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穿过阴森且狭长的通道，便来到了地牢的最深处。阿黛止步门前，身后的侍女会意躬身上前奉来钥匙，阿黛接过，亲手打开了最里面的一扇门，随后便移步侧开了身。

        林珏并不正眼瞧她，只待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故也不在意，反抬眼透过牢房寒铁栅栏的空隙打量了一番，见里面空空无物，便问道：“人呢？”

        阿黛答道：“自是在里面。”

        林珏不解回头，阿黛不答言缓缓转头，将目光落在了立在后的方明身上。林珏稍显迟疑，微微沉了眼看着自己手中宫璇玑的衣裳，正色令道：“方明，转过身去！”

        “二……”

        方明犹要言辩，却被林珏一个刻意加重的气息声打断，他不由得一惊，知晓林珏此刻已失了耐性，不敢再违背，不放心地冷厉着双目瞥了阿黛一眼，背了过去。

        林珏沉下神色，一笑道：“请，吧！”

        阿黛自若，举起手拉下了牢门外近处的一个开关，顿时四面传来“叮叮啷啷”地铁链碰撞的声响，紧接着牢中暗潭翻涌，自有锁链飞出，连拉进壁墙里，不多时宫璇玑就被带出水面，悬在其上，身着中衣，捆缚铁索，面色苍白，双目禁闭，气息微弱，意识尽无，“嘀嘀嗒嗒”连珠落着水。

        林珏见着不禁心中一震，多少担忧不忍此刻也皆化作愤怒，然半丝未露，面无神情直直地望着宫璇玑。半晌，林珏对阿黛冷笑道：“你该庆幸，她不让我动你！”

        阿黛闻言一顿，随即低下目光笑道：“还真是，‘有幸’！”

        林珏言毕转瞬就更了神色，根本没有理会阿黛的回答，早走了进去。

        离得近了些，林珏这才察觉有异，抬着头微微笑对宫璇玑道：“醒了。”

        此话刚落，宫璇玑猝地睁开眼，原本林珏的注意力皆在宫璇玑身上，不妨与她猛地一对视，那寒厉的目光倒使得他心底怵了一下。林珏挑眉沉思，些许自得地笑向宫璇玑，展开双臂，等着宫璇玑跳进他的怀里。

        宫璇玑但瞧着林珏，不作言语，两手紧握一反转就轻松断了锁链，略一顿侧身改了方向，并未如林珏所愿。宫璇玑此举分明刻意，林珏的笑意已消，笑容却僵在面上，心里莫名起了气，换作平日里宫璇玑种种作为更甚者多之，他也不会似这般失了理智。

        悬锁距地面不高，落下不过转瞬之事，不曾想宫璇玑眼见着自己已然要踏上地面，却突然被人猛地在后拦腰挽住，随即就被紧紧地扣在那人身侧。宫璇玑微微一怔，侧过头来，林珏笑着示意地面道：“脏。”说着抬手将带来的外衣又披回了宫璇玑的身上，顺便带好了帽笠。

        宫璇玑本不如林珏高大，现又被死死挽住，身体悬空着，只好双手用力搬着林珏的手臂，开口道：“此地是脏，然珏公子不也毅然走了进来。”

        林珏知道宫璇玑是在奚落他，禁不住低头轻轻一笑，及至留意到了那双尚在滴水的玉足，方觉察到庄及在归还宫璇玑衣物时故意隐掉了鞋袜，收敛笑容俯身伸手将宫璇玑横抱起，又顿住轻轻垫了垫，原来她竟是这般轻吗？宫璇玑一直未有作为，落在他手里，反倒是安静了许多。

        方出牢门，林珏对方明道：“外披，脱下来。”方明不知其意，但仍脱下背对着递过来。

        林珏向阿黛一笑道：“麻烦如夫人了。”

        林珏此举明显是在折辱阿黛，阿黛看得出，只一笑接过外披上前仔细地替宫璇玑抱好双足。

        宫璇玑不禁抬起头看着林珏，林珏低头笑了笑，安慰道：“现下只好这样，莫嫌弃。”林珏心中其实是明确知道宫璇玑意不在物而在人上，故意拿话岔开罢了。

        行驶向无音阁的马车上，林珏稍稍低头瞧着在他怀中安详闭目的宫璇玑，禁不住问道：“璇玑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讲吗？”

        宫璇玑并不动容，也不言语。

        林珏故意叹了口气，自言感慨道：“辛辛苦苦的赶来搭救，却换不得一个‘谢’字。”

        此话一出，宫璇玑缓缓睁开双眼，林珏原以为她是要服软感激的，却不想宫璇玑冷冷开口道：“若是再晚来一日，珏公子谈判的筹码会多些。”

        林珏听了皱眉一顿，随即便会心地笑了，问道：“何时知道的？”说着无意间手伸到宫璇玑的小腹处，因感久浸潭水本该通身冰冷的她腹部温热及手，不免心生诧异。

        宫璇玑对林珏的动作有所察觉，便侧去了身体，答道：“珏公子不该将我的真实身份透露出去。”

        林珏一听此话隐含他意，便暂将心里的疑惑放下，抬眼轻笑问道：“你又怎知不是他自己查到的？”

        宫璇玑淡淡瞥了林珏一眼，轻笑一声，转过头去仍眯上了眼睛。

        你根本不明白，能让庄吕两氏族争抢的无音阁在猨翼究竟意味着些什么。

        林珏还要问个清楚，方要开口才发觉宫璇玑在他的怀里已然睡着了，林珏看着宫璇玑平静的神情，听着她平缓的气息，不由得欣慰笑了笑，挽手抱紧了些，自顾自轻言道：“如晚去一日，你岂不是还要在那水里一日。”

        阿黛返回前厅，庄及正坐在方才放着饭菜现已尽撤的桌案上，手里拿着剑，一面有意无意地摆弄着，一面俯看着前方地上摆着的一双女鞋，即被他隐掉的宫璇玑的鞋。一闻阿黛进门，头也不抬地问道：“可说了什么？”

        阿黛摇摇头，道：“没什么重要的，只是……”说着一顿，低下头来，“姐……”庄及闻言微微抬眼侧目瞥着阿黛，阿黛心中惊怵忙住口改语道：“宫阁主她，怕是识破了此事。”

        庄及听了禁不住“嗤”地一笑，站起身走到阿黛身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言语，走了，行至门前忽然又止步，侧身问道：“我母亲，有否遣人来？”

        阿黛依旧摇头，道：“听闻近来老夫人身体不适，常常卧床，许是消息迟了。”

        庄及淡淡“哦”了一声，一手转着剑径直离开了。

        待庄及身影消失，阿黛慢慢转过头，望着宫璇玑的那双鞋，神情凝重。

        马车停在无音阁正门前，方明打起帘子，林珏张扬地在大白日里抱着宫璇玑走了进去。

        胡蝶早闻得宫璇玑一行人的行踪，知林珏此举动，故而立在门前等候，一见林珏身影就迎将上来去接宫璇玑，林珏刻意避开了胡蝶等人的手，“嘘”了一声，悄声道：“睡着了。”说罢越过众人上了二楼。

        睡？着了！

        胡蝶听闻此话不禁愕然愣在原地，不提旁的人，连胡蝶自己都从未见过宫璇玑熟睡的样子，思及此胡蝶猛地回过神，追了上去。

        翌日，阳光透过半开的窗照进来，落在了宫璇玑的面上，她缓缓睁开双眼，些许惬意，许久未得此安眠了，一时忘情侧过头，神色立刻严肃起来，原来林珏躺在她身侧，正嬉笑得意地盯着她。

        宫璇玑翻身起来林珏忙欠身纳罕问道：“不再睡会儿了？”

        宫璇玑不理会，下床拿起衣裳一面穿戴好，一面走向外间拉开门意欲出去，不料林珏猝然现身宫璇玑的身后，“嘭”的一声用力又把门推关上，并以自己的身体将宫璇玑抵在门上。即便是没有言明，宫璇玑依旧感知到林珏传来的微微怒气，故顿住身体，亦不再有所动作，二人静默僵持着。

        “姐姐，药煎好了。”

        门外的一声打破了沉寂，原来是胡蝶来送药，因昨日林珏送宫璇玑回来后便离开了，几时又返回无人可知，方才胡蝶听闻宫璇玑房内有响动以为是宫璇玑醒了便倒了药过来，再不料到林珏也在房内。

        林珏一听此话立换了副形容，离了身体笑问道：“药？什么药？”

        胡蝶听到林珏的声音心中一震，慌忙便要离开，不想宫璇玑已然拉开了门，一面伸手去接一面淡淡回道：“不过是些驱寒的罢了。”

        胡蝶一时犹豫缩了手，宫璇玑以身体遮挡住胡蝶的动作，自若地直接将药碗从盘上拿起，回身关上门走至桌案前坐下，吹了吹热气，举起一饮而尽。

        林珏瞥瞥那碗中的液体，一抿嘴坐到了宫璇玑的近侧，问道：“既然提到驱寒，正好我也有话，璇玑你在水牢中，一直是清醒的？”

        宫璇玑放下药碗，面无神情地答道：“次数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林珏听着此话不由得皱眉一顿，随即又强作如常般笑了笑，没有再言语。

        后来，林珏在旁处打听得知，宫璇玑被吕潔看上带到无音阁时，为了有纤细袅娜的身量，以后能讨好男人，待她十二岁那年长到如今这般满意的身子，就开始日日浸泡在药汤里，从不间断的泡了两年，终是她的身体不再生长，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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