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好感负分

莱欧纳德站在莱芙谷地中央，闭了闭眼。

        通过残存的亡灵魔法仪式，他验证出自己关于“黄金旋暴风”的斗气和茜茜的亡灵法器帮他调和了仪式平衡的猜想是正确的。

        关于“黄金旋暴风”，莱欧纳德本来对她没什么看法。

        虽然她好像虚荣又短视，居然半推半就地借着流言踩着他，给自己定下一个名号。

        只看到眼前虚假的荣誉，却完全不考虑有名无实的后果，和可能会给她导师的声誉所带来的坏影响。

        莱欧纳德其实很讨厌这样的人。

        但不管怎么说，莱芙谷地事件中是他的仪式波及了对方，对方又可能借着安珀儿导师赠送的法器阴差阳错地帮助了他。

        又顾虑到她是莱斯卡恩的同门，所以莱欧纳德最终决定放她一马。

        谁知他不打算追究对方踩着他往上爬的事，对方却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居然找上门来，做手势挑衅他。

        区区一个四阶战士而已，真以为凭借导师给的高阶法器就能对抗他了吗？

        莱欧纳德怒极反笑。

        如果只是这些，还不至于挑起他的怒火。毕竟他盛名在外，各种不自量力的奇葩蠢货他也算见过不少。“黄金旋暴风”这样的不足为奇。

        真正让他感到愤怒的，是对方带着莱斯卡恩赠送的“豹头帽”，身上却散发着纳塔斯一派的臭味。

        他当时反复确认，“黄金旋暴风”身上确实带着跟纳塔斯那群拥簇者一样的魔法印记。

        她居然加入了这样的团体。

        莱欧纳德难以置信。

        对云豹一族来说，豹头帽是很珍贵的“宝物”。虽然随着年龄和力量的增长，他们终究会把它“抛”下。

        但这承载着长辈祝福，陪伴他们度过整个幼年期的法器，在他们心中依然有很重要的意义。

        莱斯卡恩把豹头帽转送给“黄金旋暴风”，证明他很看重这个同门。依照他真诚不设防的性格，他一定会掏心掏肺地对对方好。

        而对方在这种情况下，选择了去效忠纳塔斯。

        莱斯卡恩曾为了维护他与纳塔斯起过冲突，最终被人扣帽子说是欺负低阶魔法师，挑拨兽人与人族的关系。这件事被魔法系那边广为宣扬，莱欧纳德不相信她没有听到过。

        想到莱斯卡恩天真磊落的性格，莱欧纳德皱起眉头。

        他掏出联络魔晶连发几条讯息后，才勉强放下心来。

        然后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残存法阵。

        令人遗憾的是，他没能从中找到恢复魔力的方法。

        莱欧纳德察觉到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不能再犹豫了。他轻轻抬手，从恶之花那里取到的法器从他掌心浮空而起。

        莱欧纳德任由那个怀表状的法器浮在空中，收回手在指间燃起一团蓝焰，熔化了他剩余的所有幻彩鸣莺羽毛。

        闪着微光的彩虹色液体融入表壳，怀表的指针疯狂地颤抖着，自动回拨。

        残余的法阵泛起光芒，地上复杂的纹路开始化为星星点点的魔力光芒在山谷中飘荡。

        被光点拂过的山石，树木，草地……都恢复成以前没有被破坏过的模样。

        可属于亡灵系力量的线条依然顽固地想要凝成冰霜破坏新生力量。

        莱欧纳德站在法阵中间，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呼啸的狂风撕扯着他的斗篷。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茜茜脚步沉重地走进恶之花锻造室，心中委屈又茫然。

        “欢迎您，客人。”门铃响起如清泉般的温润嗓音。

        这好听的声音让茜茜联想到深山幽谷中，月光朗照的静谧森林。

        可伴随着这样清冷美好的意象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巨大的火炉前赤|裸着上身的锻造师，抡着等人高的大锤“duangduang”旋出风火轮式打铁的凶残景象。

        对方披散的银白长发如月光般流淌在他蜜色的、健美的背脊上。

        茜茜呆了呆，犹豫地开口道：“您好，我是——”

        锻造师转过身来，茜茜才看到了他银灰色的瞳孔和尖尖的耳朵。

        啊，原来是月精灵啊。

        月精灵是精灵族群中最高雅清冷的一支。

        他们非常注重仪态，长年穿着银白色的礼服，不喜与人交谈，往往用风声叶声传递消息。

        据说只有在月圆的深夜，到静谧的深林里去，才偶尔有机会能听到他们优美的歌声。

        可眼前这位月精灵显得格外不同。

        茜茜眼睁睁看他随手把自己额前的碎发扎了个冲天炮，然后从旁边的晶石堆里扒出一件皱巴巴的艳红色长袍穿上。

        “客人！欢迎欢迎，真是不好意思让您久等。我叫西里尔，你可以叫我西里这样听起来亲切些。哎呀，客人是红色眼睛呢！唔，细看还有点偏粉调。”

        “真是美丽的颜色，我好像又发现了一种心仪的红色，下一件衣服要不要染成这个颜色呢……”

        茜茜目瞪口呆地听着他自说自话，从喜欢多少种红色扯到喜欢什么衣服，再扯到该订制什么款式，然后又开始说起衣服的各种花纹……

        虽然对方的声音很好听，但是他这样一连串不停歇地嘚不嘚，茜茜只觉得自己被对方念叨得脑瓜子嗡嗡响。

        “那个……”眼看话题越扯越远，茜茜不得不打断对方，“西里尔先生，我是茜茜，预约了调试石人战甲。”

        “嗯？叫我同学就好，我现在还在学习锻造没有毕业……”

        茜茜又被迫听着对方诉说他是怎样从魔法系辍学又被战斗系劝退，又如何找到了自己真爱并决心一生为之奋斗的锻造方向……

        “我对您已经基本了解了，西里尔同学。”这次茜茜耐心听完了对方的自我陈述。

        “或许你可以看看我的石人，我们沟通一下如何改造。”茜茜扶着石人的肩膀从内部跳出来。

        “哎呀，茜茜同学真是个无趣的人呢。”见捉弄人没有成功，西里尔脸上一下没了表情。

        失去笑容后，他终于有了一丝传说中高冷淡漠月精灵的影子。

        “你见到我就没什么想说的吗？”西里尔低头看着娇小的茜茜。

        茜茜平视他的锁骨，发现他蜜色的皮肤原来是假的。大概是锻造时不小心蹭到了，锁骨处蜜色的涂料下露出了冷白色的皮肤。

        茜茜摸了摸耳朵：“如果西里尔同学喜欢蜜色皮肤，我这里有可以改变肤色的药剂，或许你会想要吗？我可以给你优惠！”

        西里尔看着她亮晶晶的期盼眼神，一时语塞。

        片刻后，他又笑起来。比起之前虚假的热情，他这次的笑容显得真实了不少：“有趣，你的单我接了。”

        不再捉弄人的西里尔显得沉稳又可靠。

        茜茜跟他沟通了自己豹头帽和石人连接处的问题，石人上法阵运行的细微调整，还下单了石人内部自动控温调节装置。

        沟通后，茜茜对他的技术和价格很满意，放心地把石人托付给了他。

        不过临走前，茜茜还是捏着钱包里仅剩的一枚金币，不死心地问道：“真的不能再给我多加一个发声装置了吗？”

        她思索后觉得，今晚莱欧纳德对她放狠话，或许是误会了她抬起拳头又活动手指的动作。

        他大概以为是她跟踪他又发出挑衅吧？如此，对方感到生气也可以理解。

        虽然还是觉得他的行为很过分，但看在莱斯卡恩学长的面子上，茜茜努力在心中为莱欧纳德开脱。

        要是她当时能说话，误会是不是就不会产生了呢？

        因此茜茜决定提前给石人加上发声装置。

        “不行不行！”西里尔嫌弃地把她推出去，“我已经看在你脾气合我胃口的份儿上，给你便宜很多了。”

        这倒是实话，占了大便宜的茜茜无言以对。她只好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墙上的装置，悻悻地离开了。

        西里尔关上大门，转头却发现门口的桌上多出一个装着琥珀色液体的精致水晶瓶。

        他打开瓶子往手上滴了一滴，斑驳的涂料被冲了下去，他冷白色的皮肤立刻变成了健康又自然的蜜色。

        瓶底还压着一张小纸条：“与众不同并没有错喔~”

        看着纸条背面画着的灿烂笑脸，西里尔怔了片刻，伸手拆掉了头顶的冲天炮发束。

        “真是没办法，”他顶着微乱的发丝，望着墙上小声说道：“好吧，只能送给她最便宜的那个。”

        茜茜回到宿舍，重重扑倒在床上。

        她掏出空空如也的钱包，又拿出那张没能还回去的五色晶黑卡，鼓了鼓脸颊。

        不行，还是好气啊。

        就算她的行为引起了误会，也不至于说出那样难听的话吧。

        果然还是不能听莱斯卡恩学长那些带着兄控滤镜的话。

        茜茜心情低落地爬起来，捧起胸前依然不明亮的宝石。闹成这个样子，她很难开口让对方帮她查看项链的情况了。

        看来只能靠莱莱。

        可莱莱也是对方的猫，她不能私自占有。

        茜茜伤心地走下床，打算告诉莱莱它主人出现的消息。

        可她一探头，发现衣柜下空荡荡的。

        再转头一看，出门前她倒的羊奶还是满当当的。

        “莱莱？”茜茜慌张地找了一圈，没有发现猫猫的踪迹。

        可晨钟花织成的“窗纱”还好好的。

        茜茜又惊慌地询问晨钟花。

        晨钟花伸出几条细长的枝蔓，先勾勒出了一个猫猫的轮廓。

        猫猫蹦跶了一下。

        藤蔓费力地来回变动，张牙舞爪地勾出一个穿着斗篷的人形。

        是莱欧纳德！

        莱欧纳德来过宿舍，并带走了莱莱！

        茜茜简直怒火中烧。

        猫是他的，他想要回去并没什么。可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擅自闯入女孩子的宿舍，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非要当面骂他一顿，再把卡甩到他脸上不可！

        茜茜一把抄起桌上的黑卡，回忆了一下莱欧纳德当时离开的方向。

        应该是莱芙谷地！

        怀着满心的愤怒，她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他实在太过分了！呜呜……”

        什么声音。莱欧纳德费力地挪动了一下，想从昏迷中醒来。

        他努力归拢意识，感受到了身下毛毯温暖又柔软的触感。

        “我早晚有一天让他好看！”

        熟悉的声音，是茜茜吗？

        莱欧纳德吃力地抬起眼皮，模糊的视野中，女孩泪汪汪的眼睛和红通通的鼻头渐渐清晰。

        他又被茜茜捡回来了啊。

        莱欧纳德暗暗发出一声叹息。

        说不出是怅然，是感动，还是愧疚……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在他心中涌动。

        在莱芙谷地时，赶在彻底变回幼崽状态前，他以血为祭，毁掉了亡灵法阵。

        可这加剧了他魔力的异常。

        他重新变回幼态原型后，身体十分虚弱，根本无法按照原计划回到自己的城堡。

        他不服输地走了两步，然后一头栽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结果还是要麻烦女孩吗。

        莱欧纳德看着茜茜哭花的脸，惭愧又内疚的伸出猫爪想安慰她。

        茜茜察觉到脸上被软软地触碰了一下。

        泪眼朦胧的她转头一看，惊喜道：“莱莱，你醒了！”

        看着小猫虚弱地半睁眼睛，专注地望着她。茜茜更加难过了。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赶到莱芙谷地时，莱欧纳德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只在谷地中间的碎石堆里发现了莱莱。

        莱莱的前爪跟上一次一样被割伤流着血。它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显然又被遗弃了。

        他究竟把莱莱当成什么，用完就丢的工具吗！

        想到自己曾寄托在莱欧纳德身上的希望，再想到今天对方种种无礼和幻灭的行为，茜茜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伤，放声哭了起来。

        发现女孩哭得更厉害了，莱欧纳德有些焦急地探长前腿。

        “不要乱动！”茜茜轻轻捏住猫猫探出来想要开花的爪爪，检查了一下粉色肉垫上的伤口。

        她已经滴过药剂了，伤口目前愈合成了浅褐色的疤痕。

        “很快就会好的。”茜茜低声哄着，像是在安慰莱莱，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察觉到猫猫露出了担心的眼神，茜茜把躺在桌上的它圈进自己的臂弯。

        然后她把脸埋进了猫猫柔软的肚子里，又小声重复了一遍：“很快就会好的。”

        感受到自己腹部温热的触感，莱欧纳德身体一僵，当即就想站起来。

        可他随即感受到了肚皮上有潮湿的感觉，抬到一半的腿又放了回去。

        他侧起头看了一眼女孩毛茸茸的头顶，上面的几缕呆毛在轻轻地颤动。

        她哭得如此伤心，是在难过什么呢？谁惹她生气了？

        莱欧纳德呼出一口气，努力忽略那枕在自己肚子上的柔软脸颊，开始发散思维转移注意力。

        等他恢复实力，一定会帮女孩教训那个欺负她的人。

        茜茜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情绪好多了。

        她抬起脸，擦擦眼泪，发现莱莱姿势僵硬地躺在毛毯里。

        自己这样吓到猫猫了吧。

        茜茜的目光从莱莱崩得笔直，还炸得跟小松鼠一样的尾巴上扫过。

        她有些愧疚地捻起毛毯的一角，想把莱莱肚子上被她哭成一绺一绺的湿毛擦干。

        可她手还没放上去，好像恢复了一些体力的莱莱就高高跳起，差点飞出去。

        茜茜连忙捉住它：“好了好了我不碰你肚子，你别乱跑。”

        “等等！”茜茜捧住小猫咪的脸，左右看了看。

        刚刚慌慌张张她都没注意，现在莱莱站起来，她才发现小猫头顶的毛好像被剪了一大块。

        莱莱身上的毛肉眼看可分成两层。一层是短而绵密，光滑厚实的正常毛毛，一层是还没褪去的，稀疏一些，非常柔软浮在短毛上的长长乳毛。

        茜茜非常喜欢莱莱的乳毛。因为当它在阳光下时，金色的光线会穿透那层薄薄的毛。根根分明的软毛在光线里蓬松飞舞，看起来就很好摸。

        尤其是它圆脑壳上的那层，是茜茜的最爱。

        可是现在，猫猫头顶有一小块长毛被剃掉了，只留下了短短的硬毛。

        原本漂亮蓬松的圆圆脑袋突然凹下去一块。在周围长毛的映衬下，显得越发可怜。

        这简直忍无可忍！

        茜茜一拍桌子站起来：“他到底怎么回事！实验要割伤猫爪我忍了，可怎么还剃猫猫头毛呢！好好个头给剃得乱七八糟，心理变态吗他！”

        莱欧纳德偷偷瞄了一眼怒吼的茜茜，回想起自己当初随手割头发的场景，心虚地把脸埋进了前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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