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招魂上

　　尚先生特意安排刘管家帮我们换了新的住所，是一栋别墅，这是我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住这么好的房子，也是第一次深刻的感觉到尚好原来这么有用。
　　“你爸给我们安排的房子会不会太大了，就我们两个人，是不是有点奢侈了？”
　　“我爸说我们的队伍肯定还要扩展，房子大了方便些，而且这也不算大。”
　　“你爸眼光挺独到啊，居然支持我们这种捉鬼事业！”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给钱就行。不过我爸这次确实挺奇怪的，从来没见他这么无条件的支持过谁。”
　　“那一定是本姑娘的人格魅力使然～”
　　“呵呵哒，你俩这脸皮厚度挺像的！”
　　“你还是像之前那样不说话的好。怎么样，我们最近有业务吗？”
　　“我看一眼，业务挺多的。”
　　“你爸宣传挺到位啊！”
　　“哼嗯。”
　　在尚好的一声冷笑过后，我们开始了忙碌的捉鬼工作，说是捉鬼，却发现都是些求神的，我一个捉鬼师就这样硬生生的被掰成了神棍，接了几单生意，不是求升官就是求发财，这些人到都挺有意思，人前大声宣扬无神论，人后却忙着烧香做法，求神灵满足他们的一己私欲，这么看来，还真委屈了这些“正人君子”。大多数人一生或许都信仰过鬼神吧，或多或少，哪怕只有一瞬间，比如考试前的临时抱佛脚，又比如逢年过节的祭祀，祭神之后总还是要捎带上什么愿望。我们也都曾在一瞬间怕过鬼，在我们的世界里，鬼总是天生恐怖的存在，但是谁又曾真的见过，恐怖就该是它们的本来面目吗？
　　不久之后，我们便接到了一单奇怪的生意——招魂，找我们的都是除鬼的，这要把鬼招出来的还真是第一次，从对方提供的地址看，是个偏僻的村庄，为此我特意斥巨资买了一辆车。
　　“卞神棍，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
　　“当然会了，我大一就拿到驾照了，全是一次性满分通过呢！”
　　“敢问您拿证之后开过几次车？”
　　“毫不谦虚的说，这是第一次～”
　　“啧啧啧，我求您了，换我开吧，我还没活够呢！”
　　我如此精湛的车技居然被尚神棍嫌弃了，不过有一专职司机的感觉还真挺不错的。
　　“大姐，我爸给你的经费应该足够买一辆好车了吧，你就整这一二手小破车，我都发动不起来好吗！”
　　“这叫节约，我们这职业又不是天天有工作，不省着点怎么活下去，我也不能一直心安理得的收你爸的赞助吧~”
　　“得了吧，最后还是得我用自己的零花钱养你，我爸这哪是让我来历练的，简直就是让我来伺候祖宗的，你快说你到底是不是我爸的私生女！”
　　“这还真不是，你好好开车，我要睡会~”
　　到的时候已近傍晚，自古鬼片盛产偏僻的地方，偏僻的地方盛产鬼，直觉告诉我，这里一定有惊喜。
　　这个村有个平平无奇的名字，“珠窝村”，地处偏僻，与最近的村庄都隔的都甚远，到是背水依山，可越靠近这村，越感觉奇怪，看着我们的车进来，门前闲谈的人都散了去，挨家挨户门窗紧闭，路上连条散步的狗都没有，实在是死气沉的厉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阴气太重？
　　这里的房屋都略显破旧，大多数还是古老的土屋，与这些破旧的房屋相比，那一间村中央的砖房到显得格格不入，家家户户飘着浓浓的烟，看来，这里做饭还是传统的烧柴，路也坑洼不平，幸亏中午吃得少，不然怕是要全吐出来，这里看起来，显然像是被世俗遗忘了的。
　　我们停好车，等了好一会儿，雇主才过来接我们，她穿着黑色的雨衣，带着深深的帽子，打着灯也看不清她的脸，她的突然出现把尚好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这就是鬼，听声音，这是位姑娘。
　　“姑娘，是你要招魂？”
　　“没错，你们跟我来，路上不管碰到什么人跟你们搭话，都不要理，低着头走就好了。”
　　我们听着还是有些疑惑的，这姑娘倒是真擅长制造恐怖氛围，一路跟着她走，还真碰见了一个人，一个喝的醉醺醺的，站都站不稳的中年男人，看见我们过来，嘴里便开始骂骂咧咧的，不过好像骂的是那位姑娘，大概是说的：“扫把星，克死了爹妈，又克死妹妹……”
　　她的家到了，一样的土屋构造，家里的陈设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一张村里人自己打的方桌，几个板凳，老式的彩电，还有一个电磁炉，这大概是这家里为数不多的电器了吧。姑娘请我们坐下，桌子上摆着几道她提前做好的菜，用盘子扣着，还有些温热，她脱下雨衣，招呼我们用餐。雨衣之下的她到完全判若两人，简单的白衬衫，浅色牛仔裤，半高的马尾，活脱一个温婉的邻家女孩，只是她的眼神里既有些许暗淡，又充斥着不知如何形容的犀利，像是处在绝望之中的愤怒。我不由得对她好奇了起来。
　　“大晚上的你为什么还穿着雨衣啊？”
　　“我只是想裹住自己，不想让这里的人看到我，或者说，不想看到这里的人。”
　　“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那你叫我们来，招的是谁的魂?”
　　“是我妹妹。”
　　“她死了？”
　　“我不知道。”
　　“那你还招？”
　　“她不见了，我想招她的魂来，问问她去了哪。”
　　这不会是一桩凶杀案吧，尚好偷偷的拽了拽我的衣角，挺大一老爷们儿，居然这么容易怂。
　　“失踪了不去找警察，把我们找来有啥用？”看来尚好忍不住想罢工了。
　　“若是找警察有用，自然不会找你们。”
　　看来是位有故事的姑娘，我突然之间觉得，不管接下来她说出什么样的故事，我都会相信她。
　　她低下头，轻轻的叹了口气，像是把内心深处的绝望一并叹了出来。
　　“你们相信如今竟还会有如此愚昧的村庄吗?与世隔绝，自我封闭，封建落后，像是被世俗遗忘了的，或者说，是惧怕世俗，他们沉浸于这种封建的无知和愚昧中自得其乐，旁人谁都干涉不得。
　　我是这个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是的，唯一。这个村子共有100户人家，4000多人，刨去年岁大的老人不说，在年轻人里，我是唯一正儿八经受过教育的，唯一离开过这个村庄的人，或许你们觉得这不足为奇，毕竟贫穷的村庄本身就很难有条件供孩子读大学，但是他们不同，他们把离开这个村庄视为背叛，他们把教育视为洪水猛兽。
　　我的母亲，是年轻时被拐卖来的，是的，这里大多数女性，都是被拐来的，那些女孩子起初挣扎，反抗，她们拼了命的想跑，但换来的只能是更加痛苦的折磨，渐渐的，她们放弃了，因为她们觉得自己不干净了，甚至觉得自己恶心，她们不敢想象如何面对自己的父母或者在等待她们的爱人，于是她们放弃了，为了生存，她们渐渐的融了进来，和那些人一起。”
　　她说着说着，渐渐的激动起来，我能感受到她心里的仇恨，像是想要把仇人碎尸万段般的坚决。
　　“那你又如何能读了大学？”
　　“在这里能读小学中学都不奇怪，起初偶有来支教的学生，但一两天便被村里的人赶走了，这里的学校，不过是走个过场。我的母亲被卖到这来时，正在读大学，她挣扎过后自知逃跑无望，便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她知道只有受教育，才能离开这里，也离开这里的愚昧，我小学中学的知识，都是她偷偷教我的，在那个男人不在的时候，她咬着牙妥协着，让所有人相信她的心已经在这里了，也教我演着如何是对这个村庄最坚决的忠诚，之后，她说现在时代变了，村里的学校只有有了真正的老师，才能不被怀疑，才能永久的保守村里的秘密，最安全的方法，便是我们自己人出去。
　　生我的那个男人，是个酒鬼，时而清醒，时而发疯，心情不好了就打老婆孩子，这个村里的男人都一样，好像不喝酒不耍酒疯不打女人，就是异类一般，她忍着煎熬，放下所有自尊，趁他心情好的时候哄着他拿出了两千块钱，把我送了出去，我不敢问家里要钱，便自己在外面打工挣学费，后来没过多久，他俩都去世了，我回来的时候，尸体已经埋了，说是病死的，我想带妹妹走，他们拦了下来，大概是怕我不回来了吧，妹妹便托给了大伯家照顾。
　　外面的世界果然不一样，在黑暗中待久了，才发现原来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的光明，我以为，我可以改变这个村庄，但我发现我错了，我一个人，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说着眼神又黯淡了下来，像是再次陷入了无休止的绝望，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安慰她两句。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外面世界天地广阔，他们肯定找不到你，在外面逍遥自在，离这里远远的不好吗？”
　　“是啊，我想走的，带我妹妹一起走，趁着夜深一起跑出去，可我回来却找不到她了。”
　　“啊，那你有什么线索吗？”
　　“有，也没有，我回来之后隐隐约约听到些闲话，说我妹妹勾引村长的儿子，可她才17岁啊，我想她一定是被他们藏起来了，我只能祈祷她还活着。”
　　“一定会活着的吧。毕竟应该不至于敢随随便便杀人吧。”
　　“这就是这个村庄的可怕之处，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没人会过问的。丈夫打死妻子，只对外说病死了，或者随便编个什么理由，外人谁会关心呢，更别说报案了，起初镇上的警察还会来，他们总有各种方法糊弄过去，时间久了，也只当这些人都是些泼皮无赖，懒得浪费警力了。偶然间听到了你们捉鬼师，便想着能帮我把妹妹的魂招来，实在不行，招些恶鬼来，除掉这些祸害。”
　　“你一大学生怎么也这么封建迷信了?”尚好到突然兴奋起来。
　　“这个世界帮不了我，这便成了我唯一的寄托和希望，尽管听起来荒唐。那你们是不会捉鬼吗？”
　　“是也不是，只是我觉得这世上本身就没有鬼，可能我还没遇上，不过我们目前捉的最多的，是人心里的鬼。放心吧，看你身世可怜，这个魂啊，我们帮你招定了。”
　　“谢谢。对了，我骗了你们，我没有那么多钱给你们。”
　　“没事儿，你的这单，我们免了，他呀有的是钱，要不你跟着他当个小媳妇也行啊，他这人还是很善良的，最主要人傻钱多。”
　　“嗨，卞神棍，你这和村里那些老封建有什么两样!”
　　“我就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略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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