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彩虹

正午的时候，采集室终于有了些动静，旁边的病房还有其他捐献造血干细胞的志愿者，快要结束的时候，有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拿着奖状和相机进出，只有凌迹奇那间病房一直没有动静。

        凌迹奇所在的房门一打开，陶西子就迎了上去，凌迹奇刚走出来就注意到陶西子的眼眶红着像是哭过的样子，他一向对陶西子都是那么上心，细小到修了刘海换了眼影的颜色，他都能看出来。

        “哭了？”凌迹奇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叶菁菁，下意识地皱起了眉，看向叶菁菁的眼神有了些敌意，以为是叶家又来跟陶西子说了什么。

        “别误会，我什么都没说。”叶菁菁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怕是误会了，忙解释了一句就先告辞了，“你这边结束我也该回小彩虹那里了，下次再见。”说着拍了拍陶西子的手臂，跟她抱了一下才离开。

        凌迹奇跟陶西子目送她转过走廊不见了身影，同时开口说道：“走吧。”俩人对视一眼，陶西子接着说：“先回病房吧。”

        “好。”他们谢绝了护士要送他们回去的提议，来的时候已经知道路了，没必要再麻烦她跑一趟。

        中午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很多，早上他们路过长廊时还空无一人，现在走廊上或坐或站已经是一片忙碌的景象。两个人都有些犹豫，现在穿过这些人难免会有被认出来的机会，如果被拍了发到网上，又是一件伤脑筋的事。

        凌迹奇若有所思，指着不远处医院中心地带的一片花园说道：“绕那边的路回去吧，那里的花园都是住院的病人才去，中午都回去吃饭了应该没什么人。”

        俩人于是往那边走。路上陶西子问凌迹奇怎么会知道这处花园的情况，凌迹奇告诉她偶尔站在阳台的时候可以看到这里都是穿着病号服的人在散步。说着已经走进了花园，才发现这里还有一处临终关怀中心，白色外墙上长满了爬山虎，坐落在花园的一角。

        门口有一位坐着轮椅的老人，护工劝她说该回去吃饭了，她却倔强地不肯，坐在那里看着满墙的爬山虎。

        “爬山虎，属葡萄科，喜阴，但不惧强光，耐旱，耐寒，耐贫瘠，因为其对土壤及气候适应能力强，栽培管理简单，生长快，所以被广泛应用在绿化设施中。”

        陶西子突然字正腔圆背课文似的念了一段，惹得凌迹奇侧脸来看她，陶西子俏皮一笑，说道：“前不久在新闻里刚念过。”

        “嗯，真厉害，过目不忘。”

        听到凌迹奇的赞美，陶西子心里欢喜，脸上就透了点红出来，路过那位老人家的时候，陶西子多看了两眼，若有所思地走开了。

        直到走远了，确定那位老人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了陶西子才说道：“这里住的都是将要告别的老人，不知道她们在看着爬山虎这种生命力如此强大的植物的时候，心里是平静还是会不甘心。”

        凌迹奇听了也跟着思索起来，半晌摇摇头说：“也许等我到这一天我才能体会到他们的心情，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如果我现在要跟这个世界告别，我不甘心。”说罢，他深深地看向陶西子，这个曾经抹平他所有的痛苦却又狠心对他扎上一刀的女人，他想，我不甘心，可是爱情不是比赛，没有公平可言，你不爱我，我便输了。

        整个下午，陶西子都陪着凌迹奇在病房里，两个人互不打扰，偶尔说话，其他时间都是各忙各的，却都享受这份久违的宁静。傍晚夕阳落下，陶西子正坐在窗边的小桌子上打字写些东西，她随身没带电脑，还是问凌迹奇借来的。看到晚霞，陶西子一边惊叹着好美一边招呼凌迹奇来看，早上抽完血后，凌迹奇身上的不良反应就轻了很多，此时听了陶西子的话便从床上爬起来跟她一起走到了阳台上。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阿奇，明天一定是个好天。”

        “你叫我什么？”凌迹奇收回看夕阳的目光，看向陶西子。

        陶西子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说了什么。

        “……”一阵短暂的沉默，陶西子低下了头看自己的手指，嘴里轻声说道：“nic……”

        一瞬间，凌迹奇觉得过去再也找不回来了，从一个小小的称呼，到那些往日爱情的印记，全都记得又有什么用，只他一人愿意找回又有什么用。

        看他低落，陶西子欲言又止，几次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如今他们之间只言片语便能引起新的不愉快，终是选择了什么都不说，任这沉默继续蔓延。

        夕阳只剩一点余晖，房门被扣响，陶西子走过去开门，护工站在门外压低声音说道：“陶小姐，有位叶先生想要见凌先生。”陶西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叶景峰站在不远处的盆栽旁，面容平静。

        护工继续解释道：“前两次叶先生来，凌先生都不太高兴，这次他非要我传达一下……”护工言语间透露出为难，前两次叶景峰来的时候，他就告诉他凌迹奇拒绝见他，可是每次他都是硬闯进去，今天他不来硬的了，偏在这走廊缠了他十几分钟，非要他去传达一下。

        陶西子明白护工所说，既然凌迹奇说过不想见，她便想让护工再这么去答复叶景峰，还没等她说出口，凌迹奇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响起，“让他进来吧。”

        不需要护工转达，叶景峰在不远处听到这句话就走过来了，眼看他进了房间，陶西子交代护工今天不用送晚饭，便把门轻轻关上了。

        凌迹奇已经在沙发中间坐下，叶景峰坐在了一侧单人椅上，陶西子转身看到他俩，合着夕阳的余晖，发现他们兄弟二人的轮廓竟是如此相像，以前从没有见过他们坐在一处，如今猛地一看，任谁也会知道他们是亲兄弟。

        陶西子见二人都不说话，室内光线已经很暗了，便伸手按下门边的开关打开了房间的大灯，清清嗓子说道:“你们先聊，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说着又回到窗边的小桌子上继续做她的事，不打算参与他们的谈话。

        叶景峰在来的路上已经打好了腹稿，先开口说道：“其实这次来，也还是希望你能去见见小彩虹，小丫头自从知道有人愿意帮助她，一直念叨着想见见你，今天可以说是她新生命的第一天，希望你能满足她这个心愿。”

        叶景峰先凌迹奇还不说话，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想见我爸……他们，我可以先通知其他人回避。”

        凌迹奇终于望向他，这是他的习惯，他很少说话时不看着对方，“我不想让她知道给她捐献造血干细胞的人是我。”

        “为什么？”叶景峰很是不解，之前几次来，凌迹奇都是直截了当的拒绝便赶他离开，从来没有解释过原因。

        “没必要。”凌迹奇轻飘飘地说出来。

        叶景峰沉吟一番，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我知道这之后你不打算再与叶家有联系，但是小彩虹的新生命是你给的，抛开上一辈的恩怨，我也希望我们能做兄弟，不管怎样，小彩虹都应该认你这个叔叔，所以我请求你，去见一见她，不要让这缘分断了。”

        陶西子在一旁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她见凌迹奇犹豫不决，心知他的变扭，他不是不想见小彩虹，只是不想应了这些话就此跟叶景峰扯上关系。于是陶西子适时说道：“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小彩虹，好久没见她了，一起去吧？就当陪我。”

        凌迹奇听她这么说，只当自己是陪她去的，便点头同意了。叶景峰在一旁大喜过望，陶西子愿意过去算是意外之喜了，两家关系一直不错，最近弄得这么僵，能缓和也是好的，他嘴上不住说着：“正好正好，小彩虹也好久没见她西子姨姨了，诶，咱们现在就走吧？”

        叶景峰这喜上眉梢一点也不掩饰的样子，弄得凌迹奇二人颇为无奈，只好随手装上手机便随他出门了。

        小彩虹所在的小儿血液造血干细胞移植仓比以前的升级了许多，多了一个陪护套间，家长也可以一起住进仓内，从清髓到今天造血干细胞回输，傅晴陪着小彩虹住了有7天了，今天早上还是她第一次中途出仓，只为了能亲眼确认凌迹奇出现在移植中心。

        看到他们来了，傅晴指着移植仓的玻璃让小彩虹看。大概真的就是缘分吧，没有人告诉小彩虹来的人是谁，但她仿佛已经知道帮助她的人就是凌迹奇，从他出现，就一直盯着他看，直到看累了，她才扑闪着眼睛，腼腆地笑了。

        “妈妈，”小彩虹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我好像见过这个哥哥。”

        “你该叫他叔叔，”傅晴温柔地说，“你以前见过他啊，小姑姑带你见的，还记得吗？”

        小彩虹想了一下，却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生病占用了她太多精力，只说：“不记得了，但是我肯定见过的。”

        这时候叶景峰在外面拨通了视频电话，傅晴接起来，他习惯性地先问了小彩虹的情况，知道一切正常之后才说起：“宝贝，看看谁来啦？就是你一直想见的帮助你的叔叔，还有西子姨姨也来了，快看……”叶景峰把镜头对准陶西子跟凌迹奇，让小彩虹看的更清楚。

        “小彩虹，好久不见啦~”陶西子见了孩子不由地放软了声音说话，小彩虹在手机里听了，羞涩地打起了招呼：“西子姨姨好，小叔叔好。”

        “诶。”陶西子应了，又转头去看凌迹奇，提醒他快回应孩子。就这么僵持了一下，凌迹奇才终于笑着挥挥手说：“你好，小彩虹。”

        小彩虹听了难得露出个小孩子该有的活泼笑容，叶菁菁在一旁奇道：“小彩虹是真的喜欢你，平常这孩子见人很腼腆的，见你一点不怕生。”

        这时叶景峰挂了电话，看着病房里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儿说：“孩子从小生病，身边没有同龄的朋友，性格一直很内向，她能喜欢你，我真的很意外，也很高兴。”说罢，像是感叹一般，他又说道：“这就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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