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

在西湖兜兜转转地游览，直到肚子饿了，傅庄明才打电话约了妆宁，三人约在白鹿饭店集合。

        妆宁抱着相机踏进包房时，傅庄明正低头为桑如涅倒茶。桑如涅举着茶杯凑到嘴巴，微微一笑地品了一口。妆宁歪头瞧了瞧，总觉得他俩之间的气氛好似和谐了许多。

        于是累得一屁股地坐到哥哥身边，傅庄明见她额角冒汗，微微喘气，贴心地也为她倒了一杯茶。妆宁却想起今早傅庄明端给自己的盐白开水，气呼呼地扯嘴一笑，取过菜单翻看，问道，

        “菜都点好了吗？”

        桑如涅回答，“我早就催着傅先生点单了，但他说不等妹妹的话，妹妹会生气的。时间紧迫，我们快些吃完去车站吧。”

        傅庄明含笑点点头，妆宁就暗自瞪了哥哥一眼：自己哪里是那么霸道不讲理的人？分明是傅庄明拖时间，拿自己当借口！

        但见傅庄明瞧着桑如涅的眼神是温柔如水，瞧着自己的眼神是温柔藏刀，妆宁一个冷颤袭来，于是随手点了几道杭州名菜。才合上菜单，就又见哥哥幽幽的目光袭来，妆宁吞了下口水，见桑如涅起身去盥洗室，果不其然，她一出了包房，傅庄明就浅笑道，

        “下午去哪儿逛了？”

        妆宁撇撇嘴，哥哥为了追桑小姐无所不用其极，把亲生妹妹当电灯泡地丢开老远！虽然可以理解，但妆宁从小被哥哥照顾惯了，这下子骤然屈居二位，多少心里觉得委屈。

        “没去哪儿啊！不就是奉命离你们俩远点儿，只好一个人到处瞎转悠吗！”妆宁赌气着。

        傅庄明瞧她撅得老高的嘴唇，遥想她孤零零一人逛西湖的情景，不禁也心有愧疚。思忖片刻，傅庄明为她换了杯热茶，幽幽道，

        “妆宁，若是哥哥能顺利追到桑小姐……”

        妆宁皱眉地望向傅庄明。他就继续说道，

        “欧洲游，包购物，哥哥费用全包。”

        “真的？”妆宁的眼睛就一抹儿亮了！自家兄妹，肉麻话就不必多说了，如傅庄明一般*裸地示好，妆宁也接受得欢天喜地。

        “还有……”

        “还有？”妆宁的眼睛亮得快成星星了。

        “还有……若是你以后遇到心仪的男子，哥哥也一定会不遗余力，不择手段地，帮你把他带回家。”

        傅庄明说这话时，眉梢带着调侃似的笑容，眼睛里却充斥着严肃的味道。妆宁听得眼睛一眨一眨，竟不期然地红了眼圈儿，险些落下泪来。

        “哥哥你好肉麻！”

        虽然是自家兄妹，但偶尔肉麻一把其实也不错啦。

        起码让作为妹妹的妆宁知道，无论桑如涅占据了哥哥多大的心，傅庄明总留有一个固定的角落，只属于妹妹妆宁一人。

        于是，一整下午的无奈与委屈，顷刻之间统统烟消云散了。她捧起哥哥为自己倒的茶，凑到嘴边，满脸灿烂地一口喝干。

        ……

        桑如涅推门进来，正见到妆宁与傅庄明相视而笑。妆宁洋洋洒洒地追点了一堆西湖名菜，桑如涅赶忙拦着，

        “我们八点要在车站集合，点太多也吃不光的。”

        但见妆宁朝着傅庄明神秘兮兮地眨眼，

        “可我点的都是名菜啊！难得来一次，不吃个够怎么行？放心啦！我们打车过去，很快的！”

        于是在妆宁的坚持和傅庄明的默许下，满满十多道菜陆陆续续地上桌了，眼见着妆宁吃得津津有味，傅庄明吃得慢条斯理，只有桑如涅边吃边焦急地看着手表。

        傅庄明忽然夹一筷子西湖醋鱼给她，问她，

        “明天，你有什么安排？”

        “明天？”桑如涅扭头看着他，“上班啊。”

        “下班之后呢？”傅庄明也定定地看着她。

        “……回家，和父母吃饭。”桑如涅回答着，不自觉地扯着嘴笑了起来。却是这么心虚地一笑，让傅庄明的脸色顿时黯了黯，

        “当真？”傅庄明挑眉问她。

        桑如涅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其实，她答应了陈剑峰，与他吃晚饭。因为陈剑峰在短信里说，那会是最后一次。

        判他死刑，也要让他死个明白。

        但，这话怎么能告诉傅庄明？桑如涅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在他面前继续扯谎了。气氛僵了僵，只听傅庄明幽幽叹一口气，道，

        “或者以后，你想撒谎时，千万忍住了别笑得那么虚情假意。我宁可不知道你撒谎，总也好过被你当猴耍。”

        桑如涅咬着嘴唇垂低了头，避开傅庄明的视线，拨弄着碗里渐渐冷掉的鱼肉。气氛陡然降到冰点，所幸妆宁适时地插嘴进来，

        “咦，原来桑小姐撒谎的时候会笑得很难看？那么桑小姐，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试试看吗？”

        “啊？”桑如涅一愣，妆宁就举着筷子道，

        “比如……桑小姐喜欢吃西湖醋鱼吗？”

        “啊挺喜欢。”桑如涅愣愣地点点头。

        妆宁就继续问，“桑小姐觉得西湖漂亮吗？”

        “很漂亮。”桑如涅点点头。

        妆宁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忽而陡然目光一凝，犀利地极速问道，

        “桑小姐，其实你和我哥哥已经是一对了吧！”

        “咦！”桑如涅错愕地瞪大了眼睛，连傅庄明都震惊地放下筷子！面对妆宁严肃认真又期待的神色，桑如涅慌慌然地赶紧摇头，

        “还不算是啦……”

        “还不算，那么就是快是了咯！”妆宁趁胜追击，双目发光。

        “我不是这个意思……”桑如涅不知所措地继续摇头着，因为太尴尬，嘴角无意识地微微一牵，妆宁立刻拍案而起，

        “哦哦哦，桑小姐你笑了哟！哇，笑得真的很难看！”

        “有吗！”桑如涅赶紧捂住脸，惊恐地问。

        “有啊有啊，真的笑得好难看！哇，那代表你撒谎了咯！那代表你和我哥哥已经是一对儿了咯！”妆宁兴奋得几乎要拍手。

        “不是，我……”桑如涅这下顾着说话顾不上表情，顾着表情顾不上说话，也搞不清自己是笑了还是没笑？干脆整张脸都捂起来，而身边的傅庄明早就憋不住地笑趴在桌上。

        妆宁也跟着乐呵呵个不停。桑如涅无奈地摇摇头，但总算，被妆宁这么一闹腾，刚才尴尬的气氛总算是解开了。

        ……………………………………………………………………

        吃吃喝喝，不知不觉到了七点半。桑如涅指着手表，催促依旧在大快朵颐的妆宁快快偃旗息鼓。却没瞧见妆宁与傅庄明默默地换了个眼色，傅庄明掏出信用卡去柜台买单，妆宁擦了擦嘴，拉着桑如涅先一步出了饭店。

        “啊，真好吃……”妆宁仰头，伸了伸懒腰，却蓦地好似牵动了哪根神经！她的嘴角抽了抽，忽而猫腰蹲在地上。

        “你怎么了？”桑如涅见状，大吃一惊，赶紧想扶起她。但妆宁面色狰狞地摇摇头，呢喃着，

        “痛……痛……”

        “痛？你肚子痛？是要去厕所吗？”

        “不是去厕所的那种痛……好似是肠胃哪儿，搅个不停地痛！”妆宁死死咬着牙关，话儿从牙齿缝里一丝丝地飘出来，更让桑如涅担心得不得了。

        恰好傅庄明结账出来了，见妆宁蹲在地上，也大为吃惊。妆宁一转头，软趴趴地靠在哥哥的身上，蓦地眼泪一串串儿地往下滑，哭哭啼啼道，

        “哥！我肚子好痛……好痛啊……”

        桑如涅急得六神无主，“是不是这家饭店的东西有问题！”

        “不管了，先去医院看看吧！”傅庄明于是一把扶起妆宁，扬手喊了一部出租车，三人就往最近的医院赶去了。

        ……

        傅庄明心急火燎地陪着妆宁去挂急诊，桑如涅走到信号好些的地方，打电话给林喜见。抬手一看表，动车应该已经开走了吧。

        “妆宁肚子痛，所以你们几个去医院了？”林喜见的语气好似一怔，但立刻反应过来，“哦！怪不得你们没有来车站。”

        “恩，和大家说一声抱歉。”

        “没关系！”林喜见不知为何，好似语气含笑，“我和老总说一声就好。妆宁折腾成这样，你们今晚也别赶着回上海了，在杭州过一夜吧。”

        “兴许是要这么做了。”桑如涅应着，挂了电话，心里稍稍闪过一丝异样。但见走廊的那头，傅庄明走了过来，她摇摇头不再多想，迎上去问，

        “妆宁还好吧！”

        “已经进去看医生了。”

        “是饭店的食物有问题吗？”

        “应该不是。我和你不都好好的吗？坐一会儿吧。”傅庄明指了指走廊上的长椅，“要喝点什么吗？那里有贩卖机。”

        “奶茶。”

        ……

        与傅庄明并肩坐在医院长廊的长椅里，手捧着暖暖罐装的奶茶，低头喝一口，桑如涅恍然觉得，自己与他竟好似是坐在图书馆的走廊里。

        只是匆匆过路的医生护士，轮椅担架，让桑如涅冷不丁地回过神，抬手看表，此刻已经九点半了。

        那一晚，妆宁也算是折腾了许久。急诊室的医生给她查了半天也看不出她有什么毛病，说兴许是她晚饭吃多了撑着了吧，吃点消食片就好。但妆宁捂着肚子就是不肯走，眨巴着眼睛道，

        “不需要去验下血，照个x光片什么的吗？”

        医生不明所以地瞪了她一眼，潦草地给她开了些胃动力的药就打发她走。妆宁磨蹭了好半天才出来，见到傅庄明，又是哭哭啼啼地喊着浑身不舒服，梨花带雨的模样，甚是让人心疼。

        “哥，我肚子痛……走不动。”

        “我们打车走。”

        “我想躺下来……”

        “好。”傅庄明点点头，又征询意见地看着桑如涅，“妆宁不舒服，我想带她在杭州多住一夜，赶紧找家宾馆让她休息。桑小姐呢？”

        桑如涅犹豫了下，现在赶去车站，兴许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动车。但桑如涅还未开口，妆宁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从傅庄明的肩头，转移到桑如涅的胳膊上来。

        “桑小姐，对不起连累你了，你先回上海吧……不用管我，不用管我……可惜哥哥是个大男人，要他和我住一间房地整晚照顾我，也不方便……”

        桑如涅一听，此话一出，她还怎么能张口先回去？只得稳了稳身子扶住妆宁，无奈道，

        “我也不走了。明天早点向图书馆请假就好。先找酒店让你躺下吧。”

        ……

        兜兜转转寻了家酒店登记住下了，桑如涅与妆宁一间房，傅庄明住一间。

        傅庄明倒了杯温水，给妆宁吃了点消食片，妆宁就推说不舒服，推了傅庄明出去，草草地梳洗一番后，拉过毯子就闷头大睡。

        隔了一会儿，又探出半个脑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向桑如涅，

        “桑小姐，真不好意思，我连累你了。”

        “哪里，是我连累了你才是。”桑如涅坐在床沿，心如明镜地看着她，直看得妆宁眨巴着眼睛，

        “你……”

        “身子没不舒服，就坐起来看会儿电视吧！现在才十一点多，应该睡不着吧！”

        “桑小姐……”妆宁从被窝里一咕噜地坐起来，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桑如涅就淡淡一笑，幽幽叹了口气，披上外套就往外走，

        “我记得，你喜欢吃便利店的牛奶布丁吧！我去买一些过来。”

        说罢，就在妆宁错愕的眼神中，拿了房卡出门了。

        ……

        桑如涅走到隔壁房，闭眼深深呼吸，好似在决定着什么重大的事。随即轻轻敲了敲门。

        “谁？”傅庄明的声音好半天才响起来。

        “是我。”桑如涅下意识地抬了抬头，好似傅庄明就在眼前，“妆宁说，忽然想吃便利店的布丁，天色晚了，你陪我去买吧！”

        “好……”傅庄明的声音好似很诧异，“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好。”

        ……

        桑如涅站在走廊的窗户那儿吹了吹风。夜风寒意融融，吹得她的头脑越发冷静，心中的那个答案也越发地清晰起来。

        听见身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还有一阵稳健的脚步声。她缓缓地回过头，觉得傅庄明的神色凝重，她反而轻快地笑起来，

        “怎么？你正打算睡下吗？”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叫我。”

        “妆宁说，想吃牛奶布丁。”

        “她……肚子不舒服，还想吃布丁？”

        “谁知道呢！”桑如涅莞尔一笑，并非好似从前那种虚情假意的笑，而是一种狡黠的，调侃的容颜。傅庄明顿时被迷住了，眯着眼看了她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道，

        “那我们走吧。”

        并肩下楼，出了宾馆，选了条热闹的马路走去。

        也没向路人打听哪里有便利店，只是彼此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

        在十字路口的红灯下，她与他停在车水马龙之前。

        有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桑如涅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正巧落在傅庄明的怀里。她站稳身子，仰头看着他，

        “谢谢。”

        红灯过，绿灯行。

        他们过了马路，对面就有一家通宵营业的便利店，但两人都默契地视而不见。

        就这么继续往前走着，走着，好似前路遥遥无尽头。直到商业广场上的大钟显示快要到十二点了，桑如涅停下脚步，忽然道，

        “傅先生，你应该有话对我说吧。”

        傅庄明也停下脚步，看着广场上的大钟，“还有一分钟……所以……”

        他俯下身，轻轻捉住她微微发抖的嘴唇，缠绵地吻上去。

        绵延不绝的情意，在唇齿之间蔓延。一分钟的光景如彼此唇上交融的短暂的一秒，十二点到了，傅庄明才松开桑如涅，微微喘气着道，

        “生日快乐。”

        “恩。谢谢。”桑如涅脸红了，垂下头，被傅庄明轻轻地埋进自己的胸口。

        他温柔的心跳声穿入她的耳朵，他轻叹一声，

        “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你逼着亲妹妹装病，迫使我留在杭州多一晚，好成为今年第一个祝福我生日的人？”

        傅庄明笑了起来，“桑小姐越来越聪明了。”

        “是你做得越来越露骨了。”

        “不过，你既然识破了我的计划，为何还要留下来？”

        桑如涅听了，沉默不语。

        就如同林喜见所说的那般，她已经识破了他，为何还要自己跳下圈套？

        所以根本分明是自己，心甘情愿地被他套住。

        她心中的答案，在夜风的轻拂下，昭然若揭。

        “你不希望我留下来，希望我丢下你和妆宁回上海？”桑如涅不想回答他，就反问起他来。

        “你不会的。”傅庄明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认识的桑如涅，哪怕存着怀疑妆宁是装病，也不会丢下她独自回去的。”

        “我总觉得，傅先生把我想象得太好……”桑如涅不安地在他怀里动了动。傅庄明莫名其妙地对她一见钟情，死缠烂打，多番追求，她真的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什么好。

        “我并没有想象你有多好，只是一种感觉……感觉你，非常非常好。好到，我一定要追到手！那么，我算是成功了吗？”傅庄明又忍不住地笑起来，“今晚桑小姐如此主动，我应该算成功了吧！”

        “怎么，你想功成身退了吗？”

        “退？现在才是我们更进一步的时候。”傅庄明动容地俯下身，又想吻她。桑如涅已经害羞地想闭上眼睛，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午夜十二点刚过的短信，必是相当在乎她的人发来的生日祝福。

        傅庄明顿时拧了眉头，从桑如涅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开，是陈剑峰发来的“如涅，二十五岁生日快乐”。

        “喂，还给我！”桑如涅作势要抢回来。

        傅庄明就大大方方地还给她，“也没什么。早料到他会发这种短信。反正，现在是我抢先了。”

        桑如涅就苦笑起来，“若不是我主动叫你出来，你原本，难不成还有什么计划？”

        “半夜十二点前，让妆宁装肚子疼发作，把你叫出来，再让妆宁自动消失。”

        “傅庄明！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亲生妹妹！”

        “以后她若是有了喜欢的男人，我也一样可以为她的幸福上刀山下火海。”

        “妆宁会舍得让你又是装病又是上医院还吃药吗？”

        “……就看她，有没有那个胆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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