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局

“郡主那边，琥珀已经派了人手过去接应，”太子看着解颜坚定的眼神，最后还是退了一步。

        “要是小公主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再派队禁军过去。”

        “不，”解颜摇了摇头，站起身子，褪去了平时打闹时的样，表情格外严肃，她一字一句道：“我想请太子殿下，把皇姐带到你那先住上几日，郡主那边我还是不太放心，今日我总要跑上一趟的。殿下不放心，可以叫禁军跟着我。”

        太子最后也没能驳回解颜的要求，朦胧的细雨已经停了，府苑门口的马车前太子伸出了手，半弯着身子请解咏上车。

        解咏躲开太子伸过来的手，扶住他的手腕，轻轻地借了道力，小腿一蹬就上车了。

        太子轻挑了一下眉。

        马车里铺的是上好的虎皮，解咏静静的靠在窗口处，半挑开的帘子吹进来风，大雨似乎冲刷掉了街道中的污垢，又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三公主不担心？”

        “担心什么？”

        解咏放下了车帘，叹息道：“颜儿虽然说平时有些小孩子气，但在大事前，还是很靠得住的，太子不也明白她这样做是怎样的目的。”

        马车里飘荡的一股熏香的味，很清淡，却又存在感极强。

        太子垂首间露出了纤细的颈部线条，耳垂下方有道很细微，却又格外醒目的伤疤。

        “这道疤，是启南王给我留下的。”他用指尖抚摸着，毫不在意身边解咏递过来的眼神。

        车里传来低沉的笑声，太子叹了口气，说道：“我自然明白小公主今日的做法，她怀疑这次的暗杀，不只是来自北蛮，更多的还是来自宫中。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造成我与启南王反目。”

        解咏手里拿着丝巾，旁边还放着刚刚收拾好的一个小包袱，开口的语气依然不慌不忙，格外温柔：“反目也许只是段臣贼子之间的想法，北蛮更多的想法，还是要造成大乱的局面。博国举国上下有六位皇子，却无一位公主，所以辛羽郡主在博绪帝心中的位置，是无人可比的。”

        她停顿着，淡然的把眼神从太子的伤疤上移开。

        “嗯。”

        太子不慌不忙的拉起领子，开口接过了话，“要造成局面大乱，辛羽郡主是个很好的切入点，所以小公主不放心郡主，是很正常的想法。”

        解咏突然笑了，与她平常的感觉不同，这一次的笑容中，并没有带上任何一点温度，太子听到只是轻勾嘴角，半晌后就听她说：“难道太子刚刚答应颜儿去接应郡主的要求，只是单单因为这一点吗？”

        太子并未答话，马车行驶到一个坎上，轻微抖动两下，他用指尖扶着窗框的边缘，另一只手微扶着解咏。

        “太子殿下明就知道颜儿在想些什么。”

        “哦？”太子收回手，半挑着眉问：“本王不懂这个意思，还请三公主指教。”

        解咏捏着丝巾的手用了点力，眉头皱了起来，她道：“北蛮人既然知道要选用郡主作为切入点，那么郡主府内就不能没人，而郡主本人现在还在祁南寺，按时间来说，还有三天才会回，太子爷明明清楚，但刚刚却没有反驳颜儿说出的话。”

        “好像是呢，”太子轻笑了一声，语气微微上挑，指尖轻轻的勾着窗沿，发出沙沙的声音，随后带着笑意开口道：“但既然小公主都已经说出来了，我总不能薄了她的面子，所以也只能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解咏实在忍不住苦笑，整个人的身子放松了下来，外头传来小贩的叫喊声，街道里一片繁华的气息，马车跑过繁华的北街，随后深入了安静的巷子，停了下来。

        太子先行下车，然后伸出手，解咏这次没有躲开他的手，只是轻声地垂下头，道了一声，“多谢。”

        府邸的门口，迎接的丫鬟从解咏手中接过了行李，刚刚从郡主府离开的时候，解颜本想着小燕不在，想叫两个人跟着解咏，但是被拒绝了。

        解咏想本来小燕就不在，郡主府内丫鬟不多，除了一个管家之外也就是四五个人，其余的都是外面守着的侍卫与禁军，总要留点人。

        “这是府中的管家。”

        太子把人带到了南阁苑，然后向解咏介绍身后的人。

        “叫周叔就好了。”

        “周叔。”解咏笑着叫。

        周叔从太子五岁的时候就开始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性格很和蔼，今日太子破天荒的带了一个小姑娘回府，丫鬟跑过去跟他说的时候，着实是惊讶了一把。

        现在看着这个姑娘，第一感觉就是温柔，说话的时候不急不慢，让人感觉也舒服，见到府中最豪华的南阁苑，也没见着有什么惊讶的神情，一举一动大大方方的，形态之间就很优雅，周叔心里越发地满意了。

        “诶，”周淑笑着应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解咏歪了下头，“周叔叫我解咏就好，接下来多关照了。”

        “姑娘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叫我一声，把这当自己家就行。”

        太子感觉周叔太过于热情，但还有一些要事要处理，此时也没时间多做解释，他看着周叔带着人把整个南阁苑晃了一圈，从上到下介绍了一遍。

        眼看着又要跑去后院了，太子趁着两人经过自己面前的时候起身，解咏向他望来，他沉声道：“我还有事，要进宫一趟，公主请自便。”

        解咏鞠了一个小礼，太子微微一笑，走的时候顺带拿走了桌上那把扇子，解咏看着他走远，回头才发现周叔愣在了原地。

        “周叔？”

        “公主？”

        周叔眨了眨眼，早就看出来眼前这位姑娘仪态不凡，本来还以为是国都中哪一位大家闺秀，明天想到就是从燕国来的公主，他一时有点说不出来的意味，本想着自家的小太子终于有了点出息，主动带着小姑娘回来了，没有想到公主就是来借住的。

        解咏疑惑歪头，又轻轻地叫了一声，“周叔？”

        周叔对她笑了一下，“走，咱们去后院看看，那可美了。”

        “好。”

        太子赶到昭和殿时，博绪帝正在与贵妃下棋，“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抬头见到太子，博绪帝落下一子，开口道：“坐吧，听说三公主到了你府上？”

        太子落座，丫鬟从后面上了茶水，他轻扣着桌面，“嗯，”低声的应了一句：“半个时辰前才安顿好。”

        博绪帝今日穿了一身玄黄的大袍，腰带还是去年贵妃亲手给他做的，上头别着一个玉佩，有些复杂的龙纹，在阳光的照射下发着暗光，他举手端起茶喝了一口，道：“古辛还在祁南寺？”

        太子答：“三日后便回。”

        “嗯，要护住她的安全，”博绪帝说：“小公主就只叫你把三公主带入了府里？没说别的了？”

        太子轻笑了一声，“未曾有别的交代，只是说等郡主出祁南寺时，她要亲自去接。”

        博绪帝捏着下巴，坐在对面的贵妃抬起了头，声音婉转，轻笑着说道：“这位小公主我见过几次，是个讨人喜爱的。”

        “她可不止会讨人喜爱，”博绪帝说道：“现恰逢于两国合作期间，燕国向我国求援，本就处于下风。现今，她作为燕国最小最受宠的一位公主，就算两国的合作洽谈不妥，以她的身份来说，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博绪帝说得通透，像在与太子述说，又像是在给面前的贵妃解惑。

        贵妃今日换了一个清透的妆，比起平日里的抚媚来说，今日更像一个邻家小孩的活泼。

        博绪帝停顿时指了指棋盘，“琪儿可想清楚了。”

        解贵妃把白子拿到手中把玩，微皱着眉头和嘟起的嘴巴，她心想，这局又该输了。

        旁边伸过来一只纤细的手，指着棋盘上的一点，说：“母后下这。”

        贵妃立马露出了笑，十分听话的落下了子，还对着博绪帝哼了一声。

        博绪帝撇了太子一眼，太子轻咳一声，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解贵妃是太子与博迎解的生母，也是这后宫中最受宠的嫔妃，只要在这博绪帝才会露出最真心的笑容，还会露出一些小孩子心性。

        太子自小见多了两人之间的来来往往，自从贵妃生下了六皇子，身子就不如以前好了，博绪帝经常吩咐御膳房，多做一些滋补的，但味道总有一些冲，贵妃表示十分不喜。

        每到这时候，博绪帝为了哄自家媳妇多吃一点，总会赌盘棋，若是贵妃输了，晚膳时就要多吃半碗饭，要是博绪帝输了，那么晚膳就要吃贵妃喜爱的东西。

        贵妃喜爱的，无非是一些甜食，但吃多了总归对身体不好，所以，基本上只要赌棋，有八成都是博绪帝赢。

        但有些时候也会出现意外，就比如说太子正好过来了，就会出现二打一的场面，如像刚刚一般。

        博绪帝倒也不恼，总归两人的棋术都是他教出来的，偶尔能赢上那么一把，也是无可厚非。

        他轻松的落下一子，在贵妃还在思考的时候，继续说道：“这个小公主倒是有勇有谋，不亏燕帝对她如此宠爱。”

        太子偷偷的给了贵妃一个眼神，博绪帝装作看不到的样子，随后听见太子接过了话，道：“郡主在祁南寺，北蛮人十分信佛，所以不会在那里动手，而如今郡主府中还有一位主人，所以小公主现在就是个活靶子。”

        博绪帝说完，看着面前的贵妃，笑着落下了一颗棋子，道：“琪儿输了。”

        贵妃气得推了棋盘，然后哼了一声，嘟着嘴巴站起身子，然后半叉着腰对着门口喊，“魄宇，趁着晚膳的时间还没到，赶紧给我上几盘点心。”

        博绪帝平淡的收好了棋子，在昭和殿的主事宫女踏进门槛的一瞬间，说：“不许。”

        魄宇站在门槛处，手里拿着点心，在贵妃生无可恋的眼神中，默默地交给了身后的人，贵妃眼睁睁的看着点心远去，心里更气了。

        “不给我拿进来……”贵妃跺了下脚，嘟着嘴巴气冲冲地走出了门。

        “自己去取还不行吗。”

        魄宇无奈的看了一眼博绪帝。

        “去跟着，别让她多吃。”博绪帝宠溺着说，魄宇迈开步伐跟着前方的贵妃。

        太子把玩着扇子，说道：“母后这些年的小性子越发大了。”

        博绪帝泯了口茶，淡淡道：“我宠的，你有意见？”

        太子：“……”

        “博绪帝冷哼了一声，道：“若是羡慕，就该娶个太子妃了，你母后天天挂着这一点，晚上睡前都不忘与我多说几句。”

        太子无奈：“儿臣心中有数。”

        博绪帝放下茶杯，理了一下衣袍，看着窗外的阳光，道：“燕国那位小公主，这次若是帮上了郡主，两国的合作就能站在同一水平线。”

        太子应了一声，“确实，”然后语气一转，笑道：“但若是帮不上什么忙，出发点也总是好的。”

        “一半是为了古辛，一半是为了国家，国家利益两手抓，懂得大局，”博绪帝捏着下巴思量，小声呢喃着：“怎么老天就没给我送上一位公主呢？”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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