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准备

承平城。

        赵永啸斜倚在床边，下颌的胡茬已经细细密密泛出了青色，更衬的眉眼深邃，脸色是少见的苍白。

        而此时，他修长之间正夹着薄薄一页信纸，是刚收到建邺传来的加急密报。

        比赵睦清正在路上的回信还快的密报。

        风离已经出奇愤怒，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太孙殿下是疯了吗？莫名在梁丰驿设伏就算了，咱们要就藩，也不与他计较，怎么他手还伸的这样长，直接伸到咱们这里来了呢？我看这次殿下又遭遇刺杀，一定与他脱不了关系。”

        赵永啸冷冷扫他一眼，虽然没有开口，可那意思明明白白是让他闭嘴。

        一个嘶哑的声音却抢先提醒：“小心隔墙有耳。”

        桌子边还坐了一个人，那人头顶光亮，穿一身破旧的灰色僧衣，手里捻着一串佛珠，正在指尖一颗一颗滚着珠子。

        虽然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僧人打扮，可这人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大师的仙风道骨，反而透着一股子阴沉沉的感觉，让人不自觉想到隐匿在草丛中的蛇，“嘶嘶”吐着信子，逮到机会就会冲出来咬上一口。

        风离快被他这一句神来之笔气笑了。他斜睨着这人，说话毫不客气：“隔墙有耳？平日里在殿下耳边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的时候，可没见你警醒自己隔墙有耳啊。”

        季忍双目微阖，似乎没有听到风离的嘲讽，口中轻轻呢喃着佛法，也不与他争论。

        风离其实有点惧他，见他不理自己，也不再挑衅，重新转向赵永啸，担忧道：“太孙殿下怎么说？应允了吗？”

        “没有。”赵永啸的嗓子干涩的难受，声音也是沙哑低沉的，只是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似的，“他让我们回去。”

        “哈，回去？”风离再次跳了起来，“他派人下黑手把您伤成这样，又让您舟车劳顿的回建邺去？这不纯粹是不想让您好过吗？”

        季忍忽然开口：“礼法孝道，他帽子扣的大，已经抢先占了上风。不论我们如何应对，或明或暗，总是要吃亏的。”

        “这谁不知道吗？”酒壮怂人胆，其实愤怒也壮。若是平时，风离绝对不敢这么与季忍顶针，现在怒气上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您能说点有用的吗？”

        季忍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左眼明亮，右眼却覆着一块黑帕，遮挡住眼睛上曾经吓了风离一跳的狰狞伤疤：“我一直在说，只是殿下不肯听而已。”

        又来了，又来了。

        风离翻了个白眼，就连赵永啸也露出了些无奈的神情。

        果然，季忍一开口，又是那些话：“若想不被旁人随意摆弄，最重要的还是权势。若论这天下权势最盛的地方，自然是都城建邺；若论这天下权势最高的位置，自然是那把龙椅。殿下，您文治武功哪样不比那位强上许多，他们欺人太甚，您又何必瞻前顾后……”

        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去，一准会直接掉了脑袋，只是季忍却说的面不改色，仿佛只是在说明日要吃什么这样的小事：“那位执意要您回去，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肯定还有后手。殿下不如趁此机会，一举……”

        “隔墙有耳，先生慎言。”赵永啸赶在要命的两个字出来之前，抢先一步止住了季忍的话，“本王心中有数。”

        季忍也不多纠缠，已经很是习惯了这般待遇。佛珠重新在他指尖开始滚动，他面色平静起了身，微一颔首：“既然如此，季忍先退下了。还请殿下仔细考虑贫僧刚才所言。”

        季忍就这样潇洒离去了，与之前无数次一模一样。

        风离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个困惑的神情：“他到底怎么回事？撺掇我们造反，对他到底是有什么好处，让他如此执着？”

        季忍是在赵永啸情况最危险的时候，被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请回来的。

        他的确性情古怪，只是也确实厉害，在赵永唅将解药送到之前，已经另行调配出了解毒之法，虽然不如正经解药那般有用，却也足够救回赵永啸的一条性命了。

        赵永啸向来惜才且不问出身，季忍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赵永啸自然愿意为他提供一个职位。

        只是，季忍留在赵永啸身边之后，就开始日复一日的用同一个主题劝说着赵永啸：造反。

        执着到风离从一开始的大惊失色，到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听他的长篇大论了。

        若说季忍的劝说对赵永啸没有一点影响，那一定是骗人的。

        在经历了封地的一改再改、小盒子的逝去、裴九恭的离开，和自己这次的生死攸关之后，赵永啸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意识到，那个位置，真的是可以呼风唤雨、轻易决定旁人命运的。

        不论是为了一展抱负，还是为了不再受人摆布，更或者只是为了自保，他都想要。

        的确想要。

        只是他现在，一没有钱，二没有兵，三没有理由，绝对不是一个动手的好时机。

        他没有动，倒是赵睦清先动了。

        赵永啸手中这封密报极尽详细，不仅完整记下了赵睦清的回信全文，甚至还包括了他最近给上八卫下达的其他密令。这兵马调动的路线和规模，赵永啸只要一看，就能猜到赵睦清想做什么。

        他要借着各藩王齐聚建邺的时机，对他们下手了。

        赵永啸不由感叹：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风离还在嘀嘀咕咕着季忍奇怪的举动，赵永啸已经做出了决定。

        “这一次本王会回去，只是会拖延一些时间，错过登基大典。”他对着风离，淡声吩咐，“你不必一起返回，留在这里，只需要做好一件事情。”

        “这可不行！”风离急了，海带说什么，却被赵永啸一个眼神打断。

        赵永啸非常清楚自己下达的这个命令意味着什么，稍一沉吟，却还是继续道：“去募兵，越多越好。”

        赵永啸想要皇位，却并不想现在就反。

        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赵睦清不愿意给他的时间。

        “千万谨慎，小心黄培，不要被他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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