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中秋之后，姜承一次都没有去过清水湖，直到除夕的那一天。

        这小半年的时间竟好像有半辈子那么长，虞了凡本想寒假留下来陪他，却被他劝回了家。

        “虞了凡并不是无家可归的。”姜承这么想着。

        大约是因为过年吧，路边装饰了彩灯，把天空中飘起的雪花映照出了各种颜色。只是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安静的只能听到鞋底和雪地摩擦出的咯吱声。

        石碑前的栅栏已经整修一新，石碑上的血痕就像一片墨色的污迹，让姜承感觉很不舒服。

        “形若槁骸，心若死灰。涕霣潺湲，惟以永叹。天下欲何，复能见否。”姜承默念着这二十四个字，“这二十四个字毫无疑问正是兄长的笔迹，碑下镇守的是我的元灵，那我是不是就可以认为这二十四个字是兄长写给我的呢？那我是不是就可以认为兄长对我的感情比我想象的更深沉？”可是旋即，姜承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兄长明明早已将我的元灵放入石碑之下，却不肯用元灵将我唤醒，他应该是并不想见到真正的我……”

        姜承伏在已成枯干的梅树上泪如雨下，“兄长，这三千年你到底在找寻什么？你选择的牺牲真的是为了解脱吗？到底是谁害你日日夜夜受尽万魔噬咬之痛？到底我该怎么做才能找到答案？”

        “兄长，你可知，我有多想再见你一面吗？”

        “兄长，如果还能再见，我一定立刻告诉你我全部的心意，再也不让你离开。”

        虞了凡起床的时候，姜承已不在房间。虞了凡像打定了什么主意似的，快速地洗漱了一番就出门了。

        其实他一直想做点什么对姜承表达感谢或是敬意，毕竟那个晚上，姜承也已尽力保护他了。不过他实在想不出来怎么做才会让姜承欣然接受自己的感谢。

        在山脚下小镇里闲逛的虞了凡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同为山脚小镇的家乡，他觉得自己有点想家了，这种伤感让虞了凡的脸色凝重了起来。他尽量让自己不在姜承面前表现出任何的伤感，因为他不想为姜承再多添一丝一毫的不快。

        此时的姜承早已顺着山路翻过了一个小小的山头，放眼望去，群山环绕，有登山的索道横跨山峦、穿云越谷，而主峰被墨黛色的浓云缠绕着，凭添了几分神秘。

        他随意坐下，从上衣的贴身口袋里拿出一张剪下的书页，那正是从姜熠当时给他看过的书里剪下的那枚冰蓝色的家纹，姜承用手指反复摩挲着，喃喃道：“洋洋江海，巍巍高山。”

        “兄长，你可还记得你曾问我为什么不曾给自己绘一幅家纹？因为我只想把你的家纹印刻在我的服饰上、我的身上和我的心上。”可是谁曾想这句当初未能说出口的话，竟再也没能说出口。

        依旧一脸郁郁的姜承回到了旅馆房间，看到桌上留了一张字条：“学长：速来xx酒店寻我。了凡字”姜承一瞬间还以为虞了凡出了什么事，但转念一想，若真是出了事，倒也不会用留字的方式告知。但他还是依言去了镇上的xx酒店，这个酒店明显要比他们住的那个小旅馆高档太多。

        姜承被服务员带到了一个豪华房间，还收到了另一张字条：“学长：这是我自己打工的钱付的，就当是非常迟到的生日礼物吧！了凡字”。

        这是一间自带独立户外温泉池的包房，虞了凡的花费应该不小。姜承一边十分纳闷虞了凡的举动，一边又被那个氤氲缭绕的温泉池弄的有些动心了。

        自中秋之后，姜承再也没有去游过泳。他忽然明白过来，因为虞了凡曾问他为什么不再去游泳，还笑嘻嘻地揶揄他是不是因为现在害羞在外人面前脱衣服。

        姜承苦笑着轻叹了一声，看来虞了凡对自己的了解倒是比想象的还要多。

        姜承缓缓地将脚探进池中，直到泉水没过肩膀。池里的温度和山中的夜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凉风掠过姜承的脸，他把头枕在池边，抬头仰望着天空，满天星斗分外耀眼。

        “以前也曾和兄长一起泡过温泉呢……”

        那是与姜熠一行人前往平山降妖的时候。那时的姜承虽已满十六岁，却尚未领悟任何法术，但是姜熠还是力排众议地带着他，“不会法术才更要历练嘛！”而那时的姜熠已被人尊称为“霁泽君”。

        在到达平山镇的那天晚上，姜熠带着姜承去了附近的温泉。深秋的夜晚，夜风已经很冷了，温泉上水气氤氲。姜承看着姜熠健硕而匀称的身体，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姜熠倒似毫无察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承儿略显羸弱了，这几年为兄忙于外事，有些疏忽你了，以后为兄必定多带你外出历练。”

        “嗯，多谢兄长。”姜承的脸颊滚烫了起来。

        “居然跟为兄说多谢，太见外了。承儿为何总一脸怏怏？可是在为无法领悟法术忧心？”

        “唔……”

        “师父对你格外严厉，为兄改日会跟师父禀告，让他老人家不要把你逼得太紧。”

        “唔……”

        姜熠靠近了他，揉了揉他的银发，姜承的脸上如同飞过了火烧云。

        “别人不懂，为兄懂你就好。法术这东西，能领悟了就当防身，不能领悟，还有为兄保护你。”

        “可是兄长也无法保护我一辈子。”

        “谁说为兄不能保护你一辈子。”姜熠认真地看向姜承，搂住他的肩膀说道，“我答应过父亲，这一辈子都会保护你的。”

        姜熠的脸离得很近，姜承甚至能感觉到姜熠的气息在自己的脸上流动，这让他心跳加速，感觉血液都快要沸腾了。

        “承儿，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温泉泡久了反而对身体不好，我们回去吧。”

        姜承记得，那夜他抬头看到了天上最亮的星。大约是从那晚起，姜承终于明白自己对于姜熠的感情早已远远超出亲情了，因为他想得到的不仅仅是来自兄长的关怀，他想得到那个人的一切。

        “熠熠星辰，煜煜光华。”姜熠大概永远也无法得知他在这个比他小八岁的弟弟眼里是多么地光彩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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