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欢乐的音乐，暗黄的灯光，来来往往带着面具的人……

        沐念整个人惊住了，这样的场面她不是没有见过，只不过那是透过屏幕窥探到的似真似幻的场景，完全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身临其境。

        带她进来的那个男生离开了，在所有看不到真实面孔的人群里，莫寅在哪里，她不知道，他在不在这里，她也不知道。现在，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窒息的感觉。

        她的身体已经忘了下一步该做什么样的动作，站在人群面前，仿佛一个瞳孔大睁着的雕塑。隔了很久，人声才从音乐声中缓缓穿透出来，她才注意看到那面具后面一双双的眼睛，都在盯着她。

        “她怎么不带面具就来了？她不知道这是化妆舞会吗？”

        “咦，你看她都没穿礼服来，会不会走错了？”

        “不会吧。”

        “你猜她的那个包是什么牌子的？我看不出来。”

        “不会是什么几十块钱买的吧，看起来也不像是名品啊。”

        ……

        沐念想不通，一个学校怎么会有这样的场合，眼前的这群人看起来和她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不相信莫寅的同学全都是家世不凡的人，或者说，这并不是什么班级聚会，莫寅在骗她。

        刚才有人说她或许走错了路，沐念决定今天的疯狂就到此为止了。她朝众人低头示意，装作自己确实进错了地方，转身去开门，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彻底让她没了退路。

        “你终于来了，害我等了老半天。”

        莫寅身着黑色的西装，直挺地站在人群中间，他的双眼透过那个像眼罩的黑色面具，微笑着看向她。

        沐念很少见到这样的他，印象中只有高中成人礼的时候，不过那时他还没完全长高，他的脸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与深沉庄重的西装如此适配。她有一瞬间的失神，这好像是她在梦中才能见到的样子。

        待她反应过来自己的存在，两个世界从此割裂开来，此刻，他是和他们一起的，她在另外的世界里。

        “原来真的是来参加舞会的啊。”

        “莫寅，她和你什么关系啊？”

        莫寅不急着回答，反倒从旁边的桌上拿过一杯红酒，微微抿了一口，看向沐念紧紧抓住包包绳子的双手。

        “她啊，是我姐姐。”

        “你姐姐啊，不过看起来你们还真不像。”说话的男生再次打量了一下沐念，从头到脚。

        沐念知道莫寅是故意的，那天她让他在邻居们面前丢了脸，现在他在报复。她来之前就有猜测，只是，他的小心眼还是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莫寅，你可是我们这届以第一名进来的，想来你姐姐也应该很厉害，她现在在哪里上学呢？”

        “这个嘛，你问我姐姐吧，我有点事出去一下，就麻烦你们好好照顾我姐姐了。”

        莫寅走到沐念旁边，低声说了句：

        “你可不要中途逃跑哦，好好享受吧，等我回来。”

        关门的声音把沐念从沉思中拉回来，一阵疾风从她的脚脖子处窜进来，她很想也跟着莫寅开门出去。

        那几个与莫寅相熟的人赶紧围过来，把沐念拉到一处桌子旁坐下，热情地问东问西，她知道他们只是好奇一个头脑如此聪明的人到底是怎样养成的吧。也幸好他们对莫寅有那样强烈的好奇，否则她可能到现在还在尴尬中待着。

        沐念没有忘记她来的初衷，于是以莫寅姐姐的身份，“关心”了很多他在新学校的事情，顺便知道了他经常上课的教室、实验室和图书馆，甚至是他同学们住宿的楼栋。

        沐念强迫自己时刻保持礼貌的微笑，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莫寅，她实在讨厌这种感觉。

        尽管今天来的目的性很强烈，结果却收获甚微：他在学校的学习踩了狗屎般顺利，也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人，果然只靠一次聚会是没办法的。这种时候，她就开始觉得时间难熬，打开手机一看，竟然还没到十点。

        “对了，姐姐现在在哪里上学呢？有机会我们也去找你玩。”

        该来的还是来了，沐念以为和他们聊了这么久，他们早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他们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铺垫，让问话不显得那样刻意而已。

        “我嘛，其实……”

        沐念打算把自己已经工作的事情说出来，对于这些人，她没必要假装些什么，即使可能引来他们奇怪的注目。

        “各位，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邀请这位女生跳个舞吗？”

        声音清朗温润，从沐念的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话。大家都停住了交谈，沐念也在等那人口中的女生回应，却发现大家都在看着她。

        “我们不介意，就是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

        沐念这下可以确定，那人邀请的就是她。她回头看到的，是一只伸向她的宽大的手掌，来自一位穿着休闲衣裤戴着纯白色狐狸面具的身形高大的男人。

        “那我们也去跳舞啦，姐姐回聊。”

        沐念旁边的人纷纷起身离开座位，她也跟着站起来，她本不会跳舞，尽管这人刚才替她解了围，但她还是会拒绝他。

        “不好意思啊，可我不会跳舞。”

        沐念说话时看着对方面具上的一个小花纹，仿佛只有盯着一处，她才能把话说下去，当然，对方的眼睛除外。

        “那就不跳了。那么，我可以坐这里吗？”

        “当然，”沐念见对方坐下，也跟着坐了下来，“刚才谢谢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帮你，而不是巧合呢？”

        “现在知道了。”

        沐念不经意看向对面的人，他笑的时候，他的眼睛也是笑的，她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一时找不到来源。

        “来这里不去跳舞真的没关系吗？实在很抱歉。”

        “没有人规定舞会就必须跳舞，开心就好。或者说，你要不要也带个面具，这样也许能让你自在些。”

        这时旁边有人聚在一起谈论些什么，眼睛时不时看向他们两个，恐怕也是因为他们两个的衣着出现在这种场合实在太奇怪了。

        “没关系，反正大家都认识我了。”

        “也是，那我也不戴了吧，总感觉用一副面具面对你，有点不礼貌。”

        “没关系的，只是我……”沐念本想解释她反正也不认识这里的人，没所谓他们怎么看她，却在男人摘下面具后，就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原来是你啊。”

        “我们又见面了。正式自我介绍一下，你好，我叫风羿，也是医学院的学生。那么，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叫沐念，之前的事真的谢谢你了。对了，我现在把车费给你吧。”

        “我开玩笑的，车费也不多，你不用给的。”风羿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间改口道：“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就微信发给我好了，可以吗？”

        “可以的。”

        “对了，你看起来也不也是很喜欢这种地方，为什么要来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是很奇怪的原因。”

        这时，有人认出了风羿，陆续有人来和他打招呼，这使得他们两人的谈话总是断断续续的。

        “他们都叫你学长，我还以为你和他们一届的。”

        “那刚才他们为什么叫你姐姐？你看起来并没有很大。”

        两人都知道这个问题没什么可回答的，只是觉得问出来很好笑，沐念笑的时候，风羿也笑，两人的笑点可以说是奇怪的一致，也可以说是一致的奇怪。

        “当然是因为她是我姐姐咯。”

        莫寅出现得很不是时候，至少让沐念这样觉得。他从她后面走过来，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用手去扯，半天也扯不开。

        “你是莫寅吧，开学典礼上见过。”

        “风学长的大名，我也是听过的，很高兴今天的聚会你能来参加。”莫寅伸出另一只手和风羿礼貌握了手。

        “我很荣幸受到邀请。不过，你说她是你姐姐，双胞胎的话，你们看起来不是太像。抱歉，我可能说得有点多了。”

        “我们不是双胞胎，你要是觉得她不像我姐姐，我也可以当她哥哥，就是这种关系而已。”

        风羿依旧保持礼貌的微笑，但沐念忍不下去了，她觉得莫寅这个时候过来，就是来找她麻烦的。

        “你胡说什么？”

        她起身向风羿道别，终于走向了逃离的大门，一股酸涩从她的鼻子爬起来，差一点就从眼睛那里赶出泪水来。明明已经改变了很多，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到头来，她还是第一个逃跑的人，她心里有不甘和自我的责怪：为什么永远无法安稳地成为人群里的人。

        见沐念匆匆起身离开，风羿也立马跟着起身来想要追上去，却被莫寅挡住了。

        “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送我姐姐回去了，学长也早些回去吧。”

        莫寅说完话就不慌不忙地朝大门走了出去，等身后彻底没了音乐的声音，他才开始跑起来，一直到追上沐念拉住她的手。

        那一刻，沐念没有别的感觉，就是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彻底放纵眼泪流出，否则可能又会等来莫寅新一轮的嘲讽。

        “走那么快干嘛，我都还没和学长说完话呢。”

        “你回去吧，不用管我。”

        “算了，都说了要送你了，我怎么还好意思回去。”

        沐念狠狠甩开了他拉着她的手。

        “这里没别人，不用装了。”

        莫寅跟着沐念去学校门口坐了公交车回去，莫寅打算坐在她旁边，他一坐下来，她就立刻起来换了别的座位。车上有几个大爷大妈，都好奇地看着他们，莫寅扯起嘴角假笑，最终还是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后来挪到了窗户边，眼睛一直看着窗外，始终不敢回头来。

        到家后。

        “喂，你是不是生气了？”

        沐念自顾自的往前走，懒得搭理他。

        “是气我没告诉你今天聚会的主题？还是气我坏了你钓金龟婿的好事？”

        “你有完没完？你这样做真的很掉价，幼稚。”

        “幼稚、幼稚、幼稚……”莫寅的脑海里不断响起这句话来，他摇了摇头，就当作把它们甩掉了。

        “你别做梦了，虽然现在的你确实还有点吸引力，特别是对那些成天生活在纸醉金迷的世界里的富二代。不过，新鲜感能保持多久，以后他的身边多的是你这样的人，到时候人家恐怕都腻味得想吐了。”

        “什么富二代？”

        “今天还故意穿那种衣服去舞会，不得不说他这招还真是高明。没想到还真碰上了你这种笨蛋，他好像早知道你要穿成这样去舞会一样。”

        沐念想起之前风羿送她去坐校车时，确实问过她舞会的事情。不过，她之前没见过他，她也没自信能让他特地花心思那样做，她知道莫寅就是想借机嘲讽贬低她而已。

        沐念回到房间后，心想：莫寅，你给我等着吧。

        她拿出手机来，看着风羿的微信头像，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删掉了。她不是想要表明自己不是那种唯爱钱财的物质的人，她只是不再允许自己在现实世界里做梦：和莫寅时隔四年的再见，她已经清楚了，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不应该有什么牵连，她已经厌倦了自尊心总是受挫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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