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惊醒

　　白羽下了楼，随便挑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面馆走了进去。

　　他一昏昏了好久，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由于并不是处在饭点，现在又是初夏，饭馆里人很少，大多数也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好像被餐馆里的热气蒸出了魂。白羽没走几步就感觉身后湿漉漉的，情不自禁羡慕起拉普兰德穿皮衣都不流汗的好体质来。

　　收银的是个四十几岁的大叔。白羽走过来的时候，那大叔全程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看来看去，随后又用鼻子狠狠出了口气，也听不出来他这是咽气了还是在打招呼。

　　白羽抬头看了一眼菜单，数了一下自己的钱，咽了口口水。

　　“能便宜点不？”

　　“不行。”咽了气的大叔回答道。

　　他大概在柜台前踟蹰了一个世纪左右，咬着牙算计好了，买了一碗穷酸的白面附带加一份面条，没有任何配菜。这样选价格虽然低于任何一份面品，但是量是差不多够了。没办法，就算是拉普兰德抢了一家服装店，钱也不太够。

　　这坑店还不配备送菜员，白羽得等面条做好了自己去端，憋屈到不行。等到他一路小跑，吭哧吭哧跑到对面的餐馆里又买了一块奇贵无比的千层酥的时候，手中的钱已经所剩无几。

　　“抱歉，小兄弟，厨房里现成的面条用完了，做面条还得等一会儿……”那大叔一脸没有任何歉意的表情向他道了歉，随后旁若无人地坐在柜台后面抠起了手指。

　　白羽顿时内心一阵凄凉。

　　“大……大叔……我想来一碗面条……”

　　一道弱弱的声音从他身旁传来。

　　白羽扭头一看，发现一个年纪约莫十三四岁的熊耳少女站在自己的身旁，低着头从口袋里翻出了几枚硬币，小心翼翼地铺在桌子上。那大叔瞧了一眼桌上的钱，冷冷地说：

　　“小妹妹，不是我不愿意卖，而是你这点钱连汤底都买不起。”

　　那小女孩听完，头埋得更低了，很小声的“哦”了一句，伸出又细又小的手想把硬币收回口袋当中。

　　“等等，我这还有点钱，先垫一下吧。”白羽忽然开口。

　　他把口袋里的几张纸币放在桌子上，一脸肉疼地算了半天，最后给她买了两个大肉包子。那女孩瞪着又大又水灵的眼睛朝他望了好久，小声道：

　　“哥哥，真的可以吗？”

　　白羽伸手接过咽气大叔手中的包子，把它塞进小女孩的怀里，强压住腹部饥饿的“咕咕”声，作出了个自以为很帅很开朗的笑容，大声说道：

　　“没关系！算我请你的，不用还了！”

　　那个女孩捧着热气腾腾的肉包，咬了咬嘴唇，后退一步，朝白羽连鞠了好几躬，满眼泪光地盯着他：

　　“谢谢你，大哥哥，我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我TM也是。

　　白羽脸上的肌肉抽了抽，表情没变，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小妹妹，你跟谁一起来的？怎么没有吃东西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米莎，没人带我来这里。我和弟弟走散了……我想回切尔诺伯格，但是又没有足够多的钱……”

　　“哦，原来是这样，米……等一下，你叫米……米什么？！”

　　“米莎……”

　　空气凝固了。

　　白羽猛地打了一个机灵，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游戏剧情当中惨死的少女米莎，又胆战心惊地把游戏里她的特征和眼前这位做了个对比，顿时冷汗“唰唰”往下流。

　　“哥哥……你怎么了？”米莎眼神中有些害怕。

　　“没……没什么……就是有点热……”

　　他身体重心有些不稳，右脚后撤了一步，呼吸变得稍显急促了些。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面带微笑地把她带到了一张桌子旁，看着她吃包子。年轻的米莎没有怀疑白羽的用心，可这反而使他的内心再一次隐隐作痛起来。

　　米莎在方舟剧情当中是一个无辜的患病少女。切城事变之后，她在龙门被罗德岛与企鹅物流、黑钢国际一行人从整合运动的手中救下，但其后米莎因为自己的弟弟碎骨而倒戈，最终又死在了罗德岛众人的手下，成为游戏中第三个死亡的主要人物。

　　上一世的白羽在游戏中见证了ACE大哥和Scout二哥以及碎骨的死之后仍不甘心，直到看见米莎阵亡，才意识到泰拉世界极其真实的残酷和极其残酷的真实。

　　她可只是个孩子啊……

　　对白羽一点警惕性都没有的米莎，却可能会在半年之后被迫拿起武器抗争明明救过她的罗德岛，并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泰拉世界生活了半年的白羽，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世界半年后将会发生的剧变和所带来的影响。他浪费了半年的时间，去改变这世界上他有能力改变的事情，直到看见米莎——真实的米莎——的一刹那才如梦初醒。

　　我不是说好要重新做人吗？既然要重新做人，就再也不能让这一切再次发生。

　　这半年来，他内心深处始终抱着一种打游戏的想法，直至此时他才意识到他并不是在捧着手机，对着游戏里的各种东西下各种指令。

　　关卡没有打赢还能再打，干员阵亡之后还能复活，可是在这儿输了就是输了，死了就是死了；输了不能重来，死了不能复活；通关从没有奖励，也不会有演习的机会——

　　你只能不断的去打通一个一个的关卡，一个比一个艰难，一次比一次力不从心。即便是受伤受苦也没有时间去做修整，即便是错过了什么也没有反悔的可能。一旦你失败，就可能意味着所有的所有都结束了，就算你暂时成功，也随时可能会再次失败。

　　无法选择什么时候开始、怎样开始，无法完全掌控这其中的重要线索。你只能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走向游戏命定的结局，最终无奈地失掉曾拥有的一切。这便是名为“现实”的残酷游戏。

　　白羽像是被人强迫一个冷水一般，立刻从由他自己搭建成的虚幻梦中惊醒。这下好了，他可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并非是一个天大的玩笑，而是上天重重砸给他的一项难以承受的重担。

　　看着米莎清纯的脸颊，又想到她可能会像剧情中的那样惨死，那股前世不安的回忆再次出现。他真想穿越回到地球，给那些天天沉迷于幻想中，渴望来一番穿越之旅的小年轻们一个重重的巴掌：

　　“你们懂个屁啊！”

　　奋不顾身的ACE，忠诚坚定的Scout，内心善良天真的霜星，被命运压垮的爱国者，始终不愿意伤害他人的浮士德，对龙门市献出生命的阿发，还有许多白羽前世为之动容的角色，此时正和他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呼吸与心跳，这使他全身为之一紧。

　　是，他是想当个咸鱼没错。他本就并非是一个好战之人，也并非那么野心勃勃，其梦想就是平凡的过一辈子。但这场偶遇像是命中注定一样，狠狠地对着白羽的脑袋来了一棒，使他不得不直面无情的现实。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

　　救。

　　我要救。先救米莎，然后救ACE和Scout，如果可以，他想劝说霜星他们踏上正确的道路。甚至，他还想挽救这世界上更多无辜的人。

　　什么？你说那些人与你无亲无故，凭什么去救？

　　该死，想想你前世犯的罪，你还有脸这样说？你TM还是个人吗？

　　白羽是穿越者，了解所有的剧情，这才是他在这片大陆上最大的金手指。不作为或许并不是一种罪，但当他明明可以挽救许多，仍然作壁上观，那便是种无上的恶行。

　　之前对罗德岛还有些犹豫的他，心中立刻坚定了起来。

　　白羽捏了自己的胳膊一下，忽然觉得脚下的大地清晰了许多，就连远处的丘陵也变得明丽了起来。米莎吃完了两个包子，露出满足而感激的表情。白羽盯着她的眸子，同样露出了满足而感激的表情。

　　“谢谢你。”他对着发愣的米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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