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太困了。”邵清推了一下眼镜站起来,发现镜片上全是水,干脆摘下来挂在领子上。
“你”祁灼张了半天嘴,最后叹息道,“你家住这吗?”
他举了把老式的方格伞,整个伞面都在邵清头上。
“在城西。”邵清跟他面面相觑着,“我现在回去。”
“您怎么回去?游回去啊。”祁灼大半边肩膀也湿了。
“打车。”邵清往他那边挪了点儿,小破伞堪堪遮住俩人。
“到有积水的地方容易熄火。”祁灼拧眉说,“网约车不一定有,先到屋檐底下躲……”
他后半句淹没在骤然加大的雨声中。
豆大的水滴忽然变得更密集,密得周围像忽然起了大雾。
祁灼骂了句什么,推着邵清后背往居民楼旁边跑。大门那里有可以挡雨的屋檐,雨水噼里啪啦砸在塑料板上。
邵清刚睡醒还懵着呢,跑了半天才到能避雨的地方,拢了把刘海露出额头。
一个震耳欲聋的雷在天边炸响,祁灼缩了一下脖子:“我去……渡劫呢。”
这雨是过猛了,邵清想着等雨小点儿再走。
“你来这儿干什么?”祁灼把伞收了,低头甩着水问。
邵清稍微过了一下脑子:“散步。”
祁灼疑惑地抬头。
“然后不小心睡着了。”邵清说。
祁灼勉强接受,接着抖雨伞:“睡眠质量真好。”
“你呢?”邵清问。
“我家住这楼上。刚才关窗户的时候就看见你在椅子上……我还以为又多了一起命案。”祁灼从兜里掏出门卡扫开身后的铁门,“先来我家吧,雨小点儿再说。”
祁灼家在顶层,坐上电梯之后,雨声风声被隔得很远。
一进门,祁灼就把他拦在玄关:“你站那别动啊,地板容易泡了。”
“嗯。”邵清本来也没打算进去。
祁灼迅速换了鞋,从屋里拿了条毛巾出来:“先擦擦,冲澡吗?”
“不用了……我等雨小了回去,谢谢。”邵清拿毛巾抹了几把脸,然后擦了眼镜戴上,周围才清晰起来。
墙上挂了一条胶卷造型的相框,从墙面垂到地上,每格胶卷放一张照片。邵清无意巡视别人家,只是这写些照片太显眼了。
照片上是祁灼和之前的祁姓热心警官的合照。
应该是父子。
“行吧。”祁灼过去从鞋柜里拿了个马扎掰开,“坐会儿。”
“谢谢。”
祁灼又拿来个小板凳,坐下说:“我一个人回屋也不合适,一块儿坐吧……你书包里的东西用不用拿出来晾晾?”
“……嗯。”邵清才想起来里面一堆文件全泡了,他把包里几张纸拿出来,小心捏着防止撕开了,摊在腿上。
墨水质量还行,除了签字和印章晕染了其他都清晰。上面火化殡葬一类的字眼只要不瞎都能看见。
邵清拿毛巾挨张纸压了一遍,干了大半。
等他把这一沓纸都压过一遍,祁灼才缓缓开口:“我去隔壁借个吹风机。”
“不用,谢谢。”邵清说。
“都不用还谢什么……”祁灼说。
邵清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一直就没正眼看这几张文件。
那肯定是看清内容才回避的。
祁灼没走,坐在小板凳上划着手机,片刻后抬头问:“哎,你饿吗?”
邵清当然饿,上一顿饭还是在早上,但他摇了摇头。
“哦。”祁灼低下头看手机。
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问:“你冷吗?要不我把空调关了?”
“不冷。”邵清再次摇头。
三分钟后:“真不用吹风机啊?”
……
几次下来,邵清发现他就是想找个话头聊天。
之前几次都是在学校或者公交车上,聊不下去了各自沉默也没什么,但是现在邵清在人家里坐着,不说点什么确实挺尴尬的。
邵清盯着地板想了想,说:“雨小点了,我走了。”
“嗯?”祁灼起身去窗边看了一眼,“你怎么看出来的?”
邵清站起来:“比一开始小了。”
“哦……那你路上小心,伞明天还我就行。”
临近化学早自习,教室里鸡飞狗跳着,很多人奋笔疾书补作业,手都快抖出残影了,还能抽出半秒钟猛吸一口豆浆。
邵清静静地掏着课本,把书放桌上,又回头瞟一眼。
身后的祁灼脑门抵住桌沿,克制着打个喷嚏,头也不抬地把手伸向右边。
右边一个瘦高的人戴着黑口罩,长刘海虚掩着上半张脸,是学生会主席方烨。
“方大□□,借纸。”祁灼有气无力地说。
方烨在玩手机,同样不抬头:“借完了还吗?”
“不还。”祁灼胳膊还举着。
“不还滚蛋吧。”方烨低头玩了一会儿,才说,“我没纸。”
“那怎么办?”祁灼吸了吸鼻子,“衣服借我用用?”
“有病赶紧治。”方烨啪地把他的手拍开。
祁灼转战向前面,很是愤懑:“你一边睡一边淋怎么都没事儿?”
邵清从桌斗里掏出包抽纸,回身放在祁灼桌上。
他淋雨睡了半天不可能没事,有点儿低烧,除了眼皮半垂着没什么表现。
说话间,班级后门猛地开了。
所有人瞬间安静。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抱着书本走进来,小皮鞋踩得哒哒响。
她飞快抓了几个抄化学作业的:“你,还有你,哎对姬浩轩别看了就是你。”
姬浩轩也不藏,应该已经习惯了,恭敬道:“周总早,周总辛苦了,周总我错了。”
就这么两句的功夫,其他人桌上的小说零食漫画书都变成化学书和笔记本,四处响起咔哒咔哒按笔的声音。
周老师大步流星走上讲台,把书往桌上一拍:“看看你们,都高二了,这学习就是拖死狗,等高三狗都磨没了就剩根绳儿!”
底下有人突兀地噗嗤一声,带起一阵哄堂大笑。
“笑什么笑!给你机会上讲台笑来!”周老师敲着桌子,“练习册都拿出来,排头下去检查。”
旁边人哗啦翻着书包,邵清弯腰扒拉了半天,才想起来练习册和辅导书一起放在家了。
周老师点着数让没写作业的去走廊补,班里立马缺了十几个人。
幸存者唏嘘着上早自习。
“她没事儿抽这个干什么?”
“答案带出来了吗?”
“这儿呢,叫爸爸就给你。”
十来个人排成横排,小声嘀咕着写起作业,更有甚者是姬浩轩,他在一排人之中穿梭,吃百家饭似的抄作业。
邵清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他没作业可补,周老师就让他拿活页纸写一份。
刚出门,就看见祁灼戴着和方主席同款的黑口罩,应该是借的。
“没带?”祁灼眨了眨唯一露着的眼睛,把书递过来。
“是,谢谢。”
邵清用手托着活页纸,小心翼翼防止戳漏了。
都是选择题,他昨天还写过,三两下在纸上写完答案。
祁灼:“这么快。”
“昨天写过。”邵清把活页纸铺平。
“哦…那最好等会儿再进去,老周可能不信。”祁灼边划拉着草稿边说。
他草稿写得满哪都是,一眼看去根本找不着答案。速度倒是很快,没一会儿就翻页了。
第二篇有道技巧性计算挺罕见,邵清随便懵了个答案,想等上课听老师讲。
祁灼写了三四个等式就算出来了,一点儿没阻塞直奔下一道。
邵清眯眼辨认着他抽象的字迹,然后失败了。
“爹,我猜你写完了。”姬浩轩刚溜一圈回来。
“没你这么个儿子,”祁灼捂嘴打了个喷嚏,吸着鼻子说,“还五道呢。”
“爹你加油。”姬浩轩屁颠屁颠走了。
朝阳在地板上印出一个亮黄色的方形,光照下浮尘历历可数,漂浮翻动着。
邵清看着走廊尽头发呆:一个穿灰白条衬衫的男老师站在那,样貌看不清,唯一鲜明的是他赶上瓶底厚的眼镜。
瓶底儿探头往一班这里看,好像有事。
忽然,邵清和瓶底儿对视上了,不过太远了不确定。
他没来得及收回目光,瓶底儿就冲他朝朝手。
确实是在打招呼。
邵清迟疑着点头回礼。
“写完了。”祁灼满意地看着一页乱草稿,“再等两分钟交我怕老周感动哭了。”
这话传进其他补作业的人耳朵里,一排人拉长音“吁”了一声。
邵清刚结束和瓶底老师的对视,转头看了眼祁灼的练习册。
至少邵清明确答案的题目都是对的。
这时,瓶底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迈着猫步过来了:“同学,你们早自习连第一节课?”
离他近的学生讶异道:“我天,老章头?连啊,都是化学。”
“去去,没大没小的。”瓶底儿老师姓章,他从小窗往里瞟,“周敏上课呢?”
“嗯对,最好别惹她,我们刚惹完。”学生说。
老章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了。
上了半节课,邵清才想起来这是高一时候教心理课的老师。
三中确实开设心理课,高中部只有高一有,而且只是上半学期,老师带着同学互动解解压。
邵清一直觉得这课形同虚设,几乎节节课闷头写作业……导致这会儿已经不记得老师的脸了。
可能是领导要求的,学校让这个唯一的兼职心理老师来挨个班巡讲。
一节主课总特煎熬,这种闲白儿课还没看表就打下课铃了。
邵清拿着水壶去水房打水,刚进去,就看见老章胳膊夹着书本,猫腰在那接开水。
老章抬了头,意外道:“哟,正准备找你去呢。”
邵清心说找他干什么,因为上课没听讲吗。
“来来,”老章拧着水壶盖,“你的情况学校都通知到我了。”
又是邵晓华跳楼的事,这两天他自己明明可以暂时回避,别人还非不停提醒他。
老章放低音量:“校长他年纪大了也不觉得心理问题是问题,就找我个半调子给你疏导。”
邵清只是听着,没说话。
“我建议你去正规诊所,”老章说,“都是你的个人选择,我的意见当参考,好吧?”
邵清点点头,关于这个建议毫不犹豫选了否定,他知道自己没问题就行。
“我记得你,高一上我课从来不抬头,”老章转了话题,笑道,“第一次看见你正脸给我帅一跟头。”
邵清没回复他什么,只是看着他表示自己在听。
“我上学那会儿,班里长你这么精神的天天一堆小姑娘围着,男同学也玩得来,”老章接着说,“跟你朋友说过你妈的事吗?”
邵清怕这老师又擅自诊断他有病,扯谎点了头。
“愿意跟我聊吗?”老章语气很轻松,留足了选择的余地。
“不用,谢谢老师。”邵清说。
“嗯,欢迎随时反悔。”老章拧好保温杯,握着圈往下一压胳膊肘,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邵清点点头。
走到水房门口,老章又回身“加油”一下。
“……”
看着章于离开视野,确保他不会回来再加个油了,邵清才拧开水龙头。
水槽的铝制铁板倒映出邵清的脸,水流冲在上面,模糊了面孔。
从前面的小窗能看见操场,邵清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天的场景。
他对邵晓华的所有印象可以归结为三个画面:她把别人按在地上打。她被人按在地上打。她拿着破旧的塑料饮料瓶子,上面插了两根吸管。
后来,邵清隐约觉得她这些事有问题,懵懵懂懂地报了个警。
然后他才知道什么是以贩养吸,什么是三陪女,还有他爸是哪来的。
因果轮回,一切都很巧合,又环环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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