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玫瑰:初见

六月正是山城最炎热的时候，街头巷尾的人很少，人们都躲在家里避暑，只有几只大黄狗软趴趴围在一颗榆树下，伸出舌头哈着热气。

        晋北拖着一个鼓鼓的编织袋行走在烈日下，少年羸弱清瘦的骨架包裹在洗得发白却十分干净的校服里，过分营养不良的模样让人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一个已经十二岁的孩子。

        他走到一扇大铁门前，停顿了一下，然后伸手推门走了进去。

        过了五分钟，院子里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啪”，像是什么东西被狠狠掼到地上，摔得粉碎的声音。

        紧接着是夹杂在拳打脚踢里的谩骂:“老娘养你是让你吃白饭的吗？你就捡了这么点东西有脸回来？”

        “你个野种!和你那个忘恩负义的爹一个死样子!”

        “我脑子坏了才会生下你拖累自己!”

        “又打起来了？”杨兆莲听着隔壁踢踢打打和不堪入耳的咒骂声，摇了摇头。

        正坐在树下乘凉的赵老头放下手里的报纸，摘掉老花镜，往屋里走去:“今天多做点饭，等他妈走了给送过去点。”

        “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妈？好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杨兆莲朝那院子啐了一口，气得把手里的菜一把摔了回去。

        “那孩子连个哭声叫喊都没有，唉，再打坏了……”

        “哐当！”大铁门被狠狠拽上，发出疼痛的惨叫。晋北像个没有生命的破布娃娃趴在地上，呆呆地盯着大铁门的方向。

        过了一两分钟，他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没有在意浑身抽筋剥骨般的疼痛，一眼看到了校裤裤子被磨出的一个破洞。

        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有什么东西一滴滴落在地上“啪嗒，啪嗒”。

        身上的伤痕可以被衣服掩盖，可这件校服，他只有一件，再没有可以用来遮掩的东西。

        十二岁少年的全部自尊仿佛随着一件校服的破损彻底碎了一地。

        “嘿!小鬼！你怎么这么惨？”一道轻快明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陌生的声音让晋北的心没由来紧了一刹。

        顾不得擦拭脸上的冰凉，他急忙转过身。

        稚气未脱的脸上有几处擦伤，依稀能看出俊秀，一双如同小兽般的眼睛亮得惊人。

        对面的人第一眼便被那双明亮的眼睛吸引。

        “小鬼，你的眼睛真漂亮！”

        而晋北呢？他看到了什么呢？

        一个长相好看的姐姐站在自己面前，弯着腰笑盈盈地看着他，眼里盛满碎掉的星光。

        他看到眼前人的第一眼就想到了一个词:玫瑰

        像他在隔壁赵爷爷那里见过的玫瑰一样——明媚美好。

        和他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小鬼，记住了，我叫棠染。”

        “海棠的棠，渲染的染。”

        海棠的棠，渲染的染……嗯，记住了。

        “小鬼，你怎么这么惨的样子？比我当初捡到的暮冬还惨,唉，不知道她怎么样了。算了，不提伤心事了，还是说点开心的吧，你多大啊？上几年级？这么瘦……”

        喋喋不休的声音响在耳边，他却并不觉得聒噪。

        不敢出声打扰眼前的美好，他没去问她是什么人，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他家里。就当眼前都是一场梦都吧，从来不信鬼神的晋北第一次想可能上天也觉得他可怜，派来一个人在如此艰难的时候陪着他。

        即使明天梦就醒了，他也贪恋现在一瞬的温暖。

        有的人暗淡浅薄，有的人光芒万丈，有的人败絮藏心。而当你无意间邂逅一个灿若霓虹的人，自此以后，世间只得一个她。

        在龙傲天爽文待腻的棠染随便挑了个现代世界就穿了过来。穿越的具体地点由不得她控制，所以棠染偶尔会降落到奇奇怪怪的地方。

        初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秒，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鬼闯进了她的视线。

        开始穿越之后，她发现可以用意念决定是否对别人显示身体和声音，这个金手指还让棠染暗爽了好久。

        她用了金手指，和站在前面可怜的小鬼说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句话。

        这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只在开始流露出一丝惊慌和惊讶，之后就一言不发地垂着头，犹如真的看不见她一样。

        这样的反应让棠染感到新奇。对待感兴趣的事物她一向纠缠到底，于是晋北身边就多了一个絮絮叨叨的跟屁虫。

        棠染觉得对面的小鬼大概是嫌自己烦了，他突然慢吞吞地朝那间犹如黑洞般破旧暗黑的房子走去。

        她犹豫了一秒跟了上去。

        只不过这次她变得安静了，在一旁看着他在昏暗的灯光下写作业。

        眼尖的棠染看到作业本封皮上整整齐齐的两个字:晋北。

        哦，原来他叫晋北啊，好特别的名字。

        中间一个走路生风的老婆婆送来了一点饭和菜，虽然称不上丰盛，却也算得上让人食指大动。

        连棠染都馋了，晋北却一动也不动。

        棠染一直想问问他身上的伤怎么来的，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可能是和其他小孩子打架了吧。

        可是这伤得有点太重了，没有人带他去看看吗？

        正这么想着，大铁门被一脚踢开，“哐当”一声巨响，吓得棠染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坐在桌边的晋北抓着笔的手颤了下，然后慢慢抓紧。

        还没等棠染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一手提着双高跟鞋，一手拎着个酒瓶子摇摇晃晃走了进来。

        棠染目前只对晋北显示身体，所以女人自然看不到她。

        那女人走到离晋北两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接着把那双高跟鞋径直摔到他背上。棠染还没反应过来，醉鬼就一把扑到晋北身上，像是对待仇人般又是扇又是打。

        “你个扫把星，老娘生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打死你个丧门星！”

        过了四五秒，棠染才从眼前的暴行中回过神来。

        接着愤怒排山倒海般袭来。

        “停下你的脏手！”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跑过老旧的街道，穿过夕阳映照下昏黄的巷子，晋北看着前面拉着自己狂奔的身影。

        那么纤细以至显得有些脆弱。

        接着目光移到交叠的手上，那只手很白，瘦小的骨节显得秀气而柔美。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他不动声色将那只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可是棠染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停下奔跑，喘着粗气回头问他:“累了吗？”

        真是奇怪当鬼竟然也会累，棠染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了。

        晋北摇了摇头。

        忽然晋北敏锐地察觉到棠染迟疑了一下，他的后背一下子紧绷起来。

        她后悔了吗？

        后悔带自己出来，后悔惹上烂摊子。

        “小鬼”棠染伸出一只手拍在晋北肩头。

        她要把我送回去了吧。

        少年脸上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却情不自禁握紧了手。

        “你以后要不要跟着我？放心，我不是人贩子，也不会害你，嗯？好吗？”

        原本已经不抱希望的晋北倏地抬起头，露出那双小兽般明亮的眼睛。

        早已干枯灰暗的心突然烫了一下。

        他怎么会不愿意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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