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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华灯初上


南京赴宴当日,丝萝一大早就由巧凝和晴柔服侍着整理了妆容,将如瀑的黑发盘成一个斜髻,加之珍珠发髻点缀,再带上一对翠绿色的翡翠坠子,显得整个人清雅而不失豪门的端庄。

        出了内间的时候,何铭恩已经站在院儿门口等着丝萝了,韵菊挎着铭恩的胳膊立在一旁,依然像往常一样,百媚丛生。画扇则低着头立在一旁,拿着装着何铭恩衣服的箱子。

        “小姐,一定要注意安全。”巧凝流着泪珠子,在院儿门口喊道,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和小姐分开。铭恩则低头亲了亲韵菊,半晌对她说了声“保重。”

        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后,丝萝转头看着巧凝和晴柔,示意她们回去。余光里瞥见韵菊立在月亮门旁,她的手依旧轻轻地摩挲着小腹,脚上不再是她最爱的高跟舞鞋,而是一双软鞋,正含笑着望着何铭恩的背影。

        正堂里,人都来的差不多了。

        何老爷神色如常,依旧是不怒自威的样子,嫁入何家之后,丝萝除了吃早饭,并没有见过何老爷几次。二太太今日打扮的更加雍容华贵了一些,穿了许久不穿的旗袍,暗红色布料上用金线绣着牡丹花,开的艳丽而夺目,香肩上披着貂毛的披肩,高贵而典雅。她含着笑,和何老爷夫妻二人说着什么。

        何忆侬一房也已经到了,相比于林春晓的朴素装扮,秦婉贞则形成了对比。亮紫色的袄裙上绣着层层叠叠的繁花,脖颈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好看是好看,但总归是有些招摇了。

        “婉贞嫂嫂,你这穿的好艳丽啊。”茵蔓瞥了一眼婉贞道。“可比大嫂的还夺目呢。”

        “茵蔓妹妹,我可不能给咱家丢脸不是。”婉贞见茵蔓与自己主动说话,赶忙笑道。

        茵蔓不再与她搭话,转而看到何铭恩和丝萝过来,笑着跑过去:“二哥,好久没见你了。”茵蔓撒娇道。

        “你这丫头,不知何时会长大。”二太太也看向这边,无奈地笑笑。

        “二哥,到了南京可要给我买好吃的。”

        “好好。”铭恩也无奈地笑笑,这个妹妹从小就缠着自己,自己也拿他没办法。

        这还是丝萝第一次坐火车。

        因着是何家的专列,车厢被经过专业改装,装扮都很考究,偏于西洋。舒服的软床、纱质的窗帘、进口的红酒、可谓是应有尽有。

        刚上车没多久,就有些眩晕起来。因着是一房一个车厢,所以何铭恩与秦丝萝同处一个车厢。

        丝萝本是坐在椅子上,但随着晕车感越来越强烈,她也看不下手中的书,欲平躺一会儿,可这儿只有一张软床,丝萝暗暗看了看正立着看向车窗外的何铭恩,虽然她对铭恩的“恐吓”有些惧怕,生怕哪件事让他借题发挥,但眼下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便走过去说了句:“我想躺一会儿。”

        “嗯。”何铭恩依旧看着窗外的景色,没有多说。

        丝萝褪去鞋子,躺在了软床上。这软床是由弹簧做支撑的,一躺上,整个人便陷了下去。

        许是太过疲累,这一眠丝萝睡得极深。

        醒来的时候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恍惚中觉得身下有些湿热的感觉,悄悄一看,裙子竟染了血液。她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自己提前来了月事。

        收拾行装的时候,考虑到酒店会有睡衣,所以为了轻便,只带了一条真丝睡裙,这下没有换洗的衣服可以穿了,总不能光着身子睡啊。

        丝萝涨红了脸,半晌吞吞吐吐地朝着坐在一旁的铭恩支吾道:“那个…我把裙子弄脏了…”

        “哦。”何铭恩正看着窗外,没有回头。

        “我没有换洗的睡衣。”声音轻的不知何铭恩有没有听见。

        何铭恩终于舍得看向了丝萝,瞧到丝萝裙子上的血迹,有点不耐烦地道:“在箱子里自己找。”

        男式睡衣宽大的很,袖口裤腿挽起好几圈才勉强看得见手脚,显得本就瘦瘦的丝萝更加纤弱,额前两缕碎发恰到好处地修饰了白皙的鹅蛋脸,显得楚楚可怜。而让丝萝有些不自在的是,这睡衣的扣子只能扣到胸前,胸部只遮住了大半,她便尽力地向上提着领子,怎奈何,领子太过肥大,始终向下掉。

        她灵机一动,将衣服反过来,有领子的那一面穿到了后面,如此,前面结结实实地包住了,只背部露出了小半雪肌。

        等她换好衣服洗漱出来的时候,何铭恩正在褪去上衣,丝萝见此轻呼一声,赶忙转过身。何铭恩闻声向这边看来,只见到丝萝红红的耳根和背部裸露的肌肤。自己的睡衣何时成了这种款式了?

        铭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这是将睡衣反过来穿了。

        “为何不穿衣服?”丝萝顾不得其他,语气透着着急。

        “就一件睡衣,在你身上。”

        丝萝虽然羞,但心下想了想,事实却是如此,看来何铭恩也只带了一件睡衣。

        她快速地转过身,不去看铭恩,自顾自地走到床边道:“我睡这边。”她指着右半边床道。

        “随你。”何铭恩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夜渐渐深了,车厢内只有从窗子倾洒进来的月光。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各自躺在了床的一边。

        丝萝整个人缩成一团,再向前一些简直要掉下去了,被子也只盖了背角。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躺在一起,虽然这个人是自己的丈夫,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如此尴尬,与陌生人只是多了一个名分而已。想着想着,她便又向前挪了挪,暗暗责怪自己白天贪睡,现在竟睡不着了。

        而铭恩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依然进入了梦乡。丝萝松了一口气,心下放松了许多。

        火车行驶过一个村庄,丝萝看着窗外的点点灯火,那是寻常百姓家院子里微弱的烛火,一点一滴,连成一片,犹如点点星海,闪耀着遥远且冰冷的温暖

        第二日,天气大好。

        丝萝这一眠睡得极深,以至于醒来的时候,墙上的壁钟指针已经指向了八点,便心中有些暗暗懊悔自己贪睡,恍惚间又记起昨晚好像有雷雨,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竟有些恍惚了。

        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南京。

        何府的每个女家眷都打扮的各有特色,可谓是瑰姿艳逸,仪静体闲。特别是丝萝,只见她将秀发绾起,盘成一个髻,点缀上两朵浅蓝色的榴花,又从带上一对修秀丽的珍珠耳坠,简单的装饰衬得整个人干净清新,又不失高雅。

        只不过她的目光看起来有些怯怯地、不太舒展。

        丝萝如此也不是毫无缘由的。

        这是丝萝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来南京她的心不免忐忑,反观铭恩的轻松自如,更觉自己和他的距离是不可磨灭的。

        南京早已经过新式思潮洗礼,做派、用度,样样都摩登。何忆侬、何铭恩甚至婉贞都经过系统的西方教育,何老爷、二太太常年出入如此场合,不用多说,自然是得心应手,而春晓出自名门,大家风范此刻显露无疑。只有丝萝,从未参加过这样的场合,心下不免紧张,却也极力保持着镇定,生怕自己出了什么乱子让人看了笑话。

        但,她也无需太过紧张,因为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

        偌大的宴会厅里,宾客们来来往往,台上传来歌女的靡靡之音,只见她身着精致礼服、烫着一头柔顺妩媚的卷发,恰到好处的笑容绽放在脸上,明眸善睐,十分夺目,仿佛要将人的魂儿勾了去。这一切对于丝萝来说,都是新奇的,她心不在焉跟在铭恩身后,随着他与名流们寒暄

        另一边。

        何老爷携二太太春风满面地与众人说着话,特别是二太太,十分干练,为何家挣了不少面子。何忆侬一房紧随其后,婉贞挎着忆侬的胳膊,春晓则跟在二太太身边。

        终于,宴会开始了。

        商会会长上台,看样子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长得很和蔼,慈眉善目的样子,他吹了吹话筒,便声音洪亮地说起了话,每说几句,台下的宾客就会拍手回应。

        所说之话,无非是翻来覆去的客气之言,上层社会的做派就是如此,会议精神是假,纸醉金迷是真。

        “下面我们请各地代表上台发言。”

        丝萝在心里暗暗感谓这宴会的无趣,只听何老爷说:“忆侬,你也该当着众人历练历练,一会儿由你做代表发言。”

        何忆侬闻言应到:“是父亲,”转而又转向身后正目光游移的何铭恩道:“都是赵家后人,哪有我‘独占’的份儿,二弟便也去罢。”

        但何铭恩确是无精打采的样子,看起来没什么兴趣。何老爷对大儿子的懂事深感欣慰,又用余光瞥了一眼不思进取的小儿子,将头别了过去。二太太心下可犯嘀咕了,儿子这是怎么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可以增强自己的声誉,为以后事业做好铺垫,可偏偏要与弟弟共分一杯羹

        台下的富家少爷、小姐各个光鲜亮丽,妙语连珠,时不时还冒出几句洋文,丝萝不甚听懂,心下有些难堪,将头低下。一旁的铭恩则早已心不在焉,看起来有些昏昏欲睡了

        终于轮到何家商场,忆侬与铭恩兄弟二人一同走上台来。不得不说,兄弟二人可以称得上是这些人中龙凤中的佼佼者了,看得出来,为父为母的何老爷和二太太的脸上溢着骄傲。

        忆侬将话筒提高了些,正音道:“今日,何府能够受邀参加此次名流云集的宴会,可谓是荣幸之至,父亲望我二人兄弟一心,所以派我二人登台。洋行承蒙大家帮衬,今日能在踏花镇周围有一席立足之地,感激不尽,今后也请各位照顾。”一席话下来,行云流水。

        随后,忆侬在众目下将位置让给了铭恩道:“吾弟铭恩自小就对我亲近,如今也已娶妻,可以与我一同协助父亲处理府中事物。铭恩,来说几句吧。”

        随着忆侬的话,大家才注意到这位何府二公子,平日都是大公子跟随何老爷,这二公子倒是没见过几次,便都有了些好奇。

        “大哥说的都对,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何铭恩漫不经心道,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应该是远处柱子上的雕刻。

        何老爷鼻子都气歪了,大儿子如此为何家争光,小儿子却冥顽不灵,着实丢人,他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怒意,毕竟当着众人,不好发作。说来也奇怪,小时候这孩子十分调皮,也机灵,但后来便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不思上进,整日玩乐,成了一个远近闻名、风流纨绔的“阿斗”。

        “吾弟自小就依赖我这个大哥,总是长不大。”何忆侬似嗔似怒地说道,“何府以后还靠各位多多帮衬,如若哪里需要,愿尽绵薄之力。”便翩翩下台了。

        台下的二太太难掩喜悦之情,儿子在众多商业巨富之前展现了自己的才华,而且,巧妙地让大家都看到了何铭恩与自己的差距。

        人,就怕对比不是吗?

        如此一对比,孰优孰良,便立刻见分晓了,这何家的家业日后归谁,相必在场的各位自有定夺。

        婉贞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丝萝身边,仿佛很难过似的,道:“姐姐,呀,不对,弟妹,嫂嫂我着实为你伤心。”

        “不知嫂嫂有何伤心。”丝萝看到她眉眼间透露的丝丝挑衅和话中的刺儿,便想快些结束话题。从前在家的时候,婉贞对她就冷冷淡淡的,她这个不招人爱怜的姐姐便也识趣,不主动去和婉贞搭话。

        “哎,说姐姐倒也是没错。”婉贞又摆出一副很热忱的样子,看了真叫人摸不出真假,“我这个做妹妹的心疼姐姐,嫁给了这么一个不贴心的人儿,不争气就罢了,还对你不冷不热的,看了姐姐的样子,真真叫人难受呢……”

        丝萝知道她是指刚刚铭恩上台发言的表现,说来,自己也有些摸不清铭恩的做法,他本可以说几句虚言来敷衍了事的,但是当着一众人的面,偏偏什么都不讲,特别是在两兄弟对比之下,更显得不学无术,纨绔不化。

        罢了罢了,他怎样与自己何干?丝萝有些疲倦了,只想快些结束宴会,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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