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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清冽


蒹葭和黄庆儿带着两个小娃儿走在前,慕垂凉与云卿跟在后面,刻意与他们拉开了距离。慕垂凉道:“方才我话重了些。”

        云卿听他如此说,更加愧疚说:“是我不对在先。我不够慎重,给你添麻烦了。”

        慕垂凉便拧了眉毛,粗声粗气说:“对,的确是你不对。”

        “我……”云卿欲辩不能,十分沮丧。

        “好了好了,”慕垂凉拍拍她的头说,“有我在呢,多大点子事。”

        云卿便笑了,几步跟上他,乖乖顺顺随他向前走。她最喜听他说这话,再者,这满物华还有谁能说得出这如此令她安心的话?

        慕垂凉便看着前边小娃儿,漫不经心把玩着折扇说:“咱们一个一个说。头一个,那老瞎子,你以后莫再查了,此人我早就知道,也着手查过,他的确知道一些旧事,但所言并非全部属实,且他背后之人是四族中人,你再查恐要引火烧身。”

        “可是就放任不管吗?”云卿在旁小声提醒说,“若老瞎子是受人指使,更该查下去了。老瞎子那话是故意提醒蒋家,让他们显摆光鲜之余,也别忘了当初造的孽。换言之,就是明明白白告诉蒋家,蒋家有把柄在他手上呢,让蒋家别过分嚣张。他这是成心膈应蒋家呢!”

        慕垂凉点头说:“是,可你能怎的?我身在四族,又称四族之子,天时地利人和也多年未能查出,换做你便查得出了?若对方有心戳四族痛处,那即便我们不去查,他也迟早会自己跳出来的。可你别忘了,当初你查郑中扉被我知道,我才猜到你身份,如今你若执意追查这老瞎子,恐他背后之人也会查到你。可我不愿见此,我要你平平安安的,你这一生若败,也只能败在我手上,所以听我的,不要任性去冒险。”

        云卿微微红了脸,假意看路旁廊檐下一架藤萝,听慕垂凉一直不开口,想来是在等她回话,方点头应下,乖顺说:“好。”

        慕垂凉心情这才略好一些,握住她手,更加亲昵地往他身旁拉近一些,不紧不慢说:“知道听话就好。那么就是第二件事,第二件,蒋家。蒋婉今天甚是客气,要回去探母,竟还先差人来知会我一声,先礼后兵,不像她的性子。我猜恐不能禁足她更久了,到时候她对你我满怀恨意,只会变本加厉地更加跋扈。我虽会护着你,但你多少也要有个防备。”

        云卿低低笑了。

        “笑什么,嗯?”

        “笑你,”云卿将声音压得极低,近乎耳语地说,“你偏帮地太明显了些,不过……我甚是欢喜。”

        慕垂凉便也低低笑了,揽住她的肩膀,如一登徒浪子般摇开折扇晃晃悠悠往前走,边走边说:“你知道我是一心为你就好。其实在禁足石屋的时候,我生怕你恨我。”

        云卿讶然,转而又噗嗤笑说:“看来你是做了对不住我的事了。”

        慕垂凉似不在意地凉凉看她一眼,半晌方说:“大局未定,就将你娶了过来,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这话说得平平淡淡,像是在说“天气不错”或者“汤有些咸”,面上神色也平淡,像是坐在临窗的位子喝茶时百无聊赖低头向街上瞥去的那一眼。云卿却觉仿佛有什么东西直直戳进心头,前一刻无比沉重,顷刻间又轻轻柔柔,一张一弛令她一时无言。

        慕垂凉低低笑了,牵着她的手往前走,更加漫不经心地说:“但也实在没有办法,你真是只差一点儿就要嫁给裴子曜了。我只有两个法子,娶你,或杀了他。”

        到天问阁门外,蒹葭和黄庆儿带着两个小娃儿正候着,天问阁大丫鬟青桑迎上来笑说:“可凑全乎了呢,难得来这样齐。”

        云卿因问说:“还有旁人?”

        青桑便一边往里头邀一边答说:“凇二爷、凇二奶奶和冽三爷都在。”

        慕垂凉闲闲往里头看了一眼,漫不经心收了折扇收了笑,看起来立刻就恭谦稳重许多。他吩咐道:“你们在外头候着吧。”说的自然是蒹葭和黄庆儿。

        云卿闻言了然,左右手一边牵一小娃儿,跟在慕垂凉身后进去了。进了门请安问礼之后,老爷子方请几人入座,又招呼两个小娃儿说:“到曾祖这里来。”

        昭和一时紧张,眼巴巴看着云卿,曦和亦不由看了她一眼,云卿便笑说:“去吧,把你们今儿一早临的字呈给曾祖看。”昭和抖索一下,曦和却了然,拉着昭和手上前将字呈上,不待老爷子说话便立刻退到她身边儿来了。

        云卿便将自己的茶递给曦和,又捡了茶点果子推给昭和,哄他俩在她身边儿玩儿,眼见是不会放他二人过去了。老爷子默不作声看着她们,后又瞧了一眼慕垂凉,尔后便极为认真地看那字去了。

        慕垂凉便问说:“垂冽是何时回来的?”

        三少爷慕垂冽乃是二房庶出,地位素来不高,打小便时常被派到南方各地慕家银号的分号里忙碌,因此在慕家总有些神出鬼没的,没人能掌握他行踪。云卿定睛一看,这垂冽长相大不同于慕垂凉或慕垂凇,与他妹妹垂缃也不甚神似,倒像极了他娘亲柳氏,生就一副素雅白净的面皮,目光虽算得几分沉静,但眼波流转总有几分娇娆,算是极为俊美之人。

        垂冽道:“回大哥话,昨儿三更到物华的,因深夜不便,故此时方来拜见祖父。原想着稍后跟老太太、太太、二太太请过安后,就即刻去向大哥请安的。”

        慕垂凉点点头,似笑非笑说:“垂冽还是这样懂事。”

        老爷子便接过话茬儿说:“垂冽虽不成器,也终算得老实本分,自年幼被派出做事,素来也无一句怨言。我想着既垂缃都嫁了人,怎么着也该把垂冽的婚事给办了,免得他回头怨怼于我们。今次你们这作哥哥作嫂嫂的都在此,也帮忙着挑挑拣拣,张罗张罗。”

        云卿与孔绣珠相视一眼,都没接这话茬儿。

        虽说垂冽是庶出,又虽说如今是嫂子当家,但垂冽尚小,上头娘亲柳氏还在,再不济,他们二房还有二太太洪氏,怎么着也轮不到她们去挑拣张罗。这事儿若接了,办得好是理所应当,办得不好,免不了会有人说这做嫂子的不肯费心,回头恐怕洪氏要可劲儿落井下石、柳氏也要恨死她们了。

        “没人说话?”老爷子将昭和曦和的临字往桌上一摔,抬高了声音冷道,“个个都只为自己!你,娶了三房媳妇,你,如今正想娶第二房,可是自家兄弟到了年纪还没娶媳妇,却没一个人肯费心想想!这也罢了,两个做嫂子的操持这么大的家业,如今连这茬儿话也不敢接!难不成他是庶出的少爷,就连你们都看轻他?你们到底是在瞧不起谁呢!”

        垂凉垂凇垂冽三人,并云卿绣珠二人立刻齐齐跪地,垂冽念着此事因他而起,急巴巴要解释,道:“祖父,求祖父息怒。哥哥嫂嫂们素来待我不薄,今次若为这等小事伤了和睦,岂非垂冽罪过了?”

        “和睦?”老爷子怒道,“和是众人和,睦是众人睦,你一人念着和睦,他们几人却有心不和又有何用!”

        垂凉毕竟长子,便先道:“并无此意。自家兄弟,自然要和睦。”

        垂凇亦连连点头。孔绣珠已吓得战战兢兢,一时怕不能言语,云卿因是长媳,又念着方才老爷子提起垂凇欲娶二房,想来孔绣珠近日里心中苦楚,便只得由她开口说:“祖父息怒,孙媳绝无看轻小叔之意。方才不作答,只因想着不知二太太和柳姨娘是何意思,虽我们掌家,但那二位毕竟是长辈,又是小叔母亲,恐不能不问她二人意思,毕竟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们再倾尽全力也不过帮着做些杂事罢了。”

        老爷子冷哼一声:“强词夺理!”

        云卿便更加柔声柔气道:“祖父一心为小叔着想,此等慈爱我等做晚辈的自能感同身受。可一来并不是小事,需得十分慎重,二来又不知小叔是否心有所属,哪里能说定下就定下,三来么,兴许是孙媳多想,不过小叔刚刚回来咱们便急巴巴为他张罗婚事,倒真怕有心人挑拨着说些闲话,毕竟成了家就是大人了,是大人了不论过日子还是经商都要独撑起一份儿担当,难免就叫人以为我们这做哥哥嫂子的不能容他了。”

        慕垂凉分别是在笑。云卿顾忌,他岂会不知?他被禁足,云卿在外应付蒋家,内宅垂凇和孔绣珠原能趁机做些什么,又怎知二人不睦,垂凇心心念念想娶二房,孔绣珠戚戚怨怨日渐消瘦,二房眼见夺权不成,只得命垂冽回来了。慕家人丁不旺,垂冽成亲后自不便再外出奔波,因此在物华需得有一份儿买卖自己做着,倒时只怕是二房兄弟联手,倒逼他慕垂凉的意思了。

        垂冽毕竟年幼,不敌垂凉云卿心思,忙妥协劝和道:“大嫂所言极是。垂冽多谢祖父费心,但毕竟、毕竟不急于一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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