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沐念，是我。”

        莫寅的声音给了沐念强烈的安全感，她终于从被子里伸出头来，看到他那无比熟悉的脸，她才终于停止了嘴里的胡言乱语。她立刻掀开被子抱住他，抱的很紧很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从此掉落深渊。

        “没事了，我回来了。”莫寅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发生什么事？”

        “花，掉了，花盆，碎了。”

        沐念断断续续回忆刚才见到的一切，但她唯独没有将在莫寅房间看到的那张照片的事告诉他。

        “没关系的，花没了我们再重新种。”莫寅没有提花盆的事。

        隔了好一会儿，沐念冷静下来，看到莫寅近在眼前，有些疑惑地问：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王姨不是说你今晚不回来了吗？”

        这时，沐念才发现，她的房间内，不止莫寅，王姨魏叔和陈助理都在，他们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着她。

        “王姨说你情况有点不好，我担心，就回来了。”

        “是不是打扰到你工作了，我现在没事了，刚才可能只是被打雷吓到了。”

        沐念从来不害怕打雷，但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刚才的情况，现在她对于刚才的那种感觉又开始模糊起来，连她自己都还不清楚什么情况。

        “没事，我忙完了。王姨，你们都回去睡吧，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等所有人都走后，沐念试探性地问了一下她在莫寅房间看到的照片，她实在憋了很久，总觉得照片里的人很熟悉，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那是我小叔叔，十几年前去世了。”莫寅说话时没看沐念，而是盯着她身后空白的墙面。

        “对不起。又让你难过了。”

        “没事，都那么久的事了。”

        “你叔叔对你一定很好。”沐念猜测，莫寅专门把他照片放房间里，应该还是忘不了他。

        “嗯，小时候他每次放假回来都会给我买很多玩具，也总是会带我到处去玩。对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你之前见过他吗？”莫寅这次是看着她的眼睛问的。

        “啊？没有的，我就是下午在你房间看到了，刚才突然想起而已。”

        “嗯，那你好好休息，我还有点事去书房一下。”

        不知道怎么，沐念总觉得刚才莫寅问她的语气，让她没由来地感到强烈的压迫。

        沐念以为，那天晚上她脑海里浮现的那些只是因为天气恶劣偶然出现，可之后的每一天，她几乎都会做与此相关的噩梦，好几次都是半夜被惊醒，醒来后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一双掐着她脖子的手，窒息感一点一点淹没她的意识，然后被那张脸吓醒。

        后来，趁莫寅不在的时候，她假装无意，问起王姨关于莫寅小叔叔的事情，如果可以选择，她想她一定不会任由好奇心逐渐吞噬她已经拥有的美好。

        “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是去哪个学校参加捐赠活动，然后就被人发现死在了他当时住的民宿屋里。”

        沐念在听到捐赠活动时，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个画面，画面上是很多学生并排着站在讲台上，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含蓄的笑容。

        “您知道是什么学校吗？”

        “这个我就不敢确定了，是桔什么中学来着……”

        “桔高中学？”沐念几乎脱口而出，连她自己也感觉惊讶。

        “对，好像就是桔高中学。”

        之前那些零碎的片段在她脑海里拼凑，立刻变成一幅完整的画面，开始播放：

        “下面，我将宣布这次阳光慈善活动受捐赠的学生的名单，被念到名字的同学请走上台来。”

        小女孩被念到名字时一点也不惊讶，在此之前，她的班主任已经和她说过这件事，不过她仍旧感到兴奋，因为得到资助就意味着今后她父母就能省下给她生活费的钱，也许她还能另外再买些文具，将之前那些用的破旧不堪的换掉。

        不过，对于这种公开的捐赠活动她还是有些排斥，一是她不喜欢受到众人的注视，二是所有人都能因此知道她家里贫穷了。但她无法改变，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或许她从那时起就明白：所有的得到都不会是轻松的，对她来说。

        直接资助她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他笑起来特别亲和，那时她从他手里接过来资助款时因为紧张手还发抖，他还特意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轻声说让她放松，因此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一点不亚于她的班主任老师。

        那天下午放学，她正在学校门口等待和她一起回家的同学，那个男人从她旁边经过认出了她。他开口向她问好，并请求她帮他一个忙，她有些犹豫。

        “我在等我同学，走不开。”

        “我住得很近，不用太久，请你帮我这一个小忙，等忙完了我请你和你同学吃好吃的，可以吗？”

        小女孩转头看了看学校里面，迟迟不见她同学的身影，便答应了对方的请求。不过，她不是为了吃好吃的，只是因为对方给了她资助，她不好意思拒绝。

        男人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一看她，有时候和她目光相触，他会淡然地笑一笑，然后回头继续走。

        小女孩儿逐渐意识到，男人住的地方并没有他说的那么近，她怕回去错过同学，就焦急地说道：

        “对不起，请问还有多远？我怕我同学走了。”

        这时，他们正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这里给她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呐，到了，我说很近的嘛。”

        小女孩看向男人所指的方向，确实不远，这才安心下来。到了男人住的地方，她立即问他需要什么帮忙，男人却笑着说不急，她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了，我同学还在等我。”

        她刚说完话就朝着门口走去，男人立刻跑过去将她拉住，然后甩到了床上。她惊了，害怕了，面前的人俨然已经换上另一副面孔，他眼神凶恶地看向她。

        她开始不停地挣扎，拳打脚踢对方，却无济于事。对方用旁边的衣服绑住了她的双手，开始撕扯她身上的衣服，她一边挣扎，一边喊着“不要”，直到男人不耐烦地将她的嘴也给堵上……

        画面戛然而止，沐念的眼泪却流了下来，王姨看到她的样子慌忙问她怎么了，她没有开口，匆忙回到自己房间，把自己关在了屋里。

        为什么会有这段记忆？为什么还如此真实？她的过去，真的曾发生过那样的事吗？沐念不想承认，她一点也不想，甚至是害怕，是恐惧。那个记忆里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是她，以前她从来不曾记得有过这段经历。

        从刚开始怀疑记忆的真实，到后来，沐念几乎可以断定那就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可是她父母为什么从来没有和她说过，或者是说那时还在外面务工的父母，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存在。

        现在呢？为什么要让她现在想起来？她该怎么去面对莫寅，不论是他和那个男人的关系，还是她已经遭受过的那种伤害。

        她的内心深处，仿佛有另一个她在不断提醒她：“你不干净了，你更配不上他了。”

        “他是为了补偿才勉强和我在一起的吗？他知道那件事吗？”

        无数的想法在沐念的脑袋里横冲直撞，她想看到那段记忆的结局，却始终没办法再想起来更多，她快疯了，她简直是疯了。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她颤颤巍巍地拿起来，渴望莫寅的声音能给她一个安慰，她迫不及待接起来，里面却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希望也能给你一份希望……”

        男人的声音像是从广播里传出来的，断断续续，里面还有一些听不清的杂音，可沐念一下就确定了是那个人的声音。她惊恐地丢掉手机，那边就立马挂断了电话，手机在地上重新回复黑屏的状态。

        不知道等了多久，莫寅熟悉的声音终于出现，沐念躲在角落抬起头来，原本以为会看见令她心安的脸，可近在眼前的，竟然是那个男人的脸，他还在笑。

        沐念被吓得推开眼前的人，立马起身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最终却被身后的人紧紧抱住。恐惧开始蔓延到她的全身，她慌乱地踢打身后的人，两人由于重心不稳一起倒向床上，她的恐惧达到最盛，嘴里由刚开始喊的“不要”，到最后大声呼叫“救命”，压着他的那人明显怔了一会儿。

        “沐念，是我啊，莫寅。”

        莫寅压着沐念胡乱挥动的手，不倦怠地一声声喊着她的名字，隔了很久，她才终于清醒过来。她疑惑地看向莫寅，脸上早已泪水横流。

        “是莫寅？”

        “是，我是莫寅。”

        沐念立即扑进他的怀抱，也终于哭出声来，她紧紧地抱着他，刚才的一切还令她后怕，但眼前的人能给她安全感。

        “没事了，没事了。”

        莫寅柔声安慰着她，沐念却突然想到些什么，重新把莫寅推开，急切地催促他：

        “我没事，我没事了。你先出去，你先出去。”

        “沐念，你怎么了？”

        “你出去，出去。”

        沐念起身要把莫寅推出门去，实际上她很不想这么做，可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她需要点时间来理出头绪，她心里早已乱作一团。

        可是，她刚把莫寅推到门口，猝不及防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

        沐念醒来的时候，莫寅并不在她旁边，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窗户那里还有些许微弱的光透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失去意识前的那些事情，现在变得好像一个梦而已，有些不真实。

        她开门出去，就看到隔壁书房的灯还亮着，就知道莫寅现在一定在那里，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向他，就像无数个思念的夜晚所热切期盼的那样。

        只是，她刚走进去，却没在书桌旁看到他，他的声音在书架那边响起来。

        “妈，我不是说过了，沐念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为什么还要擅自做主？”

        沐念知道偷听人说话很不礼貌，可她听到莫寅口中关于她的事，就没法装作没听到离开，特别是这两天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心里很不安。

        “我直说了吧，凶手不是她。”

        沐念听到“凶手”二字，脑袋里一片混乱，什么凶手，杀害谁的凶手？突然，那张摆在莫寅房间里的黑白照片提醒了她，她不相信，她怎么可能是凶手。

        “死在了他当时住的民宿屋里……”

        王姨的话在她耳边环绕，昨天那些记忆又开始清晰起来，莫寅说过他小叔叔死于十几年前，那个时候她正在桔高中学读初中，那样巧合的时间和地点，难道真的是她？

        沐念开始用力拍打自己的脑袋，妄图强迫自己将剩下的片段回忆起来，可无论她怎样努力，脑海里的记忆还是停留在她被撕扯掉衣服那里，别的她一点也想不起来。

        莫寅走出来，看到沐念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的头，他耳边还没挂掉的手机直直掉落到了地上。

        “沐念？”

        听到莫寅喊她，沐念抬起头来，用一种请求的眼神看向他：

        “我不是凶手，我没有杀人。”

        莫寅跑过去蹲下，抓住她想要继续拍打自己脑袋的双手。

        “莫寅，你相信我，你小叔叔不是我杀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相信你，我相信。”

        莫寅将沐念扯到自己怀里抱住，她刚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挣扎起来。

        “不，不要，我是干净的，我还是干净的……是他，是他伤害了我，我不干净了……”

        沐念说话带着哭腔，而此刻的莫寅也红了眼眶，他紧紧抱住沐念，不让她挣脱，他害怕她做出什么傻事。

        “他是你叔叔？他为什么要是你的叔叔？为什么是你？”

        “沐念，对不起……”

        “不，他没有伤害到我，是我把他杀了。我把他杀了，他已经死了。”

        沐念突然使了很大的力从莫寅怀里挣脱出来，起身的时候重心不稳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倒在身后的置物架上，上面的一个杯子掉落下来，瞬间碎了一地。破碎的瓷片反弹起来，莫寅正准备起身时，脸被划伤，霎时流了很多血，顺着他的脸部轮廓滑落，滴到地上。

        沐念终于将所有记忆复原，她看向莫寅满是鲜血的脸颊，愧疚自责从她心里猛地升起：

        “莫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想上前去帮他擦掉脸上的血，问他疼不疼，可是，当莫寅强装无事地向她微笑，她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男人的脸，由微笑变成恐怖的凶恶。在莫寅走向她，想要伸手去触碰她时，她面带惊恐转身跑出门去。

        “沐念，停下来，危险。”

        沐念此刻根本没听到莫寅的声音，她知道身后有人在追赶她，耳边只有那个男人的话语：

        “我住得很近的。”

        “请你们吃好吃的呀。”

        “没关系，不着急。”

        ……

        沐念现在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不会被抓住了。可是，她已经跑得很快了，为什么还是没办法摆脱呢？当那张可怖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她吓得停住了脚步，但她身体却停不住向前倾倒，一圈一圈的剧烈疼痛袭来，身体停止翻滚的时候，身上的疼痛才没有继续增加。

        “沐念。”

        莫寅的声音终于再次回到她的耳朵，眼前是纯白无暇的天花板，沐念知足地闭上了眼睛，满意了在这个世界的最后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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