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顾小飞在身后欠欠的讥讽和窃笑,顾一野不用看都能想象出那张猪头脸看着自己的表情得多狰狞可笑。

        他活了19年,没遇见过这么熊的…

        干的事儿,说的话,一刀一刀戳人肺管子,

        什么样的家庭,父母,能教育出这样的臭小子啊…

        若不是非常时期,自己真的可以让他和上帝来一次近距离接触的,他顾一野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要被气炸了,可他还得忍着。

        不过顾小飞有一句话说错了,他没觉得自己可怜,他也并不羡慕高粱。

        他看见江南征给高粱两颗大白兔奶糖时,就觉得没什么意外的,仿佛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高粱在江南征是他女朋友时就围着江南征转,他不是不知道,他是懒得说话,费口水。

        在顾一野心里,无论女朋友还是妻子,都有被别人爱慕追求的权利,守不守得住那就是他的本事了。

        即便那个人是他的好兄弟高粱也无所谓,大家公平竞争。

        他是不理解江南征的态度,顾一野不信她感觉不到高粱对她的心意,既然知道为何不保持距离?

        就好像自己跟胡杨,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不会做让胡杨心生误会的任何事。

        除非…在江南征的心里,已经有了高粱的一席之地,两颗大白兔奶糖?

        亦或许,比自己重要的多的多。

        但这不代表他羡慕和可怜,他顾一野用不着羡慕任何人,被任何人可怜。

        他淡着一张脸,不屑的扯了扯嘴角。

        兔崽子,早晚再收拾他一次,排长的事儿还没完呢。

        他真的不懂,那个…那个女人竟然会爱上这样的傻狍子,他哪有排长万分之一的好。

        顾小飞对于这场长达近10年的战争里,所有的了解都是从教材,影像,爸爸的日记里了解到的。

        这是他第一次身临这样恢宏的惨烈的战争当中,这样的战争场面是和他上一世执行任务无法比拟的。

        老山是亚热带山岳丛林地特征,山高坡陡,峰险谷深,原始森林茂密,对于熟悉地形的敌人来说,打伏击战是最好的战术。

        而他们处在了最被动的位置上,不占据任何的优势。

        顾小飞一直跟在三排的队伍当中,他看着身为九班班长的父亲,年仅十九岁的父亲,指挥着满仓叔,卫星叔,九班的一群战士三三制队形突进,而他和张爸爸是先头突击队。

        子弹,会第一个打在他们的身上。

        他们配合的那样的默契,行动那般的敏捷,行进中的脚步没有半分的迟疑,父亲可以听声辩位,他手中的56冲锋枪命中敌人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他是军中的第一。

        自己手上也有枪,自己也曾是军校的第一,他跟着八班的两个战友,三三制队形前进,

        炮火,枪声在他们的身边响起,他听到最前方的父亲大吼一声

        “趴下,十二点方向集中火力”

        伏击战,最忌乱,这是兵家大忌。

        遇到敌人的埋伏,不能自乱阵脚,那会把你打成筛子,逐一歼灭。

        他们需要一个领头人,稳住军心。

        他趴在地上滚到了大树后面,架枪对着12点方向。

        他看到六点方向,灌木丛中冒着一丝丝白烟,被敌人伪装掩藏的极好,那是敌人的炮台,他大喊一声

        “六点方向”

        他对着12点方向猛地扣动扳机。

        他的父亲已经在满仓叔,张爸爸的火力掩护之下,对着六点的方向扔出了手中的手榴弹。

        他早就发现了炮台的位置,才让他们集中火力在12点方向,压住敌人的火力进攻,扔出手中早已经准备好的手榴弹。

        这是一小股敌人的伏兵,16人,被他们全部歼灭,而三排牺牲了2个战友。

        清理战场的时候,张爸爸和父亲为牺牲的战友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他们脸上的表情那样的沉重和伤痛,眼神却更加的坚毅。

        他们把牺牲的战友背在了身上。

        晚上的时候,他们埋伏在灌木丛中,密林之中,毒虫蛇蚁太多了,父亲能够架着枪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到天亮,那双眼睛在暗夜里如鹰般锐利,他们伏击了一小股斥候。

        这股斥候原本打算伏击他们的。

        “排长,您看,咱们参战以来,单就咱们三排,遇到了敌人大大小小的伏击不下二十次了,720团更是伤亡惨重,您看看,咱们数次被伏击的地点…”

        父亲拿出自己画的地图,对着张爸爸分析着每一次敌人伏击的地点,特点,战术。

        “敌人摸清了咱们走的路线,他们猜到了咱们因为不熟悉地形,喜欢走平坦的障碍物不多的小路,您看看后面这几次的伏击地点,全是咱们走的小路,东南西北四点包围,最少两个炮台”

        父亲画的地图清晰明了,他满是伤痕的大手指着地图上的画出的点,目光如炬的望着张爸爸。

        张爸爸看着地图,笑了,他抬起头双眼迸发出光芒

        “我把你说的,立刻汇报到上级,小顾,你立大功了”

        满仓叔咬牙恨道

        “这群猴子,真尼玛鸡贼”

        “看他们那小瘪犊子的个儿,也就只能是猴儿”

        卫星叔沉着脸啐了一口。

        父亲只是摇摇头,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他沉着,冷静,睿智,不好大喜功,他才十九岁。

        后来,张爸爸把父亲的话汇报给了上级,他们则按照父亲的安排,时常夜间作战,在他们惯常走的路线上夜间埋伏,守株待兔,瓮中捉鳖,反杀之。

        他们在敌人的地盘上打了几场漂亮的伏击战,这无疑极大的鼓舞了三排战士的军心和势必胜利的决心。

        他们看着父亲的眼神一点点的变化,就是张爸爸也对父亲表现出了最大的信任。

        有一天晚上,他们猫儿在灌木丛里休息,父亲坐在了他的身边。

        “六点方向的炮台你是怎么发现的?”

        父亲开口问他,他们打了大半年的仗,除了下命令指挥战斗,父亲还是第一次私下和自己说话。

        他知道,父亲还记恨误会着自己和妈妈的关系呢,他的心里,谁也比不上张爸爸。

        “那儿有烟”

        “他们掩藏的很好”

        “我视力好”

        父亲不说话了,直勾勾的瞧着他

        “你掩护战友撤退时,击毙了三个敌人,枪枪爆头,什么时候枪法这么准?”

        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在混乱的战场上,都被父亲留意到了。

        “我藏拙,我要在部队都亮出来,那不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吗…”

        他说完这句话时,明显感到了父亲身上蹦出的一股子怒意,他又想揍自己了。

        “我把你安排到队伍的最后,你怕吗?”

        “你在第一排都不怕,我怕什么,我也是个兵!”

        他说完这句话,父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起身走了。

        他的手边,留下了一只死老鼠。

        他抽出□□,剥了皮,一口一口的吃了,不能点火,烟和火光会把敌人吸引过来。

        好久没有吃过肉了啊…他真想吃妈妈的猪肘子…

        第二天,他就被安排到队伍儿最后一排。父亲暂时摒弃了对自己的误解,放下私人成见,以大局为重。

        他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有一天夜里,他听见了父亲和张爸爸的对话,张爸爸说

        “子弹,我会一颗不落的替你挡下来”

        张爸爸抚摸着手上的红绳说

        “幸亏我和阿秀没有领证,我们还是清清白白,她能找个疼爱她的男人,嫁了。”

        父亲看着张爸爸手上的红绳

        “排长,阿秀嫂子在等你回家,日夜期盼着等你回家,这根手绳就是她的心,她把心系在了你的手腕上,你若是死了,她的心也丢了,你舍得吗?所以…我们要努力的活下去”

        他看着张爸爸听完这句话,红了眼睛

        “是啊,她的心在我的身上,我不能让她的心跟我留在这异国他乡”

        父亲看着张爸爸的眼神太过复杂了,有纠结,有伤痛,有悲悯,然后父亲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那眼睛里是有恨意的。

        他抱着怀里的56冲锋枪,无所畏惧的回视着父亲。

        我敬爱的父亲

        时间自然会证明一切,

        证明我和妈妈的品格不存在任何的污点。

        您可知道,那一根细细的红绳,妈妈系在了您的手腕上,一辈子。

        她把她的心,系在您的身上,一辈子。

        这一世,她没能系在您的手腕上,可她的心无时无刻不在您的身上。

        在遥远的家乡,有一个姑娘殷殷期盼着您能平安,等着您凯旋归来。

        您…只是…不知道罢了…不知道罢了…

        有天夜里,他被身上爬的虫子咬的睡不着,睁开眼睛看着倚着树干坐着的父亲,父亲的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药包,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冷着脸在地上挖了个坑,埋了。

        然后父亲的目光就落到了一旁睡着了的张爸爸身上,落在了张爸爸的手腕上,袖子卷了一个边,一截红绳露了出来。

        父亲盯着看了许久,手指无意识的摩擦着自己的手腕,然后垂眸看着手腕上的手表,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他眨了眨眼,靠着树干仰头看天上的月亮。

        那一刻,他在父亲的身上看到了孤寂。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他是一只独行的猛虎,却也要停下脚步闻一闻蔷薇花香。

        这抹孤寂,他就明白了

        哪怕这一世妈妈退了出去,南征阿姨也不是父亲的宿命。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父亲可怜了些。

        可又不禁心生敬畏,十九岁的父亲,果真是军中的传说。

        敌人被伏击了数次之后,父亲就改变了策略,不在原先的路线埋伏了,敌人吃了大亏反应过来,肯定会施加报复。

        他们紧急撤离的途中,遇到了大部队的敌人,多于他们数倍多的敌人,正面激战下

        三排被敌人猛烈的炮火,子弹,打散了。

        他们八班打到这个时候,还剩下五个人,被20多只猴子一路追杀到了一个山坳里。

        他们和三排走散了。

        他不知道自己和四个战友跟敌人周旋了多少天,他们的子弹越来越少,行军包里的压缩饼干也越来越少。

        20多只猴子最后留下了四个人,守着他们五个,他们五个不值得浪费20多只猴子。

        他想,这样最好了。

        他们等到了黑夜,黑夜是最好的守护神。

        他摩擦着手腕上的红绳,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他的妈妈一定在为他祈祷,平安活着。

        他第一个爬了出去,也不知道爬了多久,忍着身下的灌木荆棘,摸到了敌人蹲点的地方,他们烧着火,吃着干粮,叽里呱啦的说些什么。

        是啊,敌人什么都不做,饿都能饿死他们五个,所以这群猴子非常的放松。

        骄兵必败,这是父亲教导他的。

        他脚边有一个出来放水的敌人,腥臭作呕的东西浇在了他头上伪装的草叶上。

        只等敌人转身迈开的一步,他站起身来捂住敌人的嘴巴,闪着寒芒的刀刃划开了敌人的喉咙,鲜血溅了他的眼睛。

        他的战友跟上了脚步,几个人扑上去,在敌人没来得及开枪的瞬间,手中的军刀狠狠地落下。

        不能开枪,枪声会把附近的敌人吸引过来。

        “飞儿,有吃的了”

        是他上铺的兄弟,小水。

        他们三天没有吃饭了,五个人埋头吃着那些干粮,小水吃着吃着就哭了出来。

        “咱们走吧,要去找排长和顾班长”

        他说道,他得去找张爸爸和父亲。

        小水几个人收敛了物资,跟着他的脚步去找他们的战友,兄弟。

        他知道,父亲也在找失去联系的他们。

        “八班的五个战士失踪了七天了”

        张飞一脸沉重的说道,他看着顾一野

        “得去把他们找回来”

        顾一野咬着后槽牙,沉声道

        他想,兔崽子可千万别死,他还要好好的收拾他一次呢。

        可他们带着九班,七班在营救战友的途中,遭遇到了敌人猛烈的伏击。

        “小顾,带着九班撤退,我和七班打掩护”

        张飞推着顾一野,急急说道。

        “不,排长,我们不走,生死在一起”

        顾一野满身伤痕,一张脸早已看不清原来的模样,他抓着张飞的胳膊,坚定的说。

        “顾一野,这是命令”

        张飞沉着脸,第一次对顾一野怒吼。

        顾一野转身架起了冲锋枪。

        “炮火太猛了,谁能把那架机枪干掉”

        也不知道谁高声吼了一句,九班,七班的战士被敌人的机枪打的冒不了头。

        顾一野咬牙,他目光落到了身后的炸药包上,一只手已经伸了过去,就听到姜卫星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小六,大毛”

        顾一野转头,眼睁睁的看着小六和大毛扛着炸药包朝着那架机枪扑了过去。

        “班长,你放心,我赵轰六绝不给自己身上的这身军装抹黑,我不当软蛋”

        “班长,给我送行的女兵真好看,我都不敢和人家说话呢,没想到我毛佳佳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等我活着回来,我给人表白,人能答应我不?”

        “冲啊…杀…”

        顾一野红着眼睛嘶吼,举着冲锋枪大步冲了上去。

        九班,七班和张飞站起身来,嘶吼着冲了上去。

        枪林弹雨,眼前都是血雾,毛佳佳浑身都痛极了,他妈的痛死了…他挣扎的抬起头看着朝着自己冲过来的班长,排长,战友,他们在敌人的机枪下,一个个倒了下去。

        毛佳佳啐了一口

        “尼玛的死猴子,再吃爷爷一个手榴弹”

        他咬牙爬起来,扯了手榴弹,大喊一声朝着敌人扔了过去。

        他的身子在机枪的扫射下,慢慢的倒了下去。

        顾一野心口巨震,手里的冲锋枪对着敌人疯狂的扫射,杀,杀,杀。

        他们突围了出来,边打边撤,张飞在撤退的途中被中了一枪,咬牙忍着

        和顾一野把战士们带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休息,张飞靠着木板,看着手底下的兵一个个被担架抬走,身上的疼痛让他紧紧的握着拳头,疲惫让他暂时闭上了眼睛。

        顾一野想着,高粱如今怎么样了?满仓为了掩护他们的突围,也不知生死,八班的,八班的兔崽子还没有找到,小六,大毛…顾一野双手都在抖,他红着眼睛回眸看了眼合眼休憩的排长,走上前去

        “小顾,有水吗?”

        张飞睁开双眼,看着顾一野,低声说。

        顾一野摇摇头,沉声道

        “您不能喝水”

        他说完,站起身来,排长的伤不轻,他需要马上得到救治,可担架不多,抬走的都是他的兵,排长把生还的希望都给了他的兵。

        顾一野四下一望,看到了废墟之中一块挡板,大小正正合适。

        他抬脚上前,走到挡板前忽然弯下了腰,他捂着心口使劲的捶着,不停的深呼吸,可那股疼痛还是缓解不了,身上冷汗涔涔,回头看了眼地上的排长。

        咬牙,站起身来,扶住了那块挡板

        顾小飞一路狂奔的过来,看着父亲一只手捂着心口,一只手扶着那块挡板,张爸爸就在一侧,痛吼一声

        “爸爸,放下”

        顾一野抬起头,炮火中他听不太清那兔崽子的话。趴下?放下?

        只是茫然的看着朝他飞奔来的顾小飞。

        手中的挡板被抬起,张飞抬眼的瞬间看到挡板下悬挂的地雷,他瞪大了眼睛,站起身跑了过去

        “趴下,小顾”

        他扑在一野身上的一瞬,身子被人稳稳的护在了身下。

        顾一野趴在最下面,砰的一声巨响,地面狠狠地颤动,他感受着身边翻涌的巨浪,瞪大了双眼。

        鲜血顺着头顶流了下来,顾一野浑身颤抖着,他听到咚的一声闷响,身上的重量轻了一些。

        张飞不可思议的从顾一野身上滚了下去。

        两个人看着倒在他们左侧的顾小飞,浑身浴血的顾小飞。

        顾小飞看着父亲和张爸爸,真好啊,都活着,都活着呐。

        他咧嘴笑了,血瞬间涌了出来,他呛咳了下

        “都…说…说了…我是…神…保护…你的…神…信…信了吧?”

        顾一野愣了几秒,然后急急的爬过去,握着顾小飞的手,另一只手慌乱的擦着顾小飞嘴角涌出来的血,他下意识的开口

        “飞儿…”

        顾小飞瞧着顾一野,眼神一亮,眼泪就出来了,他扯了扯嘴角,缓缓的合上了双眼。

        一定是梦吧,可梦里怎么能没有妈妈呢。

        只有小的时候,爸爸总是飞儿,飞儿的唤着他,妈妈在沙发上织着毛衣,笑看着他们父子俩。

        爸爸,飞儿和…妈妈…要永远在一起的…

        顾小飞的手在手中滑落,顾一野怔怔的看着闭上眼睛满脸鲜血的顾小飞,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快,快,担架,担架”

        张飞在一旁大吼完,眼前一黑,身子直挺挺倒了下去,后脑勺重重的磕在了石头上。

        顾一野踉跄的站起身,看了眼地上的排长,又把目光落在了地上的顾小飞身上。

        他心口疼得站不住脚,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晃了晃身子,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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