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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吕人啸(九)


穆穆发自心底为游鳞高兴。

        主办比武大会的洪炉大冶夺魁,各仙门都来祝贺,穆穆很少见到挑剔而暴烈的掌门师兄露出那么高兴的笑容。

        门派后继有人啊!

        各仙门以自己的女儿、女弟子提出联姻,脾气坏的掌门师兄罕有而认真的把那些名门仙姝相全部看过,觉得一个也配不上自己的爱徒游鳞,而尔炎凉甩袖便出游去,免得自己门下的智士女弟子来求情苦求,乞得推荐。

        游鳞并不知道此事,穆穆惊奇,掌门二师兄竟拿着少女画卷来素波亭问她的意见,好像两位父母为游鳞操心终身大事。

        “万川千岛荐来的女孩子最多,”吕人啸嘴角向下,胡子随着说话的嗡嗡声颤动,“那地方商人做修士,到处跟其他仙门搭连关系,我最不喜欢他们。商人心思太活,就爱谋求利益!要不是三师弟是从那里出来的,我看得上眼的,在万川千岛便没有一个人!”

        穆穆惊讶听到掌门师兄说出这些心里话来,不过吕人啸为徒儿挑选未来妻子十分投入,并不在意刚才讲出什么,大约也因为穆穆老实简单,不是多事的人。

        吕人啸翻动出几份画卷,竟啰里啰嗦的絮叨道:“你看这两个姑娘身世和资质都好,面相上看,性情是不是好相处的?是不是正经本分的孩子”

        穆穆小心而犯难,觉得自己担不上权威。

        “掌门师兄不如问三师兄去,他都查得清楚”

        “呵!他要是塞些万川千岛的女孩子过来”吕人啸一心在给徒弟选未来妻子上。穆穆听得讶异,原来师兄们的关系并不像她以为的那么亲好,各有各的心思。

        穆穆想到相亲的那位万川千岛的长老儿子,初见便在画舫里被拉扯非礼,心头浮出阴影。

        她不适地抿了抿嘴唇,温声说:“不然,让鳞儿自己看吧。掌门师兄挑好几位,给鳞儿选择。”

        吕人啸放下画卷,忽然对素波亭外的夕阳叹息。

        吕人啸怅然若失,“可惜我和凤翮无儿无女,若当初与她生下个小姑娘,凤翮那样稀世的绝色才貌,我们的女儿,不知会比这些女修好看上百千倍。”

        素波亭外风吹涟漪,人中龙凤的金玉美少年御剑而下,诧异的见到掌门师伯和穆穆在一堆画卷中。

        吕人啸咳了一声,抬起大袖收了大多画卷,落下几个。

        “掌门师伯?”

        穆穆轻声纠正,“鳞儿度过心魔劫是掌门亲自护法,不要还这么叫。”

        游鳞笑改口,“掌门师父。”踏水而来。

        少年星目看住画卷,问:“掌门师父又让我师父相亲去?”

        穆穆摇头,温柔道:“不是我,是你。”

        游鳞看着她笑,“我?”

        吕人啸又咳嗽一声,竟拉不下掌门的脸给爱徒介绍姑娘。

        穆穆便配合掌门师兄,弯腰拿起吕人啸没收走的三卷画轴,一一对优秀的少年展开。

        “你看看这些妹妹,可有中意的?”

        游鳞笑意淡了,“太早了,师父。我也不喜欢相亲成婚。”

        吕人啸沉吟:“这也罢了。不过我和你师娘凤翮夫人,相亲时第一次见面便定下了。”

        穆穆想,凤翮夫人是天下第一美人,男子一见心动订下姻亲,不稀奇吧

        游鳞不语,脸上无意。

        吕人啸看爱徒一阵,带着一份不觉察的慈爱责备道:“你的佩剑在比武大会时为救宫七杀折断,现在整日带一把旧时的入门木剑,不像样子!虽然你武道上有些进步,但还不到飞花折叶便成武器的时候。”

        “我喜欢这把木剑。”游鳞按住背后木剑,笑着拒绝:“我从掌门师父这里学到炼剑之法,找些好剑材去铸剑。”

        穆穆不由夸奖:“鳞儿如今还会铸炼兵器了,和故去的大师伯一样厉害呢。”

        “我知道师父的剑就是大师伯炼成的,”游鳞提起旧事,“可惜在遇到金蟒时,为了保护我断坏。”

        少年莞尔一笑,“我为师父也炼一把新剑用,这样师父就不用对着屋里的断剑落泪。”

        穆穆顿时没出息的脸红。吕人啸皱眉。

        “鳞儿,练功要紧,不相亲便罢了,这事也不急。”吕人啸挥手驱他走,“你去向三师叔要库房最好的剑材,我现在有话与小师叔说。”

        游鳞听命离开。吕人啸瞪视穆穆,“比武大会时,莫非你是照着伊惠风来看其他男修,所以相亲时一个都选不上?”

        穆穆辩解,“那时还有鳞儿度心魔劫我心里担心。”

        “笑话!”吕人啸摇头,“他比你有出息,比你强!最让门派里大家担心的是你!”

        穆穆垂头,袖子里放着忘归仙子昨日寄来的一本女师门入门的内功功法。

        她微弱的表达自己。

        “掌门师兄,我想重新练功去。”

        吕人啸脸色难看,“你那资质我们看了百年看不明白?小穆,你这样安安静静的老实人,相夫教子是最好出路!”

        看到小师妹眼睛又红了,泪光闪动着在眼眶里转圈,吕人啸烦躁得甩袖,大步离去。

        掌门师兄走后,穆穆揉揉又肿胀起来的眼睛,准备进屋去看忘归仙子寄来的书,这时风吹得旧木亭下的湖面浮动,游鳞竟又独自折回来了。

        “师父眼睛怎么又红肿了?”

        穆穆不好意思的承认,“你不要笑,师父自小就怕几个师伯。”

        游鳞递来手帕,“只除了伊师伯么?”

        穆穆想到画舫上遇上长老儿子那一遭,不安地说:“鳞儿,在取笑我?”

        “怎会取笑呢?”游鳞注视她,俊秀的眼中有别样的东西涌动,“我对师父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穆穆笑起来,感动而温暖。

        她好奇的问:“鳞儿在气境的心魔劫中,经历了什么?”

        游鳞笑:“有好几个真假难分的故事,师父要从头听吗?”

        她点头,修为浅薄的自己,可没有经历过这样劫难考验的机会。

        游鳞说:“我见到道邪大战又起了,掌门和师伯们催促我斩妖除魔。”

        穆穆低头揉眼睛,游鳞走近两步,影子投到她身上。

        他抬起手想要给她拭泪,但是收了回去。

        “这和大师伯的故事一样吗?”

        穆穆点点头,游鳞度过心魔劫后和说的一些话,总是戳中她的心,真是奇怪。

        “他们要我为天下牺牲,我不想牺牲。”游鳞微笑,“我觉得打不赢就打不赢,休息再战,死了的话,什么时候再回来?”

        游鳞噗嗤一声,摇头好笑道:“天下不是我所生的,我没有害命、没有邪念,随缘进入洪炉大冶,依从本分做弟子,而这人世间的正邪也不是我所创造,它们又怎么会系于我一身?这‘天下’是假的吧?”

        穆穆睁大眼睛,闻所未闻,“唉?”

        游鳞说:“我想通之后,就看到师父赶来了。”

        穆穆问:“‘我’在心魔劫幻境中,可有对你做了不好的事?”

        游鳞笑眯眯,“师父来救我。”

        穆穆脸皮薄,难堪道,“我哪里能‘救’你呢?我们第一次去外面游历,在蟒妖面前”

        游鳞忽然按住她的嘴,年轻男子的气息和温度顺着少年的指尖涌来。

        穆穆眼睛瞪大,游鳞适时收回手。

        游鳞继续讲:“师父将我从战场拉走,说:‘鳞儿不要死。我们去别处好好的生活,不做危险的事了。’”

        “我便随师父走,去一处地方隐居。”游鳞莞尔一笑,“差点出不来了。”

        “啊?”

        穆穆思索,“你这样弃置门派不顾!犯错了是不是?”

        她为那个虚幻的自己歉意道,“我没有带好头,怎么能当这样没道义的师父?”

        游鳞目光分外认真,“师父不希望我死,不是吗?”

        “肯定不希望呀!”她跺脚着急,投入道:“我若有功力,宁愿替了你去。”

        “不会让师父替我的,”游鳞神情温柔,“怎么舍得师父受苦?”

        穆穆接着问:“那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游鳞含笑回忆,“师父与我隐居,对我好极了。”

        他停顿到这里,静静的望着她。

        穆穆在故事里没有听到什么变化,奇怪的说,“只是这样?”

        风吹起英俊少年的衣袖,木剑被少年的发丝拂过。

        游鳞说:“大约这样过了百多年,师父开始不关心我了,我和师父虽然居住在一起,却好像一个人生活。”

        “嗯?”

        仅仅是寻常隐居,怎么还能生活到百多年这么长时间?

        “有一天师父冷冰冰的跟我说:‘鳞儿,我不要你了。’”少年模仿语气,“‘与你呆得实在太腻,真没意思,我要走了!’”

        穆穆忍不住嗤一声笑,“好荒唐啊!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游鳞也笑,“我也不相信师父会这样,立时便知道眼前的‘师父’是假的幻象,就破出心魔劫了。”

        穆穆想了想,轻声说:“看来我不是个好师父,对鳞儿来说是考验和劫难。”

        “我不是这个意思!”游鳞变了脸色,紧紧握住她的手,“徒儿想的是师父不要相亲嫁出去!鳞儿在洪炉大冶养你!”

        比武大会相亲的那些折腾劳累让穆穆无奈苦笑,去找男人依靠让她经历了焦虑和羞辱,又在听忘归仙子论道后,心也淡了。

        穆穆本来没有什么心了,抚摸少年的头发,应承点头。

        “不去相亲了。你不要不舒服。”

        游鳞顿时眉开眼笑,双眼灿烂如星河照水。

        穆穆难为情道:“也不要你‘养我’,真让人笑话鳞儿好好听从教导修行,掌门师父的本事大着呢。”

        游鳞放开手,忽然问,“师父,柳师兄说你夜里从万川千岛公子的画舫跑出来,钗环全掉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要提啦!”穆穆脸色发绿,难受地摆手,“你也要尊重女性些,就算喜欢,也不要浅薄的见面就动手动脚。”

        她的手腕立时被游鳞紧紧捉住。

        穆穆被游鳞的剑气冲得头发飞起,眼皮被那剑风吹得睁也睁不开,亭外湖水被一道无形利器劈开,水浪飞扬,鱼虾惊乱。

        “那尔公子动手动脚!”游鳞剑眉竖起,英俊的脸上现出战士的怒容,“只见一面,他凭什么这样对师父!”

        湖面上波纹震荡,半天也愈合不了。

        穆穆第一次见到游鳞生气,在她面前露出凌厉凛然的模样。

        就是在比武大会时,游鳞也是开朗的笑着面对对手啊。

        她慌起来,反轻轻按了按他那只握紧的手,息事宁人道:“是师父不习惯被陌生人热情亲近,便自己跑走了。”

        游鳞拧眉,满脸不理解:“师父,是你被人欺负,为什么来安慰我?”

        穆穆哑口,心被游鳞这一语击中。

        她至今不想回想长老儿子那忽然凑过来的嘴巴、突然而来,紧得让她不能动弹的拥抱,心里像落进了一只肥大而阴湿的虫子,膈应恶心着。

        她还是去解释:“三师伯讲过他这位侄子很喜欢女人,所以才会这样我到底是不习惯被如此对待,与他们也不是一路人,这事便结束了。”

        文物俱全的少年看她,眼中竟是悲伤。

        穆穆被那目光注视,按捺着委屈和难过的心似乎便要被击溃,心底那些刻意去无视的情绪乱奔了出来。

        “师父善良和气,为这等人辩解着想,”游鳞咬牙,“这些人,一样为师父着想吗?一样尊重师父的身份?”

        穆穆眼睛泛红,喃喃道:“我、我怎么知道呢”

        游鳞火气道:“那尔公子道过歉没?”

        “他说我和他们玩游戏,便是没有拒绝他。”穆穆犹豫,“想来是师父没见过世面,太保守了”

        游鳞大声说:“师父,那种人可希望自己的母亲、姐妹和人玩游戏时被动手动脚?”

        穆穆不作声了。

        相亲时没人重视的这个插曲意外,终于被明确的挑指出来,化作无声的两行泪,淌下她的脸庞。

        我不喜欢被那样那真的是轻薄。

        被轻易的调戏,让她羞耻,让她觉得,自己能被这么随意对待,像个被摆弄的小玩意儿。

        看到她哭泣,游鳞立时熄了怒火,方寸大乱。

        “我的那些话伤到师父了?是鳞儿错了,师父别哭!”少年慌张的来擦拭她的脸。

        穆穆在游鳞面前哭了,她不想在曾经的徒儿面前狼狈脆弱成这样。

        可她偏偏永远避免不了狼狈和脆弱,因为自己无能而弱小。

        只能在心里委屈,不停的委屈,不停的为带来伤害、让她不舒服的人事辩解。

        这就是少事、懂事。

        这就是懂事

        穆穆睫毛上挂着一两滴泪珠笑,“师父还是喜欢不了外面的男人,以后和你们在一起,平平稳稳的在洪炉大冶过日子,多好啊。”

        游鳞不住点头,“是的,师父,是的!”

        她抽泣一声,掩住脸跑进房子,为自己哭起来。

        俊秀的少年在小屋外徘徊探视,几乎被里面开始连贯的哭声粉碎。

        他平生第一次感到这样的痛苦,仿佛他背叛了什么,灵魂里有什么东西,不甘心的奔涌燃烧而出。

        不能甘心!不能甘心!

        你为何而来?为何而生?后来,与谁相遇,不愿分离?

        游鳞,你的心魔劫里,全是她啊!

        剑光一闪,木剑自素心亭外呼啸而去,速速飞出洪炉大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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