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一世磋磨

　　茂密的植被间，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未知的地方，一个灵体在小路上踌躇着向前，她缓慢的走着，不时看向毫无色彩的树木，毫无色彩的天空。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地，不远处，一处偶尔冒着些炊烟的地方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渴望着，能有些区别于现在这般感受的不同。

　　终于，她来到了一间简陋的木屋前。木屋紧靠着一处山峦，周围是参天的茂密植被，门前铺着些细碎的石子，算得上石子路的一旁摆放着大小不一的锅碗瓢盆，被众多厨房用具围拢在中间的，是一个自制的灶台，熊熊燃烧的烈火上，放着口巨大的铁锅，锅里的热水正冒着浓浓的炊烟。而灶台的正前方，此时正坐着一个小男孩，不时往灶台下添几根细柴。

　　正当灵体打量着地面上，不知为何，从灶台一路延伸到门前的大片血渍时，屋内的说话声渐渐传进了她的耳朵。

　　“刘大哥，莫云嫂子怕是不成了……”

　　闻言，灵体心里莫名一惊，她下意识的越过门槛，钻过了阻隔外界的厚重门帘。蓦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密不通风的空间内，朝着她奔涌而来，她忍着想吐的冲动，看向昏暗的房间里唯一的摆设——床。

　　那里，一张瘦弱的苍白脸颊，在灰暗的光线下显得极为诡异，厚重的被子上无力的摆放着床边男子紧握的拳头。

　　“阿云……”有什么东西从男子的眼角滴落在地上。

　　灵体看着床上的女子，不知为何，一时间，很多不属于她的记忆出现在她的眼前，良久，她才意识到，这是那个瘦弱女子过往的记忆。

　　这里叫做晴岚乡，祖祖辈辈都以打猎为生，女子和床边的男子都是这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从小青梅竹马的长大，成年后也就顺理成章的结为了夫妻。

　　在一次为庆祝隔壁长平乡丰收的围猎中，二人的父母都离开了人世，从此，这个家庭没了族系的支撑，日子每况愈下。直到莫云被查出再次有孕，男子才在乡医的告知下，知晓了妻子早已被生活掏空的事实。

　　然而即便如此，二人带着对新生命即将降临的憧憬，仍旧强撑身体的坚持着，直到今天，这个叫做莫云的女子，在为外出狩猎的男子和即将放学的儿子准备午饭时，意外的出现血崩，隔了半个时辰，才被时常接济他们的花二嫂子串门时，发现了。

　　那时的莫云已是奄奄一息。

　　突兀的，床上的女子睁开了双眼，她平静的看着守在自己床边哽咽的男子，唇角处渐渐有了笑容：“阿辉，这次，我怕是不能再陪着你了。”说完，莫云的眼角处也留下泪水。

　　“你要好好活着，为了小年，你也要好好活着。”女子的神情突然坚毅起来，认真叮嘱道，“答应我，不要再去捕猎了，阿娘以前就和我说，猎物中的很多都是上天派来监视人类的精灵，除非他们伤害了我们，否则是不能滥杀的。阿娘说，滥杀无辜的生命，迟早是要归还的。”

　　“阿辉，一定不要再捕猎了，答应我……”

　　在男子沉默着点头的哽咽声中，女子渐渐释然下来。她将双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抚上自己挺起的肚子，眸光中泛着柔和的慈爱：“孩子，是阿娘对不起你，没能将你平安的带到这个世上……就剩一个月了，阿娘还是没能做到……不要怪阿娘……阿娘多想听你叫一声……阿娘啊……”

　　话音落下，莫云的眼眸缓缓闭上，有泪水从紧闭的缝隙中无声滑落，那双搭在自己肚子上的柔弱双手，也仿佛没了主宰般无力的垂下。

　　蓦地，有什么风一般的翻开了门帘，一时间，灵体感到丝丝的凉意。

　　“阿娘……”原来，原本在外面看火的小男孩，仿佛有着天然的感应，急速冲进了木屋，扑向了床上无论如何也叫不醒的莫云。

　　这时，灵体清晰的看到，莫云的身上渐渐出现了无数金色的光点，这些光点仿佛受到什么力量的召唤，缓缓朝天边飞走了，与此同时，灵体也像是受到了召唤，瞬间便化为泛着冷艳光芒的蓝色光点，迅速融化进了莫云的肚子。

　　突兀的，将手仍放在莫云身体上的刘辉，感受到来自于莫云肚子里的一丝微动，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随着莫云肚子里小生命的不断活动，哭泣中的小年与站在一旁掉泪的花二嫂子都看到了这个小生命的欢脱。

　　在刘辉还没反应过来的怔愣中，花二嫂子最先回神，神情无比激动的将小年打发到乡医家里叫人，自己解了身上的罩衣，甩开膀子将刘辉撵出房门，还不忘将罩衣铺垫在早已被血水浸湿的单薄被褥上。

　　不知过了多久，当残阳透过木屋墙壁上斑驳的小孔投射在屋内的地面上时，一直守在屋外的刘辉和小年终于听到了屋内传来的婴儿啼哭声。

　　正当刘辉想冲进屋里的时候，花二嫂子笑看着怀里用她的罩衣裹着的孩子，疾步跨过了门槛。

　　“刘大哥，你瞧，是个女儿。”

　　闻言，刘辉的眸中涌起泪水，轻手轻脚的接过花二嫂子怀里，正闭着眼睛、撅着小嘴寻找吃食的小丫头，神情激动而复杂。跟在一旁，只能不断仰起头眺望的小年，倒是纯粹的满脸高兴，那样子，就像是过年守在锅边转悠的小馋猴，着实急的不行。

　　“阿爹，是妹妹吗？”

　　“是啊……”良久，不知刘辉想到了什么，情绪平复了很多，将新生的女儿交给小年，转身跪在花二嫂子和乡医面前，感激的不停磕起了头。小年见阿爹如此，刚满也跪在刘辉身后，抱着婴儿不断的弯腰。

　　“刘大哥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见状，花二嫂子和乡医赶忙将二人搀扶起来。花二嫂子看着小年怀里的婴儿，一脸怜惜着道，“这是莫云嫂子拼着命也要带到这世上的孩子，将来啊，一定错不了。如今嫂子人已经走了，刘大哥，你可切莫辜负了莫云嫂子最后的心意了啊。”

　　刘辉听着花二嫂子的话，狠狠的点了点头。

　　“明儿个，我就跟乡长说了这事儿，打从后日起，我们一家就到长平乡过活去了，这里的房子和土地，二位若是瞧得上，我便将这些给了你们，也算是对二位今日给了小女一条活路的报答了。”说着，刘辉的眼角再次流下了泪水。

　　看着刘辉此时的样子，花二嫂子和乡医的眼眶也泛红了。

　　“罢了，”花二嫂子拧了拧鼻子，爽利道，“你这房子和地啊就给了我吧，咱们乡医可是乡里的富户，一定瞧不上这个，我啊就留着做个念想，日后等孩子们都大了，想要回来看看母亲，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说着，花二嫂子也哽咽起来，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送走了花二嫂子和乡医，刘辉看着小年怀里的婴儿，眸光渐渐变得坚毅而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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