有发育完全,一次全身麻醉下去,对他各方面发育都会产生或多或少&30340;影响。

        能不全麻就不全麻吧,叶一柏看着梁聪小朋友胖乎乎&30340;小脸蛋,这样想道。

        臂丛麻醉&30340;副作用小得多,但压力却全到了叶一柏这一边,  万一梁聪手术过程中闹起来,  造成手术失败,在后世来说,  这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场医疗事故。

        也就是民国这种生死状似&30340;术前告知书,才能让叶医生任性地做这种决定。

        叶一柏接过唐传芳递过来&30340;注射器,  解开梁聪上衣第一颗纽扣。

        “医生,  痒。”

        “忍着。”

        阻滞臂丛神经,  分肌间沟径路、锁骨上径路和腋径路,  叶一柏结合梁聪实际情况,选择了从锁骨上将麻药注入鞘膜。

        叶一柏走到梁聪头端,在梁聪好奇&30340;目光中,伸出手在梁聪两侧锁骨处按了一下,确定锁骨最中央位置。

        “梁聪,我们要开始了。”

        梁聪紧张兮兮地点头,眼睛闭地紧紧&30340;,睫毛还随着呼吸一下一下地在颤抖。

        “医……医生,不是打我&30340;手吗?”

        凉凉&30340;碘伏和他锁骨部位接触&30340;那一刹那,梁聪小朋友&30340;身子就是一颤,他眼睛偷偷睁开了一条缝,看到眼前这么长&30340;针头,颤抖&30340;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也有打你手&30340;麻醉方式,那一种&30340;话你会马上睡着,等你睡醒手术就已经做好了。不过这种方式,可能会让你&30340;大脑变得迟钝那么点,换句话说,就是,你也许会变笨。”

        “变笨?!”小朋友立刻面露惊恐,“医生,我不要变笨,我已经够笨了,我妈每天说我笨。”

        他瘪了瘪嘴,“她说,再笨我就要被蠢死了……”

        梁聪可怜兮兮地看着叶一柏,生怕这白大褂医生一针下去,自己就变成傻子了。

        叶医生轻轻笑出声来。

        “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恳求了,那我给你打一个可以让你不变笨&30340;针,但是你等下不能哭不能闹,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那……行。”梁聪小朋友思考片刻,郑重答应下来。

        “那这就算男子汉之间&30340;约定了,要守信哦。”

        在小男子汉梁聪强装镇定&30340;目光中,叶医生按住其锁骨正中往上1厘米那处,利索地进针,同时操控着穿刺针往后、内、下方向推进。

        “你手指、手腕或者手臂有感觉吗?”

        为了信守男子汉之间&30340;约定,梁聪小朋友非常配合,他努力感受着,过了许久才瘪着嘴答道:“对不起医生,我疼得手臂都麻了,感觉不到。”

        “没关系,我们继续。”

        叶一柏继续进针,在针头进了接近两厘米&30340;时候,针头感觉到了阻滞感,叶医生知道这是触及梁聪&30340;第一根肋骨了。

        他沿着梁聪肋骨&30340;纵轴向前后探索,这么往复两次后。

        “有……有了!”梁聪小朋友突然说道。

        “什么感觉?”

        “麻麻&30340;,怪怪&30340;,说不上来,反正怪怪&30340;。”

        叶一柏点头,停止进针同时尝试回抽,确定回抽无血无空气后,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同时开始缓缓注药。

        注药完毕,留置针头,收回针筒。

        梁聪小朋友眼睛下瞟,看到自己锁骨正中央那明晃晃&30340;针头,弱弱地问道:“医生,你不能把它也拔走吗?”

        叶一柏将针筒放到治疗盘上,“不行,我怕你中途疼。”

        为了尽量减少麻药&30340;副作用,叶医生对麻药剂量&30340;把控精细到了抠门&30340;地步。

        梁聪本来想接一句我不怕疼&30340;,但看着医生手里&30340;针线,他又把话咽了回去,插着就插着吧,他不看就是了……

        麻醉完毕,等到梁聪确定自己&30340;手臂没有了知觉后,叶医生30年代第一台断指再植手术正式开始。

        旁边&30340;唐传芳立刻提起了精神,他从旁边随手拿来一张纸,真不巧,还是骨科范主任&30340;。

        唐院长看着范主任“龙飞凤舞”&30340;字,心里暗觉奇怪,平时看着也挺顺眼&30340;,怎么被叶一柏这么一说,就觉得这字确实有些……丑呢。

        翻到背面,拿起笔,下笔前,唐院长顿了顿,随后用正楷字写下:

        一九三三年四月二十九日,华宁医院二楼院长办公室,断指再植手术摘要

        啧,完美。

        梁聪断了两指,其中无名指还有一丝皮肉与指根相连,因此叶一柏先做这根手指。

        唐传芳院长不愧是外科阵线上&30340;老人了,手术放大镜上&30340;清创很漂亮,且因为时间短,手指保存好,断端&30340;血管和神经还是比较鲜活&30340;。

        梁聪&30340;两根断指都是接近指根下半节,没有经过关节,这就为断指再植术降低了难度。

        “钢针。”

        唐传芳依言递上两根不锈钢针。

        叶一柏眉头微皱,十岁小孩&30340;手比他想象中&30340;还要小。

        “换一毫米&30340;不锈钢针,一枚就够。”

        “好。”

        持针器稳稳地将直径一毫米&30340;钢针置入作髓腔内固定。

        “医生,这钢针要一直在我手指里吗?”梁聪小心翼翼地问道。

        “闭嘴!”叶一柏和唐传芳同时道。

        梁聪一蔫,闭嘴了。

        固定完后,便是肌腱缝合。

        因着梁聪送院及时,血管和神经都比较鲜活,叶医生可以稍微多花一些时间在肌腱缝合上,因此他选用了稍微复杂一些&30340;套圈缝合法。

        叶一柏&30340;手非常稳,即使在手术放大镜下也没有一次颤动,他稳稳地在近断面1厘米处横向进针,在邻近部位出针,并将针套入线圈内,做成套结。

        唐传芳也带上了手术放大镜,不过他&30340;手术放大镜不是用来做手术&30340;,而是用来观察和记录&30340;,他在白纸上画了两条断裂&30340;肌腱束,并用只有他自己看得懂&30340;图画和记号记录着叶一柏&30340;套圈缝合法。

        做成套结后,针纵向刺入肌腱,并于断面中央穿出,对侧面亦然,一个个套圈将断裂肌腱&30340;两边稳稳地牵引到对合状态。

        缝到最后&30340;接缝处,叶一柏抬头看了看唐传芳办公室墙壁上&30340;时钟,眉头微皱。

        一般断肢再植这种精细&30340;外科手术,耗时时间长,约莫在4-6小时左右,其中最花时间&30340;是血管和神经&30340;缝合,而且对断指来说,最重要&30340;也是血管和神经&30340;吻合。

        叶医生为了最大程度恢复梁聪手部功能,选用了稍微复杂&30340;套圈缝合法,使得肌腱缝合时间比最简单&30340;双十缝合法多花了十五分钟。

        他必须在接下来&30340;血管和神经缝合中把这个十五分钟挣回来。

        “换线。”

        叶一柏出针后剪断打结,持针器夹起唐传芳递过来&30340;6-0-7-0尼龙线,用8字缝合法缝了两三针。

        肌腱缝合得相当漂亮,一般断指再植,就算是整齐切伤&30340;断端,缝合后也必然要比原有手指缩短05厘米左右,如果血管和神经&30340;缝合不出意外,叶一柏这多花&30340;十五分钟,就能使得梁聪&30340;断指少缩短01厘米。

        可不要小看这01厘米,这不仅是医生技术&30340;体现,对于术后要重新生活&30340;病人来说,这01厘米&30340;意义也是极为重大&30340;。

        手指部位大部分血管都在2毫米以下,叶一柏将手术放大镜调到了最大倍数。

        “医生,我有点害怕……”

        半麻看着针线在自己皮肉里进进出出,饶是张老爷子这种年过半百经历过无数风风雨雨&30340;,心里都有些忐忑,更何况梁聪一个不到十岁&30340;孩子。

        叶医生手上&30340;动作不停,同时对梁聪说道:“害怕你抬头看墙上&30340;钟,最短最粗&30340;那根针,转过四圈,我们就好了,我保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办公室外梁氏夫妇&30340;心始终难以放下。

        “都一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好,就两个指头缝起来,需要那么长时间吗?”苏秀芬看着手腕上&30340;表,在办公室外&30340;走廊里来回踱步。

        照她&30340;想法,这断指缝合不就是两根手指缝到一起,她也是大家出生,这一个多小时,小半幅刺绣都能绣好了,更别说那么粗&30340;两根指头。

        “哪有你想&30340;那么简单,你之前听过能把已经断开&30340;手指头缝回去&30340;事?这肯定不容易。”梁明康稍微冷静了点,但看他站在那里也时不时往办公室门上瞅&30340;模样,就知道他也没冷静到哪里去。

        “不行,我得下去看看许主任从手术室里出来没有,我得听听他&30340;说法,不然我不安心。”苏秀芬说着就往楼下走。

        梁明康见状也不阻拦妻子,反正有他在办公室门口等着,许主任和他们家算是老相识了,听听他&30340;话也能让妻子安心些。

        苏秀芬下楼&30340;时候,华宁医院一楼大厅里已然空了不少,那些轻伤员在医院白大褂全体出动&30340;情况下都已经被处理好了。

        稍微重一点&30340;需要住院&30340;,也在医院&30340;协调下住进了病房,一楼手术室门口还有几个身穿黑制服&30340;警员在,想来是在等他们同事&30340;手术结果。

        “侬好,请问这手术室有医生出来过吗?”梁太太找了个面容和善&30340;警员问道。

        梁氏夫妇在杭城也算有些名气,特别是梁太太这位金陵大官&30340;小姨子,在杭城是出了名&30340;不可一世。

        小警员回头见问话&30340;是这位,吓了一跳,随即才答道:“有几个出来过,和腿部受伤&30340;那个上海局同事一起,往17号房去了。”

        苏秀芬眼睛一亮,连忙道谢后,抬腿就往17号病房走,脚腕处传来丝丝钻心&30340;疼痛,但是苏秀芬好似没感觉到似&30340;,脚上&30340;步伐丝毫不慢。

        17号病房里

        周大头掀开同事盖在腿上&30340;被子瞅了一眼,“医生,他这得休息多久?”

        “子弹&30340;位置好,没伤到要害,至少一个礼拜吧,一个礼拜后可以拄着拐杖动一动,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好全恐怕得两三个月了。”

        说话&30340;是一个四十多岁&30340;中年医生,如果叶一柏在这里就会认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张老爷子手术时给他打下手&30340;不知名医生。

        哦,对了,他还是杨素新好友张慧琴&30340;丈夫。

        “两三个月!”周大头惊呼道,说完,他用一种同情&30340;目光看向同时,“老余啊,那你得在杭城呆两三个月啊?”

        老余闻言一张脸皱成了苦瓜脸,“别啊,周科,我家里离不了人,你就算抬也把我抬回上海去,成不?”

        这时

        “老方。”

        “请问……”

        两个女声同时响起,众人闻声望去

        只见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出现在门口,两女对望一眼。

        其中一个微胖卷发&30340;女子脸上露出惊讶&30340;神情,“梁太太?”

        苏秀芬对她笑笑,“你好。”

        苏秀芬温和&30340;态度使张慧琴有些受宠若惊。

        “您好您好,梁太太您找谁?我叫张慧琴,是华宁医院&30340;会计。”

        经历了这么惊心动魄&30340;一天,苏秀芬对属于医院&30340;生物都有一种说不出&30340;敬畏感,“你好,我找许主任,手术室外&30340;人说有医生从里面出来了,我想咨询一些事。”

        “许主任?”张慧琴目光在病房里扫视了一圈,“许主任不在,可能还在手术室吧,你有事可以问我丈夫,方增,他也是外科医生。”

        正在写记录&30340;方医生抬起头来,顺着妻子&30340;话对苏秀芬笑笑。

        苏秀芬闻言,也顾不上认不认识了,她连忙道:“方医生你好,是这样&30340;,我儿子手指被匕首割断了,现在正在缝上去,但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出来,我想问问这手术要多久啊?”

        方增闻言一脸愕然,“手指被割断了?缝上去?这不太可能吧……”

        “不太可能?!”苏秀芬瞬间面色煞白,声音也尖细了起来。

        “梁太太,手指这东西你别看只是这么两节,但它里面有血管,有神经,细得很多连肉眼都看不清,这要缝起来,不太可能。”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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