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春日暄和朔风凛冽

当孟暄和真正踏足这里时，街头巷尾，仿佛都让她想起了那个朝代。
  每一砖每一瓦，每个角落每处空闲，似乎都让她回想起跟谢凛在长安城度过的点点滴滴。
  沿着城墙漫步，它高大雄伟，气势磅礴。城墙上的烽火台与箭楼，似乎还缭绕着古代战场的硝烟。
  这座昔日的皇宫已经在千年的洗刷中变得不再鲜活，但它仍然见证了数朝数代的鼎盛繁华。
  曾经囚禁她，令她无法逃脱的皇宫在如今竟显得风痕累累，摇摇欲坠。
  尤其是北方的大雪一落下，这里似乎又变回了她熟悉的那个紫禁城。
  红砖石已经褪去鲜明的色彩，历经沧桑，又饱受无数风雨洗礼。
  孟暄和指尖颤抖地抚摸上砖石，曾经在这条小道上，谢凛站在自己身前，紧握住她的手，为她遮挡了一切风霜。
  如今再回首，她已是孑然一身。
  往事流转在心头，一边遗忘，又一边拼凑。
  思绪万千，触景生情，她心心念念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故事。
  为守卫家国天下奋勇抵抗的英勇将士，为完成国公府遗愿甘愿叛国的少年将军，身为九五至尊的陛下曾对她许下的深情诺言……
  历史长河的漫长岁月里，她显得如此渺小，如此无力。
  她盼望着是不是有一天，她与谢凛也能在这熟悉又陌生的转角相逢。
  但很可惜，她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周的时间，都没有见过那与她说相伴一生的男人。
  孟暄和叹了口气，再看了一眼宫殿的落日余晖。
  她的手掌轻抚上大殿前的漆红木柱，在这青石的砖瓦上留下属于她的最后一滴眼泪，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滴眼泪落在地下，又仿佛从大北王朝的帝王眼角落下。
  在孟暄和前往故宫的七天里，北王朝已经历经了七个月的光景。
  这七个月来，天下早已不似之前那样安定。
  处处都是濒临绝境的天灾，甚至可以说是民不聊生，天下大乱。
  田野里，庄稼枯萎，蝗虫肆虐。官府的贪官污吏横行，百姓们辛勤劳作却只换来了饥饿与绝望。
  曾经的开国盛世早已不复存在，而谢凛也在那万人之上的位置变成了冷漠无情、不理朝政的暴君。
  紫禁城里的人似乎是被他杀了一批又一批，每日都有新的人进宫，却又在傍晚时分抬出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真是一群废物，连给孤下蛊做梦的事情都做不到，留你们有何用？”
  谢凛眸光冰凉，看向一群能人异士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群死尸。
  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下面匍匐着无数对他俯首称臣的人。
  谢凛拥有这整个北王朝的一切，唯独想做一场关于她的梦都做不到。
  可笑，真是可笑。
  下面的谋士们纷纷露出惊惧的神色，他们明明知道这是个暴君，却还是为了荣华富贵进宫前来一试。
  不过命运可不会给他们后悔的机会，谢凛利刃出鞘的一瞬间，十几人的人头瞬间落地。
  他的内力又精进了，早在孟暄和被火凤凰带走的那一刻，谢凛就已经突破了七重巅峰，到达了八重内力的境地。
  谢凛与之前的实力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现在任何人对他下蛊催眠都已无用。
  长时间的少眠让他的眼眸已经染上了猩红，丝丝鲜血萦绕在眼白处，连发尾都微微泛白。
  他不是不知道北王朝如今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而是他根本就不屑于去管。
  如果他的月亮不在这世间，那就是这世间被尽数摧毁，谢凛也毫不在意。
  他唯一尚有点人性的就是对待燕澄安、燕琉荆、闻嬷嬷等人。
  他们是公主珍重的人，谢凛会护着他们。而对于孟暄和最后的遗愿，他也做到了，将燕澄安放出了大牢，并还他自由。
  但孟暄和让他好好照顾自己，谢凛却没有做到。
  北朝一年冬至：公主，这是你离开的第一个月，你不在孤身边，孤真的忍不住杀人的欲望，可你一定不喜孤这么做。
  北朝一年小寒：公主，孤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大臣们说让孤册封新的皇后，他们都说你已经不在了。可是孤的公主怎么可能不在呢？你只是躲起来了，孤找不到你罢了。
  北朝二年立春：公主，孤最近状态真的很不好，时常想起你我在公主府的往事。如果你不在孤身边，孤又怎能照顾好自己？
  北朝二年惊蛰：公主，如果你真的挂念孤，那就回来看看孤，不要让孤一个人在黑暗中无尽等待了。
  北朝二年清明：公主，你是在生气孤做的这些事吗？如今连入孤的梦境都不愿意了。
  北朝二年立夏：公主，求你来到孤梦中吧，孤已不奢求你在身边，哪怕是梦境，让孤再见你一面可好？
  谢凛给孟暄和写了一封封回信，哪怕她都收不到，但他仍然偏执地想着，若自己能在梦中再见她一面，他便将这些信都送给她。
  谢凛一如往常地躺在永乐宫的床榻上，属于少女的气息早已消散，但他还是单手紧紧环住玉枕。
  仿佛这样，就能环住他心爱的女子。
  枕边，天子的一滴眼泪落下，沾湿了一封早已被他翻来覆去如珍宝般的书信。
  那是孟暄和曾经写给他的信，也是让他在大婚前不要去看的信。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今秋水苍茫，霜风凄紧。余或常伴君侧，或已相隔千年。
  忆永德七年立春，于公主府初见。我非此尘间中人，而是源于千年后的未来。一朝奇异穿梭，送我至谢郎左右。
  夏至临别，非我本意。谢郎合该煊赫百世，万万人上，岂能因春泥困扰，盘踞于此。好在郎君遂心如意，乾坤在怀，终得以睥睨盛世。
  谢郎每每问我，可曾爱你，提笔来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想深爱如风日暄和，春回大地，又如朔风凛冽，张扬肆意。双双纠缠，轮转交替，是断了又续。
  不知这贫瘠言语足不足以描述爱你，唯恐心不达意。遂只能提笔，写下这封绝笔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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