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入梦：恨不相逢未嫁时

　　当空中炸裂开的第三枚光弹，泛着紫光照亮苍穹的浓重黑暗，完成它这一生的使命后，守在东南北各门处的三人与位于阵中上空的鬼医大人和花牛几乎同时进入了阵中，这一刹那，原本被鬼医大人完美设定的状况并未如愿出现，独自进入阵中的木、水、火三人在没有任何外力相助的情况下纷纷陷入了此生最痛的幻境中，而此时，守在鬼医大人身旁的花牛正无所适从的看着身旁盘膝坐着的，仿佛进入梦乡的鬼医大人。

　　“清风，你如今也有十二岁了，咱们莫家人，从不外娶也不外嫁，族里和你年龄相仿的女儿家，除了你姐姐兰儿，就是你姨妈家的小女儿莫灵了。”

　　看着母亲每况愈下的身体，莫清风冷沉着脸道：“莫灵？人家是家族里难得一见的嫡系血脉传承者，哪会看得上咱们家。”

　　“都是莫家人，到了也是嫁娶都在莫家，族里和你一般大的小伙子里，就属我儿最优秀了，你姨妈他们家该是看得到的，你别妄自菲薄，这婚姻大事，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呀，旁的不用多想，平日里多与你灵儿妹妹走动着些，你一个大小伙子，主动点儿，准没错的。”母亲慈爱的注视着莫清风，笑着道。

　　“没兴趣。”莫清风皱眉道。

　　“你呀，怎么还害羞起来了……”母亲以为自家儿子是当着自个儿的面儿，不好意思，索性打趣了一句，便不再多言。谁能想到，才不久，姨妈带着莫灵便求上了门。

　　莫清风记得，那是冬日里下的第一场雪，那日是姐姐及笄的日子，十五岁的姐姐美得如花一般娇艳，加之姐姐自小身子单薄，成日里喜静不喜闹，自然带着些与莫家众女子不同的娇弱之美，这让家族里见惯了莫家女子多孤傲冷艳的人们对于姐姐的独特尤其追捧。而这份追捧看在自小作为族中瑰宝娇养着的莫灵眼中，自是排斥又带着些厌恶的。故而，姐姐及笄这样重要的日子，一家人自然而然的并未邀请姨妈一家前来观礼，可想而知，自母亲提及让自己追求莫灵到如今姐姐及笄的两年中，因着这样那样的缘故，两家人之间自然而然的渐渐疏远了很多。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在这天的傍晚时分，姨妈居然带着莫灵出现在了自家门前，面容上还带着些难得一见的凄楚和萧瑟。看着这样的姨妈，莫说母亲心里如何，单说是他也觉得于心不忍。

　　“大表姐，这次，你可真得帮帮妹妹啊……”还不待母亲有何表示，姨妈先是哭诉了起来，就这一声大表姐，愣是让心疼自家姑娘的母亲瞬时落下泪来。

　　“大表姐，灵儿年纪小，不懂事，从前做了好些个错事，求你看在我的脸面上，原谅了她吧。”

　　看着姨妈泣不成声的样子，母亲终是软下心来，双手搀扶起跪倒在自己身前的姨妈，转而又有些不安的看向一旁同样红了眼眶的姐姐。姐姐并未看向母亲，而是与母亲一样，快步上前搀扶起自打进门就跪在姐姐身前不断磕头的莫灵。那时，莫清风想，自家母亲和姐姐真是太单纯善良了，就姨妈家这点拙劣的演技还不够他耻笑的，于是，便丝毫不为所动的冷哼一声，踩着院子里厚厚的积雪，独自一人回房间去了，留下尴尬无比的姨妈和莫灵。

　　就是这一毫无意义的任性，莫清风错过了自认为，此生也许可以避免一切悲剧发生的起点。第二天一早，当窗棱上不时发出积雪融化后拍打着竹窗的声音时，莫清风听到了一个令他震惊无比的消失，姐姐昨夜定了亲，要嫁去不知在哪里的海家，据说海家是莫家的世仆之家，多年以来，除了家主，无人知道海家在哪，甚至家族里的人多数都不相信海家的存在，莫名的，姨妈带着莫灵来了一趟，姐姐就嫁去了平日里族人们用来吓唬不听话孩子的海家……更令他震惊的是，最终让父亲母亲和姐姐同意这门亲事的原因竟是他与莫灵的婚事……清晨起来接连知道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般砸的莫清风心口闷疼。当他愤怒着冲向母亲的房间时，却在房门前听到了母亲与姐姐的对话，因着同为莫家人的血脉相连，再次错过了自家人这一生最大的转折点。

　　“孩子，阿娘知道，这门亲事是委屈你了，可昨日，你姨妈的话，你也听到了。”母亲说到这里轻叹一声，声音中带着浓重的无奈道，“莫家已经多少年不曾出现过真正的嫡系传人了，海家虽说是莫家的世仆之家，但海家只认真正的嫡系传承之人，若我们家长年出不了这样令海家认可的主子，海家是不必理会莫家之事的。海家本也是拥有上古传承血脉的大家族，族中长老们各个身负异能，对于莫家的管束已渐渐淡漠了。我们莫家家底如何，相信你也是知道的，同为神族后裔，莫家已日渐衰败了，若是再没了海家的支撑，莫家，要不了多久，就要彻底没落了……”

　　“兰儿，海家虽说是莫家的世仆之家，但听说，这一任的海家家主是真正的神族血脉传承者，你嫁过去也不算是折辱了，你表妹她，也算得上是这么多年来家里唯一拥有些传承之力的后人了，不论你姨妈是不是出于私心，你表姐她是万不能外嫁的。”

　　听着母亲声音中渐渐带上的哽咽，莫清风的眼眶也湿润了。

　　“好孩子，这辈子，是阿娘欠你的，若是这世上真有来生，阿娘一定拼了命的投个好胎，到时，待阿娘打点好一切，你再寻了阿娘来，阿娘什么都依着你，把这世上最好的都给你。”

　　母亲的话音落下，莫清风听到了姐姐压抑着的哭声，不多时，母亲的哽咽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再后来，莫清风在姐姐出嫁后，依着家里人的话，尽量多的与莫灵接触着，或许是因着姐姐出嫁的被逼无奈，或许，是因为一家人如此安排的婚约而感到压力过重，总之，在与莫灵相处的这一年中，莫清风极尽可能的保持距离，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神情，有时，这种无视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近乎残忍和无情，然而，令莫清风没有想到的是，不论他在情绪言语上如何冷漠疏离，如何冷嘲热讽，原本被他看做不可一世、桀骜不驯的莫灵却仍旧保留着对于这份婚约的热情与期待，后来，在漫长的回忆中，莫清风才渐渐意识到，莫灵之所以表现得如此积极，并非因着对于他的喜爱，而是姐姐代替她出嫁的那份感激和回报。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不仅是对于莫灵其人的真正性情，还有对于自己真正内心的明悟正视。

　　那是莫灵也背负上与姐姐同样命运的时候，不同的是，莫家是仆，贺家是主，看着莫灵对于自己的满眼愧疚，看着她对于自己作为家族传人使命的大义凛然，看着她嬉笑着坐上贺家来接的花轿，轿帘放下一瞬间的通红眼眸，莫清风终是承认了，她爱惨了这个外表倔强坚强的女孩子，后悔自己曾经对于自己情绪的放纵，后悔没能早一点正视自己的内心，倘若这一年中，自己娶了这个懂事的令人心疼的女孩，今天，她是不是就可以远离与姐姐同样的遭遇……然而，一切都晚了，来不及了……

　　原以为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了，然而，谁能想到，莫家总是有着这样那样逼迫自家女儿的机会，姐姐再次为了莫家牺牲了自己，不过，用姐姐的话来说，比起莫家，她这次的牺牲更多是为了海家，为了她的丈夫和孩子，可惜，姐姐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丈夫也为了她，亲自到莫家求来了毒药，在莫家的主持下，将家主之位交给海宁暂管，约定好待海酚成年交接后，笑着吞了毒药独自回了海家，不久便去了。

　　这件事无疑给了莫灵更大的打击，于是，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渐渐成型，她竟真的找了他，要他尽最大努力保证她的孩子能健康快乐的走完这一生，于是，还不知情的他就那么认真的答应了，直到他们再相见，莫灵要他兑现承诺时，他才意识到，莫灵已被对姐姐一家的亏欠感折磨的近乎疯狂，在她自认为终于了结了这一切时，渐渐平静下来的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对于自己的女儿都做了些什么……对于莫灵，即便她疯狂如斯，莫清风心中除了心疼，除了对于她的无助的感同身受，竟是连一丝一毫的厌恶都不曾有，那时，他再一次意识到，这辈子甚或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他都被这个女人吃定了，若有来生，他一定不要那么主观的看待她，从初遇时就一定用心的去了解她，有他在的一辈子，定不叫她在经历任何精神上的折磨，他要好好珍惜她，到世界的尽头……

　　就在莫清风沉浸在幻境中无法自拔时，一旁仍旧小心翼翼、不知所措的花牛突然看到了一抹黄光自紧闭着双眼的莫晴空头顶直冲云霄，不多时，一只肉眼可见的巨大凤凰不断鸣叫着盘桓在几人头顶上空，而随着凤鸣声的不断加剧，莫清风终是与莫晴空几乎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另一边，一直在莫晴空周身气息护卫下的刘年、紫怡、暗夜三人也渐渐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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