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萤火

“铭呈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杜壹看过他，下意识的去解释。

        接着杜壹抱过资料，两人齐齐起身，他走了两步下来台阶，扫了眼周边，然后手摸向口袋，敲出一根烟陇上火吸了一口，神色淡然了不少，仿佛跟刚刚不是同一个人，也耐心了点：“怎么说？”他有点想知道，不是哪样。

        “其实，我没想过去，但是是一合作单位的领导介绍的，”杜壹抿了抿唇，被他这么一问，负罪感都有了，“说实在不行也算是拉拢一个人际关系。我不答应的话，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然后我就去了。”

        “那不还是去了。”宋铭呈勾起了嘴角，半开玩笑似的。不过神情倒是比刚刚松散了许多。

        “嗯。”她搂了搂怀里的资料，不否认，的确是去了。

        “没事，我只是想着上次我问你的话，你都还没给答复，所以觉得你又去相亲，于情于理，多多少少，有点不合适。”

        宋铭呈一手抄进兜里，话说的不疾不徐。

        杜壹抿了抿唇，看的出来，梁阿姨这婚逼的有点紧。

        虽然她什么都清楚。

        可话已至此，答应他有点恩将仇报。不答应他，又有点不知恩图报的感觉。

        “这件事拖着，也不是个办法。杜阿姨那边怎么想？她知道是我吗？”

        “嗯，她知道是你，没说什么。”杜壹有点窘迫的用脚搓起了地上的小石子。

        “这么多天，那你应该想的也差不多了，我的条件，你应该也清楚，不会让你吃亏。三天后，给我一个答复。”他声音清淡又不容忽视，将烟伸手掐灭在旁边的垃圾桶盖子上。

        杜壹听到那个“三天后”，禁不住抬头看过他。

        漆黑的夜里，声控灯已灭。只有周边的地灯亮着莹莹的焰火，像萤火虫一样的微光照着。

        他从手上捻灭烟头的动作处收回目光，转而直直看过她。

        两人对视。

        杜壹莫名变得有一丝紧张，不过脸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然后问他：

        “梁阿姨宋叔叔他们知道是我么？”

        “知道。”

        “铭呈哥，难道，你不用再考虑一下吗？”

        “嗯，如果你同意，我们就在一起。”

        就像他说的：我的条件，是不是你需要的，我之于你，是否合适。

        这不就是，彼此各取所需。

        他觉得，她到了年纪，一直相亲，是需要一个安稳的家。

        至于他的要求，她也刚好满足。他工作忙，不想花时间精力去接触了解一个陌生人。

        毕竟年纪到了，都是家里催促，直奔结婚去的，与其不断的去相亲，去磨合。费心费神，劳心劳力。这样，倒也不失为一个妥帖的选择。

        这样想想，虽然未遵从本心，可他的想法倒也合情合理。

        杜壹似乎在此刻起，方才不得不认真的思虑起了这件事。

        仿佛忽然之间，就迫在眉睫了。

        “好，”杜壹应下，“我会尽快给你答复。”她故作坦然。

        宋铭呈点了点头，然后冲楼栋的单元门那里偏了偏脸，说：“回去吧。”

        “嗯，那我回去了。”杜壹冲人摆了摆手。

        回去之后杜壹洗了个澡，赵科研又给她发来信息，说价格上没问题。潜意思就是说，他愿意做这个冤大头。不差钱。

        她拖着没给他回。

        然后看到杜梅微信上发来的那个地址，又想到了中午时候杜梅给她打的那通电话，她转而点开杜梅的微信，问她：【身体怎么样了？我明天一早过去。】

        杜梅消息回复的很快，想来也是不舒服躺在床上一直抱着手机：【行，你吃过早饭再来，你弟弟妹妹还有你叔叔他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出门早，都在外边吃，我这几天也没早起去给他们做饭。】

        杜壹想问那你都吃了什么，但犹豫了下，就没问。

        临睡之际她又想到宋铭呈给她说的那番话，翻来覆去在床上睡不着，将床垫翻腾的嘎吱嘎吱响。

        如果跟宋铭呈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她试图去想了想。

        可惜想到的都是当初她借宿在他家的情形：

        他的卧室在楼上，一次星期天不上学，他起的晚了从楼上下来，头发不听话的竖起两根。他似乎是不知道，就那样直直的竖着。在学校那么光芒万丈的一个人，不羁又有点傲娇，在他下楼的那一刻，莫名看上去有点萌。

        她记得她当时在楼下书桌上写字，叔叔阿姨早上出门早都不在家，她吃了点早餐然后给他留了一部分。

        “铭呈哥，早餐凉了，要我给你热一下吗？”她放下笔问。

        “你写吧，我自己弄。”他圾着拖鞋，端着饭菜过去微波炉跟前热，然后单手掐腰在那里等。

        之后他开始吃饭，她继续写作业。

        其实除了最后那次的不愉快，大部分时间，都是很和平的。

        不算坏，说不清楚什么感觉。如果她最终都要跟一个男人过日子，似乎真的，跟他，要比找别人靠谱。

        第二天杜壹过去杜梅那里，打的车。

        杜梅住的小区是老小区，她仔细想想也是，他们都搬过来忘川□□年了。即使当时新，现在也不怎么新了。

        杜梅的住处跟她的住处离的不算近，打车坐了一个小时才到。

        进去小区之前，她路边买了点水果，还买了两份早餐。

        她翻开手机细致看了看楼栋号单元号，还有门牌号。

        不算难找，楼栋比较靠前。

        敲门进去时候，她看见杜梅转身一瘸一瘸的往前挪。

        杜壹连忙放下东西去扶她，问：“怎么突然变这么严重？”

        “没事，”杜梅说，“我主要是那天在单位滑了一跤，加上关节炎就犯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客厅电视开着。

        把人安置在客厅沙发，杜壹过去洗水果。

        他们住的小三居，对于他们的人口来说，刚刚好。

        “我叔他们中午回来吃饭吗？”

        杜壹远远的问。

        “不回来，冰箱里有东西，我们做点吃就行。里边还有你爱吃的炒年糕跟红糖糍粑，你热一热现在就可以吃。”

        “中午吧，我买了早餐。”杜壹将洗好切好的一盘苹果和橙子放在茶几上，茶几下面摆满了全是小孩子的玩具。

        往旁边看，沙发上摆的全是布绒玩偶。

        这种情景，她多多少少有点陌生。有种闯进别人家的感觉。

        “最近工作怎么样？”杜梅边看电视，随口问她。

        “还行。”

        “你要是用钱了给我说，我这攒的还有点儿。”

        “妈，我有钱。”她自从工作之后，就没再给杜梅要过钱，上学这么多年，她供了这么多年，杜壹很知足。

        两人早餐吃了点杜壹买来的煎饺和豆浆。

        之后杜壹帮忙给她打扫了下卫生，整理了点家务。

        一起看了会电视，她玩了会儿手机，很快就又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于是又开始做饭，吃饭，洗碗。

        捣腾一通消停后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杜梅开始午休。

        可杜壹睡不着，三天的时间，她在想着今天应该算是第一天了吧。还过了一多半了。

        之后杜梅醒了，杜壹拉着她母亲问：“妈，你是不是很想我赶紧结婚。”

        杜梅笑出了声：“你妈做梦都想。”接着又说，“人多少你这么大年纪孩子都出生了，你这连个对象都没有，我能不着急么？”

        “”

        “你成天工作工作工作的，先成家后立业，老祖宗留下的话，肯定是有道理的。”

        “”

        “况且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在外边我也不放心。要不你搬过来住吧？跟小茜睡一个屋。”

        小茜是杜梅的第二个女儿，八岁，上小学二年级。

        “妈，我有地方住。”

        杜梅也没强求。

        快下午五点的时候，杜梅另外两个孩子陆续放学回来了。儿子陈晓航，女儿陈晓茜背着书包开门进屋，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杜壹，一脸陌生。

        他们之间只见过为数不多的几次面，大多是杜梅去看她的时候偶尔会带着。大多数是不带的。

        “你们杜壹姐，怎么不喊人呢？”杜梅说。

        “杜壹姐！”

        “杜壹姐！”

        可就算喊了，也都是一副不情不愿。

        原因很简单，小孩子从小见过不少次自己的妈妈拿原本属于他们的吃的用的给这个不怎么熟悉的姐姐。

        “过来吃水果吧。”杜壹说。

        小姑娘陈晓茜不理，沙发上丢下书包，顺手将沙发上摆的一排布娃娃抱着回了自己的卧室。

        接着咋呼了一声，又拿着其中一个布偶出来了，冲杜梅吆喝：“妈！我这个怎么坏了？”她虽然是冲杜梅说，但下意识的看过杜壹，意思肯定是她弄坏的。

        “晓茜！你那个本来就是坏的。”

        “哪有本来就是坏的，我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说完闷着哭腔跑回屋里抹眼泪去了。

        杜壹默默的剥着橘子，她是收拾屋子了，但没动那些东西，更别说弄坏了。

        杜梅瘸着腿走进晓茜卧室，一会儿厉害一会儿安抚的。

        里边哭着传出来一声：“妈，杜壹姐是要住我们家吗？”

        接着卧室门就被杜梅给关上，声音阻断在里面。

        杜壹想着她还是走吧，但是杜梅在里边不出来，没过一会儿陈伟声也下班回了家，里边的陈晓茜兴许是听到了动静，拉开门哭着跑着奔进了她爸爸的怀里。

        闷着就是哭，也不说为什么。

        “陈叔叔。”杜壹站起来喊人。

        陈伟声笑笑，“杜壹来了，过来陪你妈说说话也好。”

        话音刚落，厨房里传来一声吆喝，是陈晓茜的哥哥陈晓航，“妈！我想吃年糕，年糕怎么没啦？不是还有一些的吗？”接着是扒拉冰箱的动静。

        “中午我给吃了。”杜梅说。“改天给你多买点，让你一次吃个够。”

        杜壹拾起包包，挎在身上，然后说：“那妈，叔叔，我回去了，明天要上班，还有点工作需要准备。”

        “吃过饭再走吧？”陈伟声留她。

        “不了叔叔，我就不吃饭了。”

        杜梅知道她那点心思，没留她，说了句：“那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

        杜壹走到门边又同两人打了声招呼，便下了楼。

        屋里刚刚的哭声抱怨声转而变成了笑声、打闹声。

        隐隐的往外传。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着她：你不属于这里，该离开了。

        -

        “荒大摄影家，你确定你拍的这个不是家猫吗？”

        crimi酒吧，宋铭呈将刚拿到手的摄影作品反复来回的看。

        “来，还给我，至于你，出门右拐同济医院眼科。”荒野抿了一口手中的同款龙舌兰，冲他伸过手索要。

        宋铭呈没理会，仰头将手中的那杯喝尽。转而又倒了一杯。

        “还喝，今天有心事啊？”见人没理，他又收回了手。

        宋铭呈勾起一抹笑，“我能有什么心事？”

        “切，我觉得我都少说了，不止今天，你最近几天都不怎么正常。”

        “是不是很闲？”宋铭呈揶揄他，“闲的话就再去拍一只石纹猫，我怀疑你拍的这个不是纯种的。”

        荒野震着肩膀笑：“那是什么？杂交的？”

        “说不定。”

        “滚吧你，少坏我名声。”

        宋铭呈没往下说，含在嘴里的龙舌兰令他舌尖微麻，接着一口下咽。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有点卑鄙。”他沉眸看了眼手下的酒杯，黄色的柠檬片半悬卡在杯沿。想到一双无从启口推拒的眼睛，他将杯子转了一圈。

        “这个我不否认，”荒野笑着调侃，“你的确挺卑鄙的。”

        宋铭呈递给他一道白眼。

        “哦，对，这种情形下我应该规劝着你说，不不不，你不卑鄙，你明明是个大好人。”荒野点点头：“对不起，我的错。太爱说实话了，没办法。”

        宋铭呈被他说的顿时笑了。

        “想想你的卑鄙事迹还少吗？”荒野开始细数，“之前在国外先是金融敛财，钱赚够了，转而搞人家高科技，偷技术、攻人家防火墙，人家专业黑客都怕了你了。好了，技术搞到手了，你光芒万丈的回国了。跟强盗一样，你就说，算不算卑鄙？”

        “这个不算。”宋铭呈果断否认。

        果断速度之快甚至让荒野觉得他太过不要脸。

        “那什么算？”荒野又问。

        “大概是胁迫、诱导、威逼、利诱、坑蒙拐骗、”

        “我操！这么劲爆！那我就关心一条，触犯刑法没？”荒野递过去一道贱兮兮的表情。

        宋铭呈又无语的看过去一眼。

        “既然没触犯刑法，那也不过就是人品问题。只能说，你行为不端。”

        “是品行不端。”宋铭呈还十分好心的去更正，郑重其事那种，貌似说的不是他似的。

        “”

        “什么事啊？”荒野纳闷，“男人还是女人？工作还是家事？”

        “大概，都有。”

        “”荒野背过一边喝了口酒，这天他不想聊了。

        宋铭呈手机叮的一声响了，荒野抛过去一道八卦眼神，只看到是一条微信。

        宋铭呈拿过手机划开，一条新消息躺在那里，是杜壹发来的，他看了一眼，手下酒杯边缘夹着的柠檬片，一个不小心被他的指尖给戳掉进了杯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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