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悦薇……悦薇，醒醒。”

        床上的女子满头大汗，眉头紧锁，面色苍白，呼吸也是短促的。

        耳边传来呼唤声，她猛的睁开眼睛，些许迟缓的转头看向床边的人，随后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

        “做噩梦了？还好吗？”银芝扯了帕子帮她擦汗。

        额间那熟悉的感觉席卷而来，悦薇忍着头疼，冲她笑了笑，接过触及额间的帕子，“没事，谢谢。”

        “真的没事？我看你面色不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若是不舒服就好好休息，我去和嬷嬷说一声。”

        “真没事，近日太皇太后心情不佳，我怎好赶着这时候休息，何况我就做了个噩梦，哪有这般矫情的。”

        若是往常身子不舒服，像上面的人打声招呼休息休息，倒也不打紧，左右上面的人还算体恤下面当差的。

        可近来太皇太后心情不佳，慈宁宫上下都绷着一根弦，作为慈宁宫当差的宫女，她和银芝二人是太皇太后身边……嬷嬷手下得用的人，这时候怎好告假？

        提到太皇太后，又透过窗户瞧着天色，银芝点头，“那行，时候不早了，我先上差，你缓一缓再过去。”

        哪能缓一缓，这时候太皇太后要起了，她们得赶着过去伺候。

        慈宁宫是太皇太后居所，悦薇在慈宁宫当差已有几年了，她和银芝平日随苏麻嬷嬷差遣，比起宫里其他人，她二人手里的活计还算轻松，平日随嬷嬷近身伺候太皇太后生活起居。

        今日慈宁宫依旧安静得紧，原因无他，太皇太后心情依旧不佳，慈宁宫上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从正屋出来，悦薇忍着头疼面色如常，可额间的汗却藏不住。

        嬷嬷撇了她一眼。

        “你这是又头疼了？”

        说着忍不住摇了摇头，又道：

        “这年纪轻轻的，怎的染上这头疼的毛病，回头去抓点药，休息一两日。”

        悦薇福了福身，浅笑道：

        “嬷嬷体恤，只是老毛病奴婢不打紧的，忍过这一阵就好了。”

        “别不当回事，你现在还年轻，觉着忍一忍没事，到老了有的你后悔。”嬷嬷蹙眉，本是慈蔼的一张脸，这会儿瞧着有些不悦。

        “明儿个让银芝跟着我就行，瞧着也月底了，这两个月你都不曾休息，放你一日假出宫去，让你家人管管你。”

        瞧着是不悦的一张脸，说出来的话让人心头一暖。

        在宫里这么些年，纵然一开始她怀着目的寻求庇佑讨好着嬷嬷，可这些年下来，却处出了真感情。

        回了屋子，悦薇收捡了些闲暇时候绣的物件儿以及平日上面赏赐下来没有内务府制造印记的首饰。

        能出宫悦薇当然是开心的，这会儿头疼劲儿过了，面色比之前好了许多。

        她其实有些日子没做噩梦了，许是这些日子慈宁宫的人都绷着一根弦儿，夜里不敢睡得太沉，让她想起曾经常年精神紧绷的日子，再次噩梦。

        来到这里已近十年，其实她已经习惯了。

        比起曾经那十年的日子，虽同样不得自由，如今这般也比那时好过许多。

        想一想，也就大半年的时间，她就能出宫了，那时就真正自由，也不枉她这些年的隐忍了。

        这具身体出身包衣，顺治十八年出生，十五岁内务府上三旗宫女选拔入宫。

        现如今康熙二十三年，到如今进宫快十年了，过了今年她二十四岁，虚岁就二十五了。

        和她同一批小选进宫的秀女，最有出息的便是现居永和宫的那位，由宫女不到十年时间进为妃的乌雅氏。

        但也不是谁都如乌雅氏那般，多少想要如乌雅氏一般一步登天的，现在宫里已经瞧不见踪影了。

        后宫里女人众多，大选每三年一次进一批后妃，就为了争一个人。可想而知谁愿再多出些与她们争宠的宫女？有些苗头的早就被嫔妃们给掐断了。

        进宫这些年，悦薇即便知道她附身的这具身体有可能就是历史上那个生了皇十二子的定妃，但她并不想一辈子困在皇宫里。

        自由，是她上辈子以及这辈子都渴求的东西。

        上辈子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却来不及享受生活，上天似乎在和她开玩笑，让她一得自由便来了这里。

        重活一世，她依旧渴求自由……

        这宫里看似泼天富贵，实则危机重重，若非选秀制度，若非家中唯她一女名额早已上报避不过，……若非她得了这万琉哈氏的身份，她如何也不会进宫。

        今日大朝宫门开得早，天不亮就有朝臣等在乾清宫外。

        悦薇赶着出去，想着能在外面多呆些时候，便早早就出了宫。

        族里世居清河，阿玛在京任职，故在京城有个院子，不大却够家人能容身。

        家中人口还算简单，唯父母与兄长……及两位庶出兄长，阿玛有两位姨娘，并未接来京城。

        悦薇回去的时候天刚亮，阿玛兄长们已出门当差，唯有额娘正招呼着院里的奴才。

        “她胃口不好，用不下东西，闻不得荤腥，去厨房炖点燕窝送过去，紧着她的肚子。”

        “这院儿里的石子好生让人收拾一下，不平整的地方填一填，免得出门崴着惊着。”

        “还有，去账房支些银钱，让人送些布匹过来，天冷了添些衣物……”

        大门敞着，里面的人脸上都带着喜气，似有什么喜事般，悦薇轻叩门，

        “额娘。”

        声音不大不小，李氏回头，招呼奴才的手一顿。

        “哎……怎么回来了？也没提前打声招呼。”

        悦薇跨门而入，笑问，

        “嫂嫂有了？”

        那胃口不好，紧着肚子，加上一脸喜气，不难猜出缘由。

        果真，李氏听提及儿媳妇，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昨儿刚查出来的。”

        “那我回来的倒是巧了。”

        悦薇顺着她的话笑着开口，又把挂在胳膊上的包袱递给了额娘身边的婢女手里。

        李氏顺着她的手，看了眼那包袱，伸手亲昵的拉着悦薇的手往屋子里走。

        “今儿出来你阿玛和哥哥怕是碰不上面了。”

        赶上今日大朝，上差的人比往日早，往日悦薇回来的早，基本上错开大朝的日子，是能碰上未出门的阿玛和兄长的。

        “不打紧，我晚些时候再回去一样的，等阿玛兄长下了差之后。”

        “回去晚了会不会不好？”

        “赶着宫门下匙前进去就没事。”

        “也好……用过早点了吗？我让人给你准备一些。”

        “好。”

        家中院子不大，人口比起其他官宦家中不算多，两进的院子，正屋厅里还算宽敞。

        悦薇坐在李氏对面，瞧着李氏打开包袱，李氏一眼就瞧见了放在最上面的一对银镯子。

        她伸手拿起来掂了掂，“这对银镯子正好可以打了做个锁，留给你未出世的侄子侄女。”

        包袱里可不止一对银镯子，还有只比较抢眼的玉镯，以及其他的小物件儿，金银瓜子儿等等。

        “成色这么好的镯子，我这又不常出门，留着也浪费，家中开销大回头我拿去换些银钱，给你阿玛和哥哥添置些衣物。”

        还有其他的东西，悦薇只安安静静的看着听着，偶尔点头回应一下，末了拿起压在最里面的一个小荷包递给她。

        “这是这个月的月银，额娘你收好。”

        捏着悦薇递过来的月银，李氏捏着估了估，不多，却也够一家人大半月开销了。

        她并没有推脱这些，而是颇为无奈的开口。

        “在京城花销大哪哪都要银钱，你阿玛哥哥当差没有多少例银，还要上下打点……早知今日，当初你为什么就不听我的劝呢？”

        家中就这一个姑娘，进宫选秀留下了。

        虽是小选，可能进宫是多少人都期盼不来的，那里离天家近，近水楼台，有一步登天的机会，这丫头愣是没作为。

        虽然她现在在慈宁宫当差有几分体面，可后妃能与宫女相比吗？

        想到这里，李氏仍旧有些许不甘，又苦口婆心的劝她。

        “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就算你出宫了，依旧是要嫁出去侍奉婆家相夫教子。你模样不差，在宫里若是能有机遇，哪不比在外面嫁人好？何况你现在在慈宁宫，你是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的人……你若是能……届时族里也会鼎力支持，咱们家也不至于过得这么紧巴的日子不是？何况你阿玛和兄长那么辛苦，若有你在宫里照应……”

        悦薇已经听了不下几十遍这样的话了，她没有插话，只等李氏说的差不多，端了茶递上去，方才开口。

        “宫中生的好看的比比皆是，女儿这模样相比下并不出挑，何况我如今这年纪也尴尬，比不得十五六岁刚进宫的，比不得有身份有地位有子嗣的妃嫔，何不守着本分好生伺候主子，待出宫上面少不得会给女儿一份体面不是？”

        何况，她是慈宁宫出来的，即便以后嫁人，夫家家世只要不高，怎么也不会亏待她不是？她又何必留在宫里困顿一辈子？

        她若想留在宫里，也不会有这近十年的安分守己了。

        至于银钱方面，

        “待我出宫，便盘个铺子做点小生意贴补家用，您放心，女儿以后会努力赚赢钱，都说日子是越过越好，以后赚了赢钱咱们换个大些的院子，到时候额娘只管在家逗逗孙子，享儿孙绕膝之福就行。”

        听到悦薇十年如一日坚持的话，李氏颇有些不高兴，还想再劝劝。

        悦薇提到带孙子，李氏这才被转移了话题，与悦薇聊起了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

        悦薇出宫，一是探探家人，再就是为几个月后出宫做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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