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无情

天还没亮的时候，皇帝就收到了太子妃请求去三清观，为远赴江南的太子殿下祈福的折子。

        他称赞顾奇峰教女有方，然后愉快地批准了，还赏赐了一串红珊瑚所制的手珠。

        如果不是身份不允许，每日要做的事情太多，他也想去为儿子祈福。

        所以，这日清晨南城门开的时候，太子妃就乘着香车宝马，带着浩浩荡荡的仪仗往三清观的方向去了。

        恰巧围观了此事的百姓，纷纷称颂太子妃对太子的情谊。

        但也仅此而已了。

        京中谁人不知太子夫妇蒹葭情深，恩爱非常呢？这也不算什么太过出人意料的新鲜事了。

        待午间那端王府的事情被传出来，人们便再也无暇关注太子妃出京祈福的事情了。

        萧渐鸿一行就混在去三清观仪仗中，悄无声息地出了城。

        一日后，他们入了三清观，蕙兰戴上了柳文翰做的人皮面具，在寺中装成顾雪贞祈福。

        再一日，太子妃为太子求了平安符，还请了一尊水神小像，派贴身侍女南下送去给太子殿下辟邪护身，保佑差事顺利。

        虽然这个行为有点夸张了，但无可指摘。

        本来太子妃入三清观，就是为了祈福求平安，现如今送小神像去给太子，那就更显心诚。

        说到底，太子妃再如何高高在上，那也是个牵挂着远行丈夫的弱女子呀。

        于是借着这尊“水神小像”的遮掩，一行人轻车简行再度出发。

        药王谷在云梦泽深处，而云梦泽在大昭的最南端，与拜月、南楚两国接壤，从上阳去云梦，最快的路就是取道永州，从凤汤县过兰瑟江，那是兰瑟流域里江面最窄处，渡江容易。

        也就是说，此行一直到永州境内，顾雪贞和萧渐鸿都是顺路的。

        事实上，在楚凌风提出要带顾雪贞去药王谷的时候，萧渐鸿能如此爽快答应，也有这个原因。

        但此时，他在怀疑自己这个决定做的是否正确。

        “这都多少天了，她为什么还没醒？你真的有把握救活她吗？”

        “救活的把握啊。找到逍遥师叔把握九成，找到逍遥师叔的笔记把握六七成。”楚凌风给出了十分精确的数字：“但你要是现在后悔了要放弃，那她只有死路一条！”

        萧渐鸿被噎了一下。

        身为太子，他从生来就是被恭维被服从的，很少有人让他如此无言以对。

        但眼下他还真没法反驳。

        可见，当技术达到一定水平之后，是可以无视身份、地位、阶级的，什么王侯将相，都可以去他娘。

        不过，楚凌风也懂适可而止。

        他主动软了语气解释：“太子殿下，太子妃中的‘无情’之毒，睡着比醒来好。此毒沾肤入骨，却只攻肺腑。且只在中毒者动情、发怒的时候发作。若不动情、不发怒，这毒对人没有影响。说句你不爱听的，她在端王府的时候，如果没有见到你，可能现在情况会好点。”

        萧渐鸿心中一紧：“什么意思？”

        “太子妃大概知道此毒性状，所以即便是在酷刑之下，她情绪也控制的很好，但见到您之后，这种控制就失效了。”

        “你怎么知道一定就是如此？”萧渐鸿道。

        楚凌风：“鄙人有几斤几两，心里再清楚不过。那夜，若是太子妃并非第一次毒发，我是没机会带她去药王谷的。我逍遥师叔被称毒仙，可不是浪得虚名，中了他的毒，很少能救回来的。”

        顿了顿，他又道：“诚然，我这也并非是说您害了她。事实上，您若去晚一步，她也要被活活打死在端王府了。所以，我的意思就是，您在的时候，她不太适合醒来。”

        萧渐鸿：“所以只要孤不在，她就能醒来吃喝是吗？”

        楚凌风：“确实如此。”

        萧渐鸿抬手蹭了蹭顾雪贞苍白消瘦的脸颊，对楚凌风道：“我去后面的马车，你让她醒来吧。下次回孤的话不必如此迂回啰嗦。”

        说完，他果然跳下马车往后去了。

        楚凌风撩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便对坐在车辕上的柳文翰道：“他这是怕顾雪贞昏迷中滴水不进活生生饿死呢，真当我是庸医不成。”

        柳文翰看了他一眼，道：“关心则乱罢了，你不必计较。”

        “啧。”楚凌风觉得无趣，就放下了帘子，“进来，我先给你行针，半个时辰后再将她唤醒。”

        *

        顾雪贞以为自己死了。

        但是她没有。

        她还能感受马车的摇晃，耳边的嘈杂，闻到空气里的药香和水汽。

        “醒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你中了‘无情’毒，这个你知道吧？”

        顾雪贞虚弱地“嗯”了一声。她昏迷那么久，此时连转头的力气也没有。

        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又说：“那你知道你现在不能动情，不能动怒吧？”

        顾雪贞又“嗯”了一声。

        那声音又道：“目前我们在去药王谷的路上，等到了药王谷就能想办法给你解毒，在那前，你不能动情不能动怒，能做到吗？做不到也不要紧，做不到我就让你继续睡，吃喝拉撒都让青黛帮你。”

        那人轻描淡写地把吃喝拉撒说出来，顾雪贞却一阵窘迫。

        “自己、来。”顾雪贞虚弱又坚定地说。

        “嗯。”楚凌风点点头，“起来喝药吃粥。”

        此时，青黛就小心地将顾雪贞扶起来，可是她身上伤口实在是太多了，才动了一下，眼前就一阵阵冒金星，但她咬牙撑住了。

        结果，楚凌风却一把将她摁了回去：“不行就不要强撑，你若是动作太大，引动气血奔腾，那也是不行的。”

        这次，楚凌风直接一手搭在她脉搏上，一手拿着银针，然后用眼神示意青黛给顾雪贞喂吃的，只要顾雪贞的脉搏有半点不对，他就会出针扎晕她。

        顾雪贞吃了没几口，便稍微恢复了点神气，然后，她就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萧渐玄死透了吗？”

        马车帘外，与柳文翰同坐在车辕上的萧渐鸿，迅速在柳文翰手心写了个“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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