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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八章 心有衡,留老训孙


“若说你熊静修无能?哀家却是不信的!”太后摇头道:“哀家初入后宫就曾听世祖说起你熊大人,说你直言论事,是读书人的楷模。至世祖崩殂圣祖登基,权臣鳌拜飞扬跋扈,视我皇家的孤儿寡母如无物,前朝之上,是你熊静修不顾生死,以汉臣身份与其针锋相对,铮铮风骨才为朝堂保存下正气!”

        “四十年宦途虽有跌宕,但圣祖将皇子们交付与你管教,足见君臣情谊……就在两个月以前,圣祖在热河还对哀家讲:有熊赐履坐镇京城,朕就能在热河安心行孝!”

        “如今,圣祖大行,新皇即位,亏空不曾追回,江南之案不曾告破,你就要辞朝挂冠……算了,哀家不怪你当逃兵!”太后带着哀怨给熊赐履下了结论,重又叹气道:“哀家知道,你是对这些皇家后裔、凤子龙孙们失望之极!”

        太后声声句句悉数熊赐履生平得意事,熊赐履则心如刀绞。

        适才跪地的一句“无能”,绝不同往日皇上震怒时脱口而出的“罪该万死”,那不过是息怒的另一种说法罢了!他是要借着“办事不力”送给太子挑刺的机会,从此跳出朝廷这个大漩涡呢!否则,即便这些皇子们身份最贵,但充其量也不过是废人!他不点头,皇子们连承露轩的门,如何能穿堂过巷见到太后?

        但他没想到,一贯深居简出从不涉足朝廷事的太后竟然一眼看穿了他!

        熊赐履是正人,是响鼓不用重锤的典范,两世皇恩被太后娓娓道出,看似褒奖却如一记记耳光落在他的老脸上,忆昔圣祖康熙的音容笑貌,怎能不羞?怎能不恼?怎能不恨?怎能不痛?百般情由在内心胶着,遏不住两行老泪的洒在胡须,知道不能“失仪”,熊赐履唯有死命的扎下头,以手指死死的抠着砖缝!

        熊赐履如此,太后暗自点头。

        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要留下熊赐履,不光是劳苦功高的老臣,更因为太后还要借熊赐履保存皇家的血脉!

        这么说可不是夸张,因为太后留意到一点,弘皙口口声声说胤裪叛乱,可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人提及如何处置?不提,就是不用处置,她以为胤裪早已死在乱军之中!

        一个死字说起来容易,但屠刀既然沾了皇子之血,她真担心胤礽做了初一就不在乎十五,留下熊赐履,老臣谋国必定不会让新皇背上杀兄害弟的污名!

        一番激将之后,她还要在加上一颗最坚实的铆钉,眼神扫过轮椅上的皇子们,怒哼一声,“一群孽障,还不给哀家跪下,向熊师傅赔罪!”

        呵斥也是爱护,这话最适合用在此处,但皇子们都被惊呆了!

        自老八头一回进承露轩,他们的被软禁总算得了改善,除了福寿膏,还时不时的有人送些朝堂的消息进来,但这消息里可没有皇阿玛苏醒的说法,乍闻皇阿玛驾崩、太子即位,除了丧考妣的本能大哭,紧跟着起来的念头就是太子二哥“弑父夺位”!

        脾气急的胤褆、胤禟甚至把这话宣之于口,而熊赐履的一言不发,更仿佛让他们找到证据一般,这才嚷嚷着要来春晖堂!

        来见太后,他们以为可以借助人多势众说服她老人家,更希望讨得一道严查皇阿玛死因的懿旨,所谓百足之虫至断不蹶说的就是他们,皇子们被囚,所有人偃旗息鼓,亟待冒头自会一呼百应,到时候,太子二哥就好好品尝皇子联盟的厉害,而他们就坐着轮椅守灵,瞧他顾头不顾腚的乐子就是!

        登基大典?雍正?

        明知自己即便志坚却是身残,他们的心目中早把雪中送炭的老八当做“正”选!

        强势进门,不曾开口却被晾在一边,太后对熊赐履闻言抚恤也就罢了,还要让他们磕头赔罪?自古只有奴叩主,历朝哪见逆乾坤?更何况,他们可是理智气壮来的!

        “太后,孙儿有话说!”作为皇长子,胤褆首当其冲,“孙儿等来叩见,只是觉得皇阿玛驾崩之事内有蹊跷,想讨一道严查的懿旨,尽一尽为人子的孝道,以免得皇阿玛在天之灵不得安息……何曾有闹家务的想法?太后以此做罚,孙儿等冤枉!”

        “冤枉?”太后一声冷笑,“想圣祖除鳌拜、收台湾、平三藩、征噶尔丹,是何等英雄!竟然被亲生儿子生生气死!若说胤裪叛乱京城是罪魁祸首,你们这些觊觎储位的兄弟也是帮凶!你等但凡有一点孝悌之心,就该赶赴乾清宫,叩首恸哭,三炷清香为誓,辅佐雍正皇帝大治天下,这才能告慰你们阿玛的英灵!”

        “该做什么不去做,却来哀家这里讨要严查的懿旨?你等是当哀家老糊涂,看不清你们那点心思?”

        胤褆本就不是善辩之才,自以为理直气壮才敢仗义执言,被太后这一训,只能悻悻低头!同样,太后亲口说出的驾崩原因也让蠢蠢欲动的其他皇子踌躇不前,唯一一人例外,那就是一贯隐忍著名的胤禛!

        “太后!”胤禛从轮椅上一扑滚地,手臂支撑着爬到太后身前,悲怆抬头,“太后,您是说今夜的炮声隆隆是胤裪叛乱?皇阿玛被他气死?”

        胤禛双目含泪,因为贴的近,太后连他鼻翼的抽动都看的一清二楚,却不为这般情深意切所动,身子侧扭,竟然懒得正脸瞧他,“哀家的话你难道没听清?滚到一边,省的哀家看的恶心!”

        她对胤禛的冷漠不是没有原因的。

        首先,要归罪与胤禛的生母偏是胤禛的母亲德妃乌雅氏。

        做太后,养尊处优是本分,因为她要让皇帝的孝道有对象,虽说做幌子,但也有福利,那就是以长辈的名义处理一些皇上不好出面的家国事务。佟佳氏为什么赖在这儿?就是因为太后可以指定那位嫔妃多陪陪皇上,为了孝道,皇上必须俯首甘为孺子牛!

        后宫之中佳丽三千虽夸张,雨露均沾肯定是虚言,为了这点儿福利,妃嫔们有事儿没事儿都要来太后这儿请安,一来替皇上尽孝道,二来期许近水楼台先得月,三来是怕太后心眼儿小。

        恶了太后的结果定嫔与华嫔早作了榜样,即便不到发配冷宫那么严重,太后只要稍起腻歪,将孝道看的比红颜更重的皇上想必不会再见她一面,不是冷宫胜似冷宫才叫凄惨呢!

        偏是乌雅氏例外,本是正黄旗参领之女,自入宫之后便平平淡淡,既不得罪谁也不主动邀宠,这淡泊又恰为康熙欣赏,每每留宿自然惹来非议,即便太后“提点”她也是不冷不热,着实让太后不喜!

        偏偏她还是好生养会生养的,母凭子贵!十七年生皇四子,十八年册德嫔,十九年生皇六子,二十年封为德妃,二十一年生皇七女,二十二年生皇九女,二十五年生皇十二女,二十七年生皇十四子!

        你说这让老太后情何以堪?

        其次就是胤禛本身了。若让太后在所有的孙子辈儿中挑选最不中意的,非胤禛莫属。从小就是一个阴冷的性子,开府办差也是个阴冷阿哥,热河一幕干脆图穷匕见露出狼子野心,依她看来,皇子们赶来十有**是他的教唆,在自己训斥了胤褆之后还敢泪奔出来做杖马之鸣,其情其景,与康熙为她讲述的热河一幕何其类似?

        也不想想,就他这副阴测测的面容,贴在门口做门神都嫌晦气,还妄想大位?若不是看在同为皇家血脉,哀家都懒得保你!

        厌恶的眼神让胤禛心里冰凉,眼神错动,冷不丁瞥见一边的弘皙,再瞧见佟佳氏背后的杖痕,一个念头不可遏制的涌上心头,“太后,是弘皙威胁您和温僖贵妃吧?您不用怕,有孙儿们在,必定保您的安全——”

        “你混账!”太后的凤头手杖一抬,啪的一声抽在胤禛的手臂上,胤禛疼的一缩,整个人也趴在地上,就听太后怒道:“胤禛,哀家看你是想念皇位想到癔症!”

        凤头手杖往下一丢,“熊赐履,好好管教你的弟子!”

        “老臣遵太后懿旨!”

        知耻而后勇的熊某人颤巍巍起身,看他举起了手杖,太后的心彻底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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