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牛满仓洗完衣服回来，踢了踢床上装死的顾一野

        “走不，大四喜，我饿了”

        床上的人好一会儿才闷声说

        “你请客”

        “去你的，我自己去”

        “凭什么次次都我掏腰包啊”

        顾一野从床上坐起来，瞪着牛满仓，无语极了。

        “顾大公子有钱”

        瞧瞧这理所当然的德性

        “那也不能可着一只羊宰吧？”

        “那你就别去了呗”

        牛满仓吹了声口哨，转身就走，顾一野拧了拧眉毛，开口

        “等会儿，我换下衣服”

        顾一野换衣服的功夫，门口的牛满仓开心的唱着咱们军人有力量，哼！哈！嘿！

        两个人这又出了营地，来到了大四喜，不过两个人穿的都是便装，这会儿正赶上饭点，大厅里都是人。

        这酒楼他们来过两次，做的菜就一般般，顾大公子嘴刁，两次就不来了。

        他们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拿着菜单过来的服务员正是昨天和小夏同志一起的女孩叫什么…舟舟。

        舟舟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个穿着便装的解放军，她热情的把菜单递给了牛满仓，她就是觉得一旁英俊帅气的解放军不大好相处。

        “您看看，有什么喜欢吃的”

        牛满仓接过菜单，翻了两下就合上了，抬头看着舟舟

        “我们也没那么多讲究，就做五道你们店的招牌菜，怎么样？”

        顾一野一听五道菜，冷冷的瞪了眼牛满仓。

        “行，那酒水呢？”

        “两瓶二锅头，拿碗来”

        “好嘞，不过您可以看看这个菜单，这都是我们秀姐亲自拍板定下的菜呢”

        “好，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舟舟笑着点点头，转身就跑去了后厨。

        牛满仓一听是阿秀嫂子订的菜单，翻开就要细细的瞧瞧，却被对面的阎王爷抢走了。

        “哎…不是你…”

        顾一野抬眸看了一眼牛满仓，淡淡道

        “我请客”

        “啊…你请客你最大，你看，你看”

        牛满仓翻着白眼说着，舟舟就端来了一壶茶水，拿来了两瓶二锅头和两个大海碗。

        “谢谢妹子啊”

        牛满仓笑眯眯的晃悠着身子。

        “您客气”

        顾一野低头看着菜单上的菜，荷塘月色，鱼香肉丝，宫保鸡丁，水煮鱼，咸烧白，眉山东坡肉，紫苏焖水鸭，菠萝咕噜肉，梅菜扣肉，鼎湖上素，煲仔饭。

        他扯了扯嘴角，太意外了，这些菜能出现在八月镇这个小地方，这些菜在京城里只有高端酒楼才会有，一个大山来的女孩儿，养蜂酿蜜的，怎么能会这些？

        大四喜酒楼上菜非常快，肯定也是照顾顾一野和牛满仓这桌了。

        两个人看着桌子上的五道菜，每道菜都冒尖

        “菜量这么大呢吗？”

        牛满仓挠挠下巴，这哪吃的了。

        “你想什么呢，没看见特殊照顾吗”

        顾一野抬头对柜台前的陈发财和慧姐点头一笑，这俩人一看就是店里的老板。

        陈发财对着角落里气度不凡的年轻人摆了摆手，舟舟和小夏过来跟他打过招呼了，这俩人是张飞排长的战友，大英雄，跟财神妹妹沾亲带故的不得好好招待吗。

        “一野同志”

        牛满仓倒了一海碗的酒，又给顾一野的碗里满上。

        两个人端着碗对着地上泼了一口，才仰头咕咚咕咚的豪饮了半碗。

        顾一野放下碗，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放在嘴里，挑挑眉

        他又快速的尝了剩下的四道菜

        他抬头，对着舟舟招了招手

        “这些都是小夏做的？”

        “哪呢，小夏可做不了这么好，这是我们孟大师傅做的，您吃着怎样？”

        “很好”

        顾一野实话实话。

        “您要是吃过秀姐做的，那才是绝了呢，这些啊，都是秀姐这一年亲手教出来的”

        顾一野点点头，又笑道

        “我记得……阿秀…是养蜂酿蜜的啊”

        “是啊，秀姐是大山里养蜂酿蜜的女孩儿，可她有菜谱，家传的，这会儿就在我们老板手里，秀姐啊，把菜谱送给我们陈哥了”

        大口吃肉的牛满仓差点被一口噎死，一脸震惊的看着舟舟

        “这是阿秀嫂子吃饭的本事儿啊，都交出去了她怎么混啊？”

        “我们秀姐说了，我们大四喜是一个团队，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而且她也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更不怕菜谱流出去，她说那些东西都在她的脑子里，最重要的一点，她希望能够发展国家的餐饮行业”

        发展国家的餐饮行业？这都上升到国家了，顾一野呵了一声，轻声道

        “志向还挺远大”

        “秀姐说了，荧光之火岂能与皓月争辉，但是如果有千万万个萤光之火却也不逊皓月之辉，我们都是萤火虫，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儿，过好自己的生活，也是为祖国母亲出一份力，这是人的价值体现”

        顾一野这才放下手中的筷子，抬头看着神采奕奕舟舟，认真的说道

        “你们很信服她…”

        “当然…跟着秀姐，有肉吃”

        牛满仓啃着手里的鸡腿子，对舟舟竖了个大拇指，舟舟笑着转身干活去了。

        顾一野瞧着桌子上菜，摇摇头，唇角不自觉翘了翘。

        “一野同志，咱们排长这是从哪儿挖来的宝贝”

        牛满仓吃的满嘴流油，羡慕排长能够找到阿秀嫂子这样的姑娘做媳妇儿。

        这情怀，这胸襟，这格局，这思想，岂是小女子所为啊！其实从阿秀嫂子为他们送行那天就看出来了，阿秀嫂子和一般的女孩儿不一样。

        顾一野沉下脸来，凉凉的看着牛满仓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两个人在大四喜吃了一个多小时才走，中途一人又要了一瓶二锅头，结账的时候，陈发财给打了三折，几乎就算不要钱了。

        顾一野放了一张大团结在柜台上。

        “解放军不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您的心意领了，谢谢”

        他说完，扶着身边软成烂泥的牛满仓出了大四喜，陈发财和慧姐在柜台前看着俩人离开的背影

        “乖乖，整个八月镇都出不了这么一个帅娃子”

        慧姐拖着下巴，两眼冒着星星。

        “这还是便装呢，要是穿上那身橄榄绿，那更帅”

        陈发财在一旁补充道，他垂眸看了眼自家婆娘擦口水的蠢样，就知道那花痴的毛病又犯了，他无奈的摇摇头，低头扒拉着算盘。

        顾一野把牛满仓架在自己的肩上，一步一个脚印的朝着部队走去。

        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荧光之火岂能与皓月争辉，千万万个荧光之火却也不逊皓月之辉。

        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他真的看不透那个女人了，为什么自己眼中的她和别人口中的她，差距能那么大呢？

        他得尽快把手中的事情办完，请假去趟部队医院。

        他回了营地，刚进了连队的大院，就看到院子里站着的高粱。

        “这是去哪儿喝酒了”

        高粱走上前，伸手接过来烂醉如泥的牛满仓，扶着进了九班的宿舍。

        “镇里的一个小馆子”

        顾一野站在九班的门口，看着高粱把牛满仓放到了床上。

        “喝了多少啊这是”

        “不多，两瓶”

        “顾大公子海量”

        高粱对顾一野一抱拳，顾一野扯了扯嘴角。两个人坐在了院子里的长椅上。

        “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

        “来看看你，听说你状态特别的不好，也不知一野兄弟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眼下看你状态还可以”

        高粱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顾一野，还是瘦，也没什么精气神，就是那双眼睛没有死气了，反倒泛着一丝丝的柔和。

        “我挺好的，你别担心”

        “你是好了，你有没有想过别人啊”

        高粱坐在顾一野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着天上的月亮。

        一轮满月，泛着柔和的光。

        “谁？”

        顾一野收回目光，看着高粱不解的问。

        “不是我说你，小顾同志，你到底把江南征放哪了？你之前心情不好，避着江南征可以理解，你还挂了人家的电话，她怕你出事儿，还不敢找你来，让我过来看看你，我看你还凑合，那你怎么能那样伤害江南征呢？你只顾你自己，考虑过人家姑娘的感受到了吗？她也上战场了，她也历经生死，她也需要你的安慰，可你都做什么了啊？”

        顾一野被高粱连珠炮的话说懵了，他这才想起江南征来，其实…他不求江南征和自己感同身受，因为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感同身受一说。

        但起码她不要用那种欢喜雀跃的话语在这种时候祝贺自己获得了战斗英雄。

        对啊，她也上了战场，她也历经生死，难道连一点点的同理心都没有吗？哪怕是一点点，哪怕她懂得自己一点点，她都不会打这通电话祝贺自己。

        可是她不懂……

        高粱见顾一野沉默着不说话，气的站起身来原地踏步。

        “你踏实的坐下说会话，你晃的我头晕”

        顾一野揉着眉心，淡淡道。

        “我坐的下来吗？顾一野，你知道不知道，我们能活下来，是因为谁？是江南征冒死接通了炮兵团的通信线，是她侦听到了敌人的信息，上级才下令炮火支援，你，我，大家才能捡回一条命，是江南征冒死换来的，你看看你自己这副样子？你这副态度？对得起江南征吗？”

        顾一野听了高粱的话也有些意外，他这些日子没心情关心其他，自然也不知道江南征冒死接通炮兵团通信线这件事儿。

        “我明天去找她”

        他神色淡淡的说着，站起身来。

        却被一旁的高粱按住了肩膀

        “你现在就去”

        “明天…”

        “就现在，她在等你”

        顾一野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脚出了连队。

        江南征的通讯连在师部，顾一野算是跑过去的，跟门口的哨兵打了声招呼，不一会儿江南征就从里面跑了出来。

        江南征脚步略有些迟疑的走到顾一野的眼前，她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看着顾一野的眼睛里多了些委屈。

        顾一野看着这样小心翼翼的江南征心里也不太舒服。

        “我很抱歉，南征，伤害你并非我的本意”

        江南征听了，急急开口

        “我知道，我理解，是我冒失了，不该这种时候给你打那通电话，往你的伤口上撒盐，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顾一野有些意外的看着江南征，只见江南征突然抬起手紧紧的抱住了眼前的人

        “我很担心你，我很挂念你，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没有好好的说过话了”

        顾一野对江南征猝不及防的拥抱懵了一瞬，低声道

        “抱歉，是我自私了”

        江南征在顾一野的怀里摇了摇头

        “不，不是你自私，你很好，非常非常的好，一野，我们和好吧，你不理我，也不见我，那种感觉让我太难受了，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们不分开了好不好？”

        江南征从青年的怀中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看着顾一野。

        顾一野眼神有些迷茫，喉咙滚动了一下，微微有些迟疑的抬起手轻轻的拥抱住江南征，温声说道

        “这话不应该你说的，打仗前夕，你来给我送行，拥抱住我的那一刻我就想，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一定要在追求你一次，我……我现在追求你，你答应我，好吗？”

        江南征听了顾一野的话，破涕为笑，她紧紧的回抱着眼前的青年

        “好，我答应你，我们好好的在一起”

        顾一野抱着怀里的江南征，听着她开心欢喜的话语，他觉得自己应该和江南征的反应一样，心里挂念的女孩儿失而复得，是一件多么令人欢喜的事情。

        可他的心，为什么空的他有些慌，是不是战前那心悸的毛病又犯了。

        阿秀从公交车到部队医院哭了一路，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眼泪，19岁的顾一野真的太气人了，飞儿是说了些什么话，让他对自己这么大的误解偏见？

        她哭了一路，也想明白了，无所谓了，反正她和这个人也不会有什么交集，随便他怎么看。

        他说他会来部队医院盯着自己，自己也没有做什么亏心事，还怕他盯着吗？

        上一世他从来没有和自己高声说过一句话的,哪像车站那般，清高冷傲，疾言厉色，他竟然还要拿手段对付自己，阿秀抬手抹了下眼睛，原来十九岁的顾一野是这样的。

        阿秀顶着肿成核桃的眼睛，进了部队医院的大厅，走到前台。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接诊台的小护士抬头看着哭成泪人的女生，柔声问道。

        “你好，我是720团九连张飞排长的家属”

        小护士唇角温和的笑容一僵，看着阿秀，语气略有些紧张

        “什么关系？”

        “未婚妻”

        小护士轻咳了一声，垂眸眨了眨眼睛

        “张排长在二楼201病房”

        “那…720团九连八班的顾小飞呢？”

        阿秀问这话的时候，小手紧紧的握着。

        “是我的表弟”

        “啊…这…顾小飞同志…还在重症监护室昏迷”

        “重症监护室在哪里？”

        阿秀一听顾小飞还没有醒了过来，悬着的心蹦的更紧了。

        “都在二楼”

        “好，谢谢”

        阿秀拎着行李朝着楼梯口走去，接诊台的小护士连忙拿起电话，打到了二楼的护士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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