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陆小凤传奇（二）

陆小凤当真请来了叶孤城。

        日前在王府宝库中，陆小凤凭借灵犀一指接下叶孤城的天外飞仙，叶孤城亦成为从陆小凤两指间夺回剑锋的第一人。然而，无论此次冲突如何令人难以忘怀，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叶孤城会为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远涉他处，这真是匪夷所思。

        兴许是陆小凤巧舌如簧、死缠烂打，最终得偿心愿；又或许，是叶孤城真的太寂寞了，寂寞到他足够看中陆小凤这位“唯一的朋友”，因此应下对方的要求来访万梅山庄。

        是日，碧空无云，和风淡荡。在这将要入秋的时节，万梅山庄自是没有梅花在开的。纵然如此，却也有着此处独有的清凉幽香。

        亭中，有两人相对而坐、无言对饮。饮的不是浓烈的酒、雅致的茶，而是水，纯净的白水。无意之间目光交错，又极平静地将视线再度错开。

        这世间，竟会有一人与自己如此相似。

        一样的骄傲；一样的剑为杀人不为俗世而出，离鞘之时必然见血；一样的追求剑术极义，一腔寂寞无人能懂。当然，自二人结识以来，彼此就多了一个理解自己之人。

        “你心乱了，”叶孤城先开口：“为了西门夫人？”

        “是。”西门吹雪答得很快、很干脆。提到孙秀清，他眼神也稍微柔和了些。那是唯一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女子，也是他必须负起责任的人。

        若说西门吹雪是一柄剑，那么孙秀青便可称得上是他的剑鞘，毕竟他的确曾为了她止剑停武。只可惜，一把绝世神兵与另一把惊世好剑的共鸣，却是要远远强过剑与鞘之间。西门吹雪为叶孤城再度拔剑，这是无可避免之事。

        “你的心也乱了。”听对方如是说，叶孤城面色分毫未改，反问道：“原因？”

        西门吹雪道：“不知。只是，你的束缚本就比我多，亦有许多不可不为的俗事。我看得到，你的心乱了。”

        叶孤城沉默半晌，忽然淡淡笑道：“这世间最明白我的，恐怕莫过于西门庄主你了。”

        便是在这个气氛良好的时候，穆玖提着茶壶走上前来。

        他真的不是有意打扰——毕竟作为他必须完成的任务，这二人和谐独处正是他乐见其成之事。但他此刻必须上前：一来他得看看这两个惺惺相惜之人交谈间进展到何种地步，二来他要伺机行事、设法将自己的新道具用上。

        “一级道具：热情如火抽象胶水。凝胶状小球形外用品，在任意两名NPC看向彼此时将‘胶水’扔出即可让目标人物成功接吻。使用限制：三次。”——这是系统给出的说明。

        并未将茶壶搁下就离去，穆玖开始为两座人形冰山的杯中倒水。将杯盏递向叶孤城面前时，穆玖余光瞥见叶孤城看向西门吹雪那火一般（大雾）的眼神，当下偷偷地将手心中的小球向指间转移。

        忽然，叶孤城对西门吹雪道：“你这个下人，本领可是不小。”穆玖手微微一抖，险些将手中那作案道具扔地上去。

        西门吹雪问：“何意？”叶孤城答道：“听说，陆小凤都在他手里吃过瘪。”他这人极淡、极冷，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却似带着笑意。

        也许这事儿的确很有趣，以至于冷漠如叶孤城也为之动容几分；但就算其他所有人都觉得此事有趣，穆玖也是断然不会那样以为的：为了答谢陆小凤，他真的偷拿了西门吹雪一条腰带。这虽是件小事，然而西门吹雪绝不会容许他人冒犯自己的；如果东窗事发，自己即刻便会成为剑下亡魂——妥妥的。

        西门吹雪手上一顿，动作微小几不可察：“当真？”这话不是问叶孤城，却是在问穆玖了。

        抬眼与自家庄主那冷漠的眼神一触，穆玖只觉得心中一惊，手中的瓷壶不由得一歪，那热水便倾倒在他执杯的手上。瞬时，他觉得自己已经闻到了水煮肉片的香味。

        强忍下大叫出声的冲动，穆玖将杯续满、轻轻搁在西门吹雪面前，恭敬道：“城主说笑了，我只是个普通的下人罢了。”而后便带着他那一手背的水泡飞快地溜了。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心思想甚么胶水不胶水的了。

        回了自己所附身体的房间，穆玖先是处理了自己手上的烫伤，而后就开始想这道具何时才能再有机会使用。突然，系统发话了：“您完全不必这么早使用道具。没有感情基础，‘意外接吻’也只能让人心生厌烦。”

        “咦？”穆玖先是惊奇了片刻，而后整个人都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瘪下来：“你说得对，是我二缺了。”系统表示赞同：“的确，您现在思路很乱。”

        “对于结局的达成，我其实一点儿也没思路。”穆玖叹气：“如果只要他二人产生感情倒是十分容易，毕竟他们就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但要得到一个喜剧的结局，那可就十分难办了。吹血之剑与天外之仙总要比个高下，这生死一战真是完全无解啊。”

        “请您想想我说过的话，玩家。”穆玖翻白眼，说道：“你废话一大堆，我怎么可能全记住？”

        系统安静了一会儿：“但是您说过的话，我全部都记得。”

        穆玖觉得有点儿尴尬：系统这个语气，就好像在无比淡定陈述事实的背后痛斥自己无情无义一样。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啊你是系统我在这个程序里当然言行举止都被你记住了！”抬眼看天，见日已西斜，穆玖便站起身来：“得出发了——我约见陆小鸡的时间也快到了。”

        ***

        陆小凤不是一个人来万梅山庄的。

        他本是个极害怕寂寞之人。若一人来此、路上又没有热闹可以凑，那不知要有多无聊。幸而，与他一道来的是他的“损友”司空摘星；和这人在一起，陆小凤绝对不会无聊。

        二人一路比试轻功、御风而行，到了万梅山庄近处才放缓脚程。脚步刚慢下来，司空摘星便狐疑道：“西门吹雪那人说一不二，这次居然会在你没剃掉胡子的情况下答应你的要求？你不是耍花招骗我的罢？”

        陆小凤瞥他一眼：“若是如此又能怎的？你还不是来了。”司空摘星双手抱胸，缓缓道：“我是怕你假称能办到我的要求，之后假借来取东西的名义跑得无影无踪了。”闻言，陆小凤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我陆小凤愿赌服输，岂会耍小把戏逃跑？”

        其实陆小凤绝不是赌输了就会耍赖的人，陆小凤自己清楚，司空摘星也心知肚明；只是他二人就是喜欢如此这斗嘴皮子、互相戏弄，似乎在这一过程中能享受到无穷乐趣。

        陆小凤瞪了司空摘星一会儿，忽然叹口气，道：“好罢，我和你说实话。西门吹雪小气得很，非要我用两撇胡子去换他的一条腰带，我没答应。这腰带是我答应旁人一个条件才换来的。”

        司空摘星收敛了笑意，问道：“何人，什么条件？”他听出陆小凤语气中的忧虑，心情一下子就变得不好了。在他看来，陆小凤这个如狐狸一般狡猾的小子，只能在自己这个聪明绝顶之人手上吃瘪；如今知道陆小凤又与别人交换条件、且那条件还让陆小凤心中生虑，这未免让他心情不快。

        陆小凤道：“他是万梅山庄的下人，作为交换条件，他让我……”他忽又叹了口气，才续道：“请叶孤城去万梅山庄拜访。”

        司空摘星脸色突变，大声问道：“叶孤城？这人要做甚么？”

        近日与叶孤城相关的大事共有三件：一是这位久居海外的顶级剑客终于归来；二是陆小凤以二指接下他的“天外飞仙”；三是他与西门吹雪的决战之约。在这个时候邀叶孤城去万梅山庄，那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陆小凤摇摇头，正色道：“我不知；所以我照办了，因为我需得知道他要做甚么。我只希望若有人暗中设计，我能在危机发生之前及时告知西门吹雪与叶孤城。”

        司空摘星叹道：“想算计这两个人并非易事，你不用太担心。倒是你这只小鸡总被麻烦找上，你若想掺和进去可要多加小心，别给人绕了进去。”

        陆小凤一怔，忽然笑道：“没想到你这只臭猴精平时烦人得很，关键时刻还挺关心我的嘛。”司空摘星唇角上翘，道：“我是怕你出了事，再没人替我挖蚯蚓了。”

        陆小凤眉心一跳，微恼道：“死猴精，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昔日他与司空摘星比翻跟头输了，于是不得不在十天之内给对方挖来六百八十条蚯蚓。此事弄得他万分狼狈不说，更成为司空摘星每每挤兑他的由头。一想起此事，陆小凤就忍不住着恼。

        一路笑闹行至万梅山庄外，陆小凤便见相约之人已在门外等候；正想打招呼，却发现自己仍不知对方姓甚名谁：“你到底叫甚么名字？”

        想到自己那坑爹的临时姓名，穆玖内心囧囧，表面上却淡然应道：“陆大侠无需知道，我只是个小人物罢了。我家庄主的腰带，我已给你带了出来。”说罢伸手探向衣内——竟然摸了个空！

        穆玖先是一惊，但目光触及陆小凤身旁之人时心情就完全平静下来，淡笑道：“看来陆大侠这位朋友已经将我要交付陆大侠的东西拿去了。”

        司空摘星奇道：“这可怪了，我何时拿了你的东西？”穆玖道：“不知道——我根本没感觉。正因为我丝毫不曾感觉到，所以就一定是你下的手。若我没猜错，你便是那人称‘偷王之王’的司空摘星罢？”

        不待司空摘星回答，陆小凤已撇了嘴道：“甚么偷王之王啊，不过是只猴精罢了。”他说这话时，看向穆玖的眼神却满是探究与怀疑。按道理来说，西门吹雪的下人多半不会是蠢物；然而这般聪明又另有算计的下人，却是十分古怪了。

        穆玖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面前的两人推测为“背后有人，穷凶极恶”之徒；他只是在旁观了面前二人斗嘴之后，缓缓地勾起了唇角：“原来如此，你二人结伴来此，原是为了斗嘴取乐啊。”

        陆小凤不由停了与司空摘星的争论，转向穆玖：“何出此言？”穆玖不答，只道：“不知陆大侠可曾听说过，这世间有些男子是天生注定要与男子相恋的？”而后也不等对方的答覆，直接回了万梅山庄。

        系统似乎也被穆玖这神来一笔惊到了，居然过了好久才发问：“玩家，您到底想做甚么？”

        穆玖不答反问：“这个游戏的主线任务是做媒来着罢？”在系统给出肯定的答案之后，穆玖特自豪地继续回道：“所以说啊，我是买一送一，这绝壁是业界良心！陆小凤朋友遍天下，若有一人做不成朋友做基友，倒也不是甚么大损失罢？”

        系统：“……我不想和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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