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酒是好久，人是美人，可惜了，美酒掺了毒，美人有坏心。

        以往要是碰上这样的事，不归抓妖师林羌自是义不容辞，就地拿下；不良道长无怨则以此威胁，合理敲诈一番。但她现在既不是林羌，也不是无怨，只是一个法力低下的小妖林染，不比那桃花精厉害多少，顶多就是眼力比较好一点，她认出了别人是妖，那桃花精却没认出她的真身。

        更不用说，那妖瞧着明显还有同伙，也不知法力是强是弱，她没有信心一挑二，罢了，这事交给别人解决，她今天是来喝酒的。

        “吃饱了吗？”林羌问，好在这毒虽然是下在糕点里，但得配着酒喝才会发作，而林郁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酒便被自己拉走了。

        少年点了点头，眉眼弯弯，有些高兴，林羌不明所以，怎么他是不喜欢酒舍吗，刚刚一直情绪怏怏的样子，这下出来了整个人都精神了些。

        “我今日是定要去喝遍十八家酒舍的，你若是不喜欢这种地方，可以先回东街小巷”她提议，刚刚才差点让少年也跟着喝了毒酒，她现在不太好意思强迫人家陪自己逛上一天了。

        林郁轻轻摇了摇头，做了一个把酒言欢的动作，脸上难得显出了一些少年人活泼神色，想来应该是愿意的。

        不归林羌是高高在上遗世独立的，道长无怨是神出鬼没黑夜独行的，或许小妖林染能有一个陪她吃喝玩乐的伙伴吧。

        于是沿着护城河一路往南的一众酒舍里，人们看到两个清秀俊朗的白衣少年结伴共饮，青春张扬，让人好生羡慕。

        再说回酒舍里，林羌抱着酒壶不放，她一边饮酒一边肆意赞叹这烟火人间的美好，身侧的少年虽不能出声附和一二，但他总是特别认真的听着，微笑着附杯，非常神奇的是，短短几日下来，她觉得与少年的交流几乎没有问题，她好似能透过少年赤忱的眼神，面上的细微表情看透这人全部的心思。

        荔枝酒，芳春酒，青田酒，琥珀酒这一家家喝了下来，越来越有种登高楼的感觉，虽不至于飘飘然忘乎所以，但林羌知道，自己喝醉了，“嗝~”打了一个浓香酒嗝后，面前的少年由一生为二，由二生为三，最后万物化零，她睡了过去。

        落日余晖里，有两个白衣少年踩着道路旁高低不平的树影回了家，只这一路走的有些艰辛，路程虽是不长。但那喝醉了的少年甚是不配合，趴在人背上，一会揪揪耳朵，一会扯扯头发，更有甚时只听他大呼：“酒来，肉来，美人来”，然后就是自顾自哈哈大笑个不停，这一路上可没少折腾。

        背人的那位许是有些累了，斑驳树影下他微微躬下腰来，将醉酒的人慢慢放下，靠在树旁休息了一会，替那人轻轻擦去嘴角的酒渍，再抬手拭去自己鼻尖的汗，便继续将人背在身上，一步一步，走进了东街巷内。

        这个晚上，林羌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的自己被人埋在土里，有人日夜给她浇水，那水不知道是哪来的，味道清冽甘甜，她像个不知满足的臭小孩，伸出自己嫩绿的枝叶去缠住那人，让他陪着自己，不愿他离开。

        然后那人轻声笑了一下，温柔地低声安抚着她，可惜听不清那人具体说了什么，只记得他的声音特别好听，温润清朗，似高山泉水击石。

        可惜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朦胧间看见是个身量修长，清隽非凡的人。

        可惜梦里她不能说话，否则她真想对那人说上一句：“何方妖孽，乱我修行，还不速速离去！”

        这个晚上，与前一天有些不太一样，到了夜半三更时，似乎满城的树木都逢了春，他们一夕之间都有了意识，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某种力量，然后个个争先恐后地献出自己蓬勃的生机，这一晚银河落地，峘城内有树木的地方都升起点点璀璨星光，那些漫天的光最终都落入了林染的院中。

        可惜这样一场盛会无人知晓，如墨般的黑夜里，只有一只狐狸察觉到了一些异样，他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翻身而上屋檐，寂静无声的黑夜似乎如往常一样，但空气里好像弥漫着点点澎湃的生机，他望向那生机汇集的地方，峘城东街。

        次日，林羌醒来时，是被馋醒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最先起兵造反的是可怜的消化系统，等到一碗鲜香四溢的菌菇醒酒汤被端进房间时，鼻子不争气地直耸耸，然后动静一大，人便醒了。

        酒是入不归的第三年，那时师兄携不归众弟子远赴荆州万崇山修行一月，而师傅也一早就下山去民间云游不知归期，只自己被留下来看家护院，那时林羌的少年心性并未完全被不归的清规戒律抹去，便趁机偷摸着藏了两壶山脚下农户家自酿的桂花酒。

        趁着山中门内只有自己一人的机会，一个满月的夜晚，她便与那月亮宫里的人，对饮成三人。哪知道恰好碰上师傅中途折返回了一趟不归，那是她印象里第一次见着师傅生气，师傅对外宣称要带着自己也去人世云游，实际上她被罚跪在不归山顶的禁地处整整三月。

        那年不归大雪，而每个冰冷刺骨的雪夜她都没有错过，也是从那时开始她就知道了，师傅想要的从来只是不归那个无欲无求，清冷孤傲的捉妖师，而不是林羌。

        想着想着，心情就变得落寞，忽然有些失去胃口，林染刚想摆手拒绝这一份好意，下一秒嘴里就被人喂了一口鲜汤，唇舌间瞬间就迸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香味，那菌菇特有的鲜香味道中隐隐还混着点党参的药香，一口咽下去，回味无穷，五脏六腑皆熨烫服帖。

        身体诚实的林染最后还是由着少年小心翼翼的一口又一口喂完了整碗汤，醉酒后脑中剩下的浆糊似乎被这碗汤冲洗的干净，整个人一下就神清气爽，耳聪目明起来，林染觉得自己大概是捡到宝了，能将简单的谷物疏食变成一碗碗珍馐佳肴，这少年的厨艺真的是极其好的。

        她的胃在这一刻替她做了决定，行走江湖也不能风餐少食，她得将他带在身边。

        “林郁，我想了想以后要不你就跟我走吧，当然，如果你不愿的话，这里的院子留给你，你也可以在这生活”她看着少年默默收拾碗筷的身影，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少年转过身来，眉眼上扬，手指坚定的指了指她的方向，眼神里是她还看不懂的欢心与赤忱，但她看懂了少年的手势，跟着笑了笑。

        这时，有不速之客出现，打破了这温馨美好的一面。

        那人依旧是一幅放浪形骸的富家公子样，手里提着个鸟笼，与那只黄鹂旁若无人地啾啾说个不停，也不知他是不是真能听懂鸟语还算故意想要恶心旁人。

        他侧倚着房门，一脸无辜状道：“真是抱歉，打扰二位姐弟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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