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

陈剑峰回来了。他居然兜兜转转，回到桑如涅的生活中了。

        更要命的是！之后他电话联系她，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交谈之下，桑如涅才发现他大学毕业后跟着自家叔叔工作起来，在叔叔开的一家餐饮工作上班。

        而那家餐饮公司，正是提供给图书馆大肥肉盒饭的公司。

        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孙婉婉难以置信！

        其实桑如涅原本也不打算把这狗血的陈年旧事告诉孙婉婉，但当有一天，孙婉婉在休息室里拿着一盒写着‘桑’的盒饭质问她时，可怜的小桑同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和盘托出。

        “其实，陈剑峰只不过是我大学的旧相识。我们在联谊会上认识，也算彼此有好感。他也有约我吃饭逛街，我也欣然而去。只可惜，我们没有下文。因为当时，他正和女朋友处于分手的边缘。女朋友一哭一闹，他心软了，和我也就断了联系。”

        桑如涅说完，孙婉婉就大叹也太平淡了，一点也不轰轰烈烈！

        “只有一点，”孙婉婉强调，“小桑同志，你居然也有主动看上对方的时候，可真是难得！”

        “也就只有过那么一次了。”桑如涅讪讪道。

        打开写着‘桑’字，被送盒饭的员工指明交给桑如涅的盒饭，百变大肥肉变成了精致的糖醋小排骨，还有黄瓜炒蛋和凉拌海蜇丝，居然还点缀着颗颗小番茄！绝对是提供给领导水平的盒饭！

        桑如涅惊恐地盖上盖子，瞪着孙婉婉，“不许张扬！”

        “送盒饭的员工早张扬过了，还轮得到我？”孙婉婉道，“你不吃吗？这么多好菜！不吃我和你换！”

        ……

        自那天之后，桑如涅的特殊待遇就沸沸扬扬地传开了。

        孙婉婉更是把每天与桑如涅攀比饭盒当成是一种乐趣，

        “哇！我今天是超迷你小鱼干和青菜豆腐，你是性感饱满大黄鱼加卤蛋和油焖茄子！小桑同志，今天又是你毫无疑问的完胜啊！”

        桑如涅白了她一眼，又把卤蛋夹给孙婉婉，“今天副馆长都跑来对我挤眉弄眼。原来陈剑峰的叔叔和副馆长是朋友，副馆长竟然都问我，是不是快要名花有主了？”

        “因为陈剑峰是那么赤~裸裸地想和你重修旧好。”

        “……我兴许应该和他谈谈。”

        桑如涅这么说着。

        其实陈剑峰为她搞特殊化的第一天，她就这么盘算了。可惜始拖拖拉拉着。却不料当天下午，她正窝在流通柜后看书呢，听见有人用指节轻轻叩了叩柜面。桑如涅恍然一惊，还以为是傅庄明！但一抬头，见到的是陈剑峰那张阳光的脸，

        “嗨，如涅！”

        桑如涅愣了下……怎么可能是傅庄明？傅先生从那天相亲后，已经有一个多礼拜没出现过了。

        “你好！”桑如涅愣愣地站起身来，习惯性地职业笑起。

        陈剑峰就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如涅，虽然现在是上班时间，但我不是以读者身份来找你的。”

        桑如涅眨眨眼，想起傅庄明说自己笑得假，兴许自己不笑就会显得真诚多了吧！于是她收敛了笑容，目无表情道，

        “那你来，有什么事吗？”

        果真！陈剑峰的神色也郑重了起来，“我看见外面有饮料贩卖机，可以请你喝杯茶吗？”

        桑如涅点点头，心里却琢磨着另一件事：傅庄明说得还真有点道理……

        ……

        陈剑峰问她喝什么，桑如涅脱口而出，“奶茶。”

        陈剑峰就投币进去，“你以前似乎不怎么喝奶茶啊。”

        “我们以前也并不熟。所以你不知道罢了。”

        桑如涅说的是实话。大三那年的夏天，她与陈剑峰断断续续地交往，只持续了一个多月，约会过四五次罢了。

        之后就是一条短信，三个字：对不起。

        虽只有三个字，却对桑如涅而言是颇为沉重的打击！自己从小到大在感情上都不是花痴，严格来说，还拘谨得过分。校草级别的帅哥在她眼里也不过是浮云，好看归好看，那也是杂志画一般的好看，引不起她任何现实的遐想。好不容易自己对个雄性动物有点儿感觉了，末了儿那丁点儿感觉还被扼杀在摇篮里！当时的桑如涅握着手机，红了眼眶，安慰自己要微笑！微笑起来，再难看也要笑起来，

        “没事儿没事儿，下次一定遇到个更好的。”

        结果，大学一晃毕业了。工作一晃也快两年了。顽石桑如涅，硬是没再看上过第二个。

        悲剧啊。

        出师未捷身先死，而今自己悲剧的源头人物居然还大咧咧地跑来给自己献殷勤！

        陈剑峰把温热的奶茶罐子给她，坐下，忽而幽幽道，

        “我和张莉，分手了。”

        “是吗。”桑如涅拉开易拉罐。

        “其实，我与她本就不合适。只是她不舍得，我也见不得女人掉眼泪……”

        “是因为我没有掉眼泪，所以才被淘汰出局？”桑如涅喝一口，略带苦涩的浓郁味道。

        “如涅，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剑峰苦苦一笑，“我无意对当年的事情撇清责任。”

        “那你现在究竟想做什么？”桑如涅不是不懂，只是负气罢了，“每天摆一个‘桑’字的特殊盒饭，你不知道我有多尴尬。”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再对你好。”陈剑峰却如是说，垂头道，“其实我和张莉分手后，也想过找你……当初我对你不是随便玩玩的心态……只是我终究觉得没脸见你。”

        “怎么，现在就有脸了？”

        “那天在便利店前巧遇你，我觉得是一种缘分。所以哪怕没皮没脸，我也想再见你。”陈剑峰深吸一口气，“如涅，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桑如涅迟缓地，摇摇头。

        陈剑峰眼睛一亮，“那天在便利店门口，那男人……”

        他说的，是傅庄明吧。桑如涅想。

        傅庄明已经一个多礼拜没出现了，宋阿姨见了她，也不追问他们的进展，只笑着说一切随缘不必勉强。

        他，兴许是放弃了吧。

        桑如涅于是莫名地，心情有些落寞。

        ……

        “陈家俊再也没来过了啊……”流通柜后，百无聊赖的刘晓云忽而冒出一句。

        “怎么忽然提到他？”桑如涅反问。

        “今天是周六啊！”刘晓云道，“痴心陈也终于败下阵来了。说起来，那位食品公司的傅先生，有阵子没来了吧。也举手投降了？”

        桑如涅不语，推着手推车正打算去摆书，但一个内线电话打来，指明找桑如涅。桑如涅一听，原来是领导给安排的麻烦事儿。

        “下周x小学校庆，搞了庆典。配合他们‘小小书虫’的学期目标，于是联系了我们图书馆去开个小讲座。介绍下最新的儿童图书，也宣传下图书馆的儿童阅览活动。”副馆长道，“原本这活交给儿童阅览室的员工更合适，但你也知道，宋美佳她们都四十多了，实在不想上台，还都推荐你，说你形象好，家住得离那小学也近。”

        副馆长亲自前来动员，桑如涅哪儿有不从之理。

        所幸演讲稿和多媒体都是副馆长一早准备好的，桑如涅只需要背熟就好。晚上陈剑峰打电话给她，听说了，也说那天活动结束了，他接她去吃饭。桑如涅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下来。

        ……

        周一，不巧是个阴雨绵绵的天气。

        桑如涅穿着图书馆制服的衬衫西装外套和过膝裙，撑着格子伞。在前往x小学的路上不住地想，活动结束和陈剑峰约会，自己穿得未免也太难看了吧。若他打算带自己去吃些高雅的餐厅，比如谢尔丽之类的，自己难不成要回去先换身衣服？

        但，一想到谢尔丽，桑如涅的心情又莫名烦躁起来。

        总算，活动进展得很顺利。

        轮到她时，她镇定自若地上台，点开ppt开始开始讲述她昨晚背了一夜的稿子。

        没有刻意笑得殷勤。她昨晚特地对着镜子练了许久，拍着脸颊掌握笑的分寸，总不希望自己吓到了傅庄明之后，连小朋友也被吓到。

        效果应该还是不错的，当她鞠躬下台，掌声纷纷地响起来。有一位老师甚至带着几个小朋友来咨询她办卡的事儿。桑如涅一一笑着解答，还瞧见一位小朋友笑着对老师说，

        “姜老师，图书馆姐姐可真漂亮啊！”

        姜老师就佯装妒忌，“和老师比呢？”

        孩子就抱着姜老师道，“一样好看！”

        桑如涅完成任务，被请到一旁的休息室里休憩片刻。她远远看着台下的小朋友们开始玩竞答游戏，答对的孩子拿到了糖果，笑得嘴角都歪了，不由觉得温馨。

        却不料身后陡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桑小姐，很喜欢小孩子？”

        桑如涅诧异地回头，不禁倒退一步，“傅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庄明看着她，苦笑道，“只能说，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吧。”

        ……

        上佳佳食品公司主打小朋友的新品，变形金刚水果糖即将上市。除了广告宣传之外，这次还联络了几所学校做宣传。正巧x小学校庆办活动，傅庄明就建议包下小朋友们校庆当天的零食和奖品，顺势把新产品宣传下去。

        看见桑如涅走上台的一瞬间，坐在角落里的傅庄明几乎惊讶得要站起来。自从那日告白狼狈之后，傅庄明已经渐渐淡了对桑如涅的心意。

        是刻意地去淡化，不去想关于她的种种。

        但，人生何处不相逢。

        今天与她的相遇不是他刻意经营的，而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他看着她走上台，咧嘴绽开一抹微笑。那笑容不是对着他，对着读者的那种浮夸虚假的笑容，而是一种微微的，甜甜的，让人心旷神怡的笑容。

        从见到她的第一天起，傅庄明就本能地觉得，她笑起来应该就是这么好看的。可真正地见到，今天还是第一次。

        傅庄明下意识地喉结一动，心被深深地打动，被压抑得几乎快要消失的那份情愫，一点一点地又涌动起来。

        果然，不能相见。一见面就无可奈何地明白，自己还是喜欢她。

        追着她，追上她，和她一起进了休息室。却见她和自己一起，神色又变得无措，傅庄明无奈地又问她，

        “桑小姐，你喜欢小孩子？”

        “恩……喜欢。”

        “所以对着孩子，才笑得那么好看？”

        “咦……”桑如涅一愣。他一直有在看着自己吗？傅庄明还是第一次夸自己笑得好看。

        “那么以前笑得那么难看，只是因为，对着我吗？”

        桑如涅不知所措地摇摇头，两人却就此陷入了沉默。

        ……

        桑如涅的手，不自觉地抓着过膝裙的裙摆。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一切麻烦的，让她手足无措的人和事，学着用“微笑”去解决呢？

        是上班之后，遇到一*难缠的读者吗？

        是小时候被小姨娇娇的两面派吓到，耳濡目染吗？

        还是大三那年被陈剑峰抛弃，拼命揉着红红的眼眶，告诉自己要微笑起来吗？

        却蓦地，听见身边的傅庄明幽幽道，

        “桑小姐，我可以吻你吗？”

        “咦……”桑如涅大惊，跳开好几把椅子，尖声道，“你想干嘛？”

        “因为你在发呆，呆到好像我对你做什么，你都不会反抗一样。”傅庄明气定神闲地，说出这么可恶的话。

        “你……”

        “我开个玩笑。你不是当真了吧？”傅庄明不禁笑起来。

        “这种玩笑是可以随便开的吗？”

        “为什么不可以？你连听我表白时都可以分心走神看着别的男人，我对你开个玩笑而已，就不可以了？”傅庄明坏心眼地，又把话题扯到那天的事情上。

        “那天……很对不起。”桑如涅重新坐下来，不自然地别开头。

        “我听宋阿姨说，你现在每天都有特殊盒饭吃。盒饭公司老板的侄子在追求你。是上次便利店门口那个？”

        “是……”

        “你打算接受他？”

        “我在考虑。”

        “那么我还有机会吗？”

        桑如涅却还没回答，姜老师就轻轻敲门，进来道，

        “二位，活动结束了，可以走了。谢谢你们的配合，明天还有一场，下午一点半。”

        “好的！”桑如涅逃避一般，赶紧起身就想往外走。

        傅庄明无奈地摇摇头，跟在她后面走出休息室。

        小学的走廊里，到处是奔跑的孩子，几个孩子一下子撞在傅庄明身上，礼貌地鞠躬道歉之后，又撒欢地跑得老远！傅庄明也是喜欢孩子的人，不由看得嘴角上扬起来。恰好又有两个孩子冲过来拉住了桑如涅，奶声奶气道，

        “啊呀，是刚才发言的图书馆姐姐！你要走了吗？”

        桑如涅低下头，“是啊，明天再来！”

        “明天要和那位哥哥一起来哟！”小孩儿指着傅庄明道，“他发的糖果好好吃啊，还是变形金刚外壳的！”

        傅庄明就笑道，“明天我也会来的！”

        “你们俩都要来哟！”那孩子认真地说着，居然天真地拉起傅庄明和桑如涅的手，交握在一起！

        傅庄明愣住了。桑如涅也愣住了。

        一瞬间，桑如涅的脸好似红霞飘满天空一般，眨巴着眼睛看着傅庄明，好半天才触电似地赶紧松开。

        姜老师跑了来，歉意地拉开孩子，说，

        “不好意思。平时我总教他们要手拉手好好相处，做朋友。没料到他们活学活用了。”

        “挺好的。”傅庄明含笑道。手掌里全是桑如涅温温热热的气息，他悄悄握紧了拳头。

        姜老师带着孩子走远了，桑如涅窘迫地垂低了脑袋，闷头往校门外走去。她原本就有些害怕傅庄明，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和他握手？这下刺激受大了！

        抱头鼠窜一般，逃到门口。身后的傅庄明却道，

        “桑小姐！明天你还来的吧！”

        桑如涅头也不回，只点了点。

        “走好。”傅庄明道。却见校门口一早就站了个男人！傅庄明一怔，正是那天在便利店门口的男人。

        男人迎上前，撑着伞和桑如涅并肩走远了。傅庄明在原地僵站了许久，才缓缓移动脚步，往停车场走去。

        ……

        回到家，妹妹妆宁终于放弃了烧菜，家中的伙食还是交给请来的钟点工，傅庄明的伙食总算有所改善。

        妆宁在饭桌上问他，“哥哥今天去小学监督活动了吧，没有瞧见漂亮可爱的小学老师吗？”

        傅庄明摇摇头，虽然那位姜老师也挺漂亮，但他满脑子都是另一道身影。

        “我遇到那位图书馆小姐了。”

        “姓桑的那位小姐？”妆宁道，“我以为哥哥已经放弃了！你的读者证摆在抽屉里，快两个礼拜了都没带走过。”

        “在抽屉里吗……”傅庄明沉沉道，“你哥哥我，是越挫越勇的。”

        当天晚上，妆宁就发现抽屉里的读者卡被哥哥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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