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她鼓起勇气，试图补充：“突然造访是傅茗唐突，但在家中毫无消息，傅茗苦等三月实在心急，曾经母亲说——”

        “你母亲是私奔去的江南郡，败坏的是苏家名声，这点眼力都没有？”

        男人打断了她，声音已经凉到了冰点。

        ……在他面前玩什么把戏？

        傅茗一句话卡在嘴里没说完，顿时没了音，仰着头，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浑身都已经被他一语说穿的恐惧感支配。

        苏彻朝她走进一步，整个人高大到阴影就可以把她笼罩住。

        强烈的压迫感，让她无处遁形。

        “我……”她慌了，望向苏彻的眼神更为迷茫。

        ……私奔？……爹和娘？

        她从来没听他们提起过……就连母亲临走前，也只是嘱咐她，千万不要冲撞苏彻的。

        如果他们之间还有这层隔阂，她简直是往枪口上撞了个大命……

        苏彻现在，是想把她弄死的吧？

        ……

        苏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知打了什么算盘。

        两人之间气氛异常凝固。

        良久，苏彻眸光微闪，带着嘲弄的意味：“现在把你扔出去，就是苏家瞧不上穷亲戚了。”

        他俯视着傅茗迷茫地僵在原地，千里迢迢从江南郡投奔到皇都沾染的满身尘土气难掩她柔美娇媚的面容，如同蒙尘明珠，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怜模样。

        想必这三个月，她日子没一天是好过的。

        忽然。

        苏彻改主意了。

        “领她下去住着。”他转身吩咐老管家，可走了三步不到，又停下来，着重咬着字强调，“不准出府。”

        “傅茗谢过表兄。”她声音清脆，宛如清泉。

        “是，大人。”管家同样摸不透大人的主意，愣了一瞬。

        随后连忙挥手叫了府内衙役上来亭中，把地上已经死透了的人抬去刑部。

        傅茗停留在他那一句“不准出府”上，拿不准他到底是软了态度，还是单单不想落下势利的名声。

        “表小姐同我往这边走。”管家笑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丝毫没有刚处理完一具尸体的痕迹。

        只几息功夫，湖边凉亭内一切如常，游廊上仆役没一个人伸头往这里张望一眼。

        她心底更为惶恐不安。

        整座大理寺俨然像苏彻的私人府邸，里外全都有苏家府兵把守。只有最外面的三道防备，是大理寺府衙，比如她刚刚所在的凉亭。

        皇都不愧为京畿之地，从洒扫到侍卫，全都是一眼精明人，就算看穿了她是求上门的，也不见多余神色。

        想在这样的地方讨日子，傅茗不免心里打鼓。

        老管家安排的地方是一处空了很久的小偏院，院子外只有三两个偷着懒的小厮，唯一站得端正的是个梳着丫鬟绺的十三四岁小姑娘，比她还小些，却看着比她老成。

        “浮雪见过管家。”丫鬟低着头声音平稳，干脆利落作揖。

        傅茗看得出来，屋子内外是刚刚仔细收拾出来的，再看浮雪裙边上粘的厚厚一层尘土，便知是她在用心。

        “这位是苏大人族内，傅茗表小姐。”管家没见多热情，本着公事公办的口气，多吩咐了两句浮雪后，又转头笑迎傅茗，“大人早年就在大理寺内任职，弱冠之后也没有另开府邸，表小姐可以当大理寺是苏府一样的，一应添置都可以吩咐浮雪去办。”

        傅茗回望了一眼空间宽敞的院子，点了点头，从善如流道：“如今表兄还肯收留我，已是心胸开阔，傅茗定安守本分，不为表兄和大理寺添麻烦。”

        犹记得三年前，大理寺错判江南郡县令一案，那年六月飞雪、雷霆万里，她愤而写下《讨大理寺苏彻檄文》，自江南民间一直传入皇都贵胄们耳朵里，一石激起千层浪。

        后来她听说，陛下为此兴师动众、重翻县令案，狠狠罚了一通苏彻，还给江南百姓一个交代。

        苏彻睚眦必报的能耐天下皆知，而她又是这事的源头……

        她都做好了上门被苏彻冷嘲热讽羞辱一顿，然后扔出大理寺在街头被人乞怜围观的准备。

        听她语气恳切，管家便多看了她一眼。傅茗的容貌非寻常贵女可比，娇气里没有尖酸，娴静中不含木讷，清丽中还有艳绝之色，双眸水灵灵不会说话，却句句是话。

        傅茗的美是多种的浑然天成，不似公主殿下的骄纵跋扈、满身玉罗金钗堆砌，不似丞相家小姐文静无声、看久了有些许寡淡，也不是秦楼楚馆头牌们逗弄男人的媚态。

        是看了就教人心悦诚服、不得不向着她的美。

        他几番犹豫后，似乎是软了心，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表小姐文藻斐然，切莫被有心之人利用……江南郡到皇都一路周折劳顿，表小姐早些休息。”

        傅茗从早上进了皇都，一口水都不曾喝过，又在寒风里冻了几个时辰，进了大理寺愣是被泥人下了魂都飞了，眼下着实是饿坏了。

        而管家怕是这几个月来，第一个关心她的人……就算是客套话，也是第一个。

        她不自觉便红了眼眶，白嫩的鼻尖微酸，但私心知道眼下不是她哭哭啼啼的时候。

        强忍着哭意，又追问：“劳烦管家——傅茗从江南备了薄礼，方才没见机会送与表兄，不知表兄公务何时忙下？”

        毕竟苏彻只是允许她住下，然而态度上丝毫没有沾亲带故的意思。她必须得花心思，去讨表兄的好。

        在江南郡时，傅家小有名望，又是一门两进士，总是上门来讨好她的人多，从没做过低声下气摸着别人脾气走的事……她心里忐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的好些。

        管家自然猜中了傅茗心意，委婉地提点了一句：“大人今日繁忙不用晚膳，过了戌时才回后院小憩片刻。”

        他点了点离傅茗小院不远的一处小宅。

        “多谢大人提点，傅茗感激不尽。”这可正中了傅茗心意，问出了时间，她也好准备的更充分些。

        皇都内即时是西域美食也不稀奇，甜的酸的应有尽有，唯独少了地方县城只能现做才能做出味道的糕点羹汤。

        加上苏彻晚间不用膳，必然是饿着了的，她投其所好，必然能博一个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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