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阳光下的青蛙腿

“小白白，而且为了抢救你，我可垫付了不少医药费，你有钱还我吗？”

        太宰治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起她的学生证，学生证本来是在她外套口袋里，她身上穿着的是医院的病号服，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外套只会更破破烂烂，外套应该早被扔了。

        太宰治从学生证上了解到她的名字，给她安上了诡异的、像是叫唤小狗的昵称，用港口黑手党的身份压她，用像冤魂索命的语气吓唬她。

        月见白有继续晕过去的冲动，面对这样恐怖的压迫，她的逃避心态又冒出来了。

        可是想也知道，这个人是她现在以及接下来的日子里逃避不了的存在，只有死亡才能逃避对方。

        逃也逃不了，她又不想再去死，只能勇于面对了。

        月见白从病床上勉强起身，起身的动作压迫到了身上的各种伤口，疼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变得更加苍白，脸色和身上的纯白病号服不相上下。

        太宰治笑眯眯地望着她，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对于月见白来说，对方不弄死她她就该谢天谢地了。

        “抱歉，我没有钱。”月见白有些心虚地说道，太宰治笑容明媚，比屋外的阳光还要灿烂，她硬是在他的笑容下激起了一身冷汗。

        她曾经来过这个世界，她和这个世界的父母死在了炸弹爆炸中，她昨天却活着被那位雪白的男人砸向围墙，她在这个世界已经死去的命运被更改了？

        月见白的心里有些困惑，她没有显露出来，现在最重要的是面对黑手党的催债问题。

        不管哪个世界，她都是没有什么钱的16岁女生，再加上她在这个世界的家的全部财产都被炸毁，而且对方也不是只要她还钱的样子。

        “小白白在横滨住了那么久，自然知道港口黑手党是怎样的存在，这世上可没有欠黑手党钱不还的道理，既然没有钱，那就用小命抵债好了。”

        太宰治一脸“像我这样善良的人已经不多了”的神情，没有给月见白另外的选项，只接受她按照他给出的道路一条路走到黑。

        从外表看，太宰治和月见白是同龄人，但是两个人的段位堪比天与地的差距，明白这一点的月见白当然没有胆子反抗。

        她只是觉得命运的际遇真是意想不到，她那么憎恨那些轻易剥夺他人性命的恶人，每个世界都努力和他们反抗，最终为了活下去选择和他们一样，只是不知道她以这样的沉沦作为代价最终能不能得到她想要的。

        “你来港口黑手党这里当我的部下卖命还债，反正你也没有其他还钱方式，就算有我也不会同意。”太宰治歪歪头，睁大眼睛卖萌一样地说道。

        如果是以前，月见白会被吓得在心里无声哭泣，现在的她只有“这样啊”的听天由命的心情，她早就什么也没有了，也就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了。

        “好的，太宰先生。”月见白回答道。

        “哇哦，很识相嘛，放心，我是温柔又体贴的好上司。”太宰治眨眨眼睛，毛绒绒的自然卷让他的外表有种绵羊般的温顺感，说出的话却和外表相差巨大：

        “你好好养病，医生说你要养一个月的伤，不过黑手党怎么可能花一个月的时间养伤，明天我的部下回来接你，你今天休息，明天用一天的时间熟悉一下港口黑手党，后天随我出任务。”

        “你也不用急着置办基本生活用品，你这么弱，可能活不到后天晚上，这两天凑合着住得了，后天会给你一块干净的布入土的。”

        留下如刀锋一样凌厉的话语，太宰治神情轻松地离开了。

        月见白躺回病床上，她的头、胸膛、右手剧痛，身体其他地方的小伤口也有细细麻麻的疼痛。

        就像太宰治曾经说的那样，利落地死掉对她来说才是最温柔的出路，可她偏偏不走，好像潜意识觉得她天生只适合拥有最残酷的活法，走最辛苦的道路。

        对于后天，她心里没底，最差不过一死，她已经死腻了，所以对她来说，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了。

        她不畏死，只是讨厌死，如果是无怨无悔地死去倒还好，但每次她都死得满腔怨愤，她不想再经历那样的心情了。

        和太宰先生说的一样，一大早，月见白就听见了敲门声。

        她打开门，站在门外的穿着一身黑西装，像是普通社畜的男子以及护士姐姐都表情吃惊，吃惊她被绷带绑成这样居然还能下床。

        穿着黑西装的男人眼里的吃惊只存在于一瞬间，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神情，而护士姐姐表情犹豫，似乎想要阻止这个男人将月见白带走。

        不过这个男人身上的冷淡气场让她感到害怕，她神情纠结了许久，最终只能放弃。

        她有些内疚地看向月见白，月见白朝她露出了一个微笑，头顶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没有了乖巧的刘海的遮掩，露出了一双如晴空一样的蓝色眼眸。

        长相纤弱美丽，加上满身伤的样子，让她看起来像是脆弱的玻璃工艺品一样，这样安慰的笑容让她的神情平添了一点坚强的味道。

        横滨地下世界恶名远扬，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无比厌憎他们的存在。

        月见白跟在黑西装男人的身后，沐浴了不少来自医生、护士和病人的同情眼神，他们大约是猜测她是被黑手党盯上的无依无靠的可怜女孩。

        这样的猜测大致没错，不过月见白也心存一丝想要改变命运的小心思。

        异能特务科从答应了她的求救电话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没有拯救她也没有拯救其他人。

        经历了那么多失望，她已经放弃从正义组织那里寻求帮助的想法，可能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对她来说，更重要的是她想要获得力量，她只有自己，只能依靠自己，即便现在的自己大部分时候都靠不住。

        她跟着黑西装男人上了车，来到了港口黑手党的驻地，从外表来看，港口黑手党总部受到过袭击，空气里传来硝烟和血腥气息。

        月见白被领到一个独立的小房间内，很普通的一居室，里面有简单的床铺、衣柜等家具。

        黑西装男人交代了一些关于住在这里的禁忌，说明了明天出任务的时间和集合地点就走了。

        等对方走后，月见白关好门，走到了她一进门就感到好奇的地方，衣柜旁的墙面颜色不均，有些地方像是重新粉刷过一样。

        而且和屋内其他家具不同，其他家具有使用过的痕迹，这个衣柜却散发着新家具的味道。

        不仅墙面被粉刷过，连衣柜都换了，衣柜里曾经放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比如尸体，而粉刷墙壁是为了掩盖飞溅出的血迹。

        经历过那么多的人间惨剧，月见白能够轻易作出这样的假设，如果是一年半前的她，根本不会发现房间内的异样。

        这一年半的穿越经历到底是改变了她，月见白坐在床上，没有对她住在可能死过人的房间这件事感到害怕。

        不过久不开窗的房间里的空气味道有些浑浊，她走到窗前准备开窗透气。

        刚打开窗户，就看见一个巨大的东西从天而降，在她面前径自下落，随后砸到水泥地上发出骨肉碎裂的声响。

        太宰治说她活不到明天晚上，就连这不到两天的时间也不准备让她好过，刚进港口黑手党总部不到二十分钟，她就经历了这样两回刺激。

        亲身体验过各种死法，月见白对他人的死相不感兴趣，她准备关上窗，当作什么也没看见，也摒弃一切不该听到的声音。

        她刚准备动手，她的窗前忽然倒挂了一个人，刚才有人在她眼前坠楼她无动于衷，现在她反而吓了一跳。

        对方的时机来得太凑巧，刚好在那人坠楼，月见白有些心神不属的时候出现。

        月见白在受到惊吓后定睛一看，发现拉长舌头，在她眼前扮演吊死鬼的是她的便宜上司，昨天开始就在不断吓唬她的太宰治。

        昨天是言语刺激，这次直接升级成身体力行。

        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不长，月见白已经略微了解了她的新上司的性格，绝对是世界第一的任性鬼。

        还是有着足够的聪明才智和实力让吃了闷亏的受害者报复不得的讨厌鬼。

        月见白很想狠狠关上窗户，把对方那张帅气的脸拍出窗外，但可惜，她太怂，只敢问道：“太宰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他的事可能只是来对她这个被他判处死刑的可怜部下恶作剧，月见白暗自腹诽。

        “来找小白白玩啊，你知道刚才掉下来的人是谁吗？他是其他组织的间谍，藏得很深呢，你这个屋子的前主人也是间谍，在衣柜里自杀，头都被打爆，即便关上柜门自杀，脑浆和鲜血还是从柜门缝飞溅出来，打扫的人好一阵抱怨呢。”

        太宰治绘声绘色地描述，期待能看到月见白变脸，令他失望的是，月见白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有些郁闷地像是河豚一样鼓起了嘴巴。

        太宰治的郁闷没有维持几秒，就变脸比翻书快地轻笑一声，说道：“明天开始进行龙头战争的扫尾工作，都是些没有什么大用的残党，为了自个儿的小命，会进行殊死抵挡，小白白可不要轻易死掉啊，你也一样没有用，但好歹我花了力气和钱救了你，太随意地死掉就没意思了。”

        太宰治的每句话都踩着别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临界点，承受能力弱的人搞不好就会被他的言语操控住。

        在适应了对方的说话方式后，月见白反而觉得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在太宰治这里，害怕不会得到同情，很有可能变本加厉，直到被言语压迫死。

        唯一的破解的方法就是不害怕，即便是虚假的不害怕也行。

        月见白表情镇定地回答：“好啊。”

        一边说着一边露出她惯常的温和笑容，目光坦然，嘴角微弯，无视太宰治话语中的恶意，强行当成别扭的忠告。

        太宰治的嘲弄的、强势的、冰冷得像是蛇一样的眼神有了丝变化，似乎没有想到月见白玩这么一出。

        月见白继续无视她的抖s上司的眼神变化，她没有实力，就算赢了这短暂的言语交锋也一点用也没有，并不会改变她明天的绝境。

        她言语恳切地问道：“太宰治先生，请问我该做点什么，才能在明天保住我的小命？”

        这个问题问得有点诡异，太宰治已经恢复了常态，语调轻快地回答：“当然是变得更强啦，不过以小白白的资质，想要在短时间内得到自保能力不太可能，要不试着讨好我，说不定我善心一发，勉勉强强保护一下你好了。”

        讨好太宰治？这个任务的难度堪比拯救世界。

        月见白表情僵硬地回答：“讨好太宰治先生？以我的能力做不到吧。”

        太宰治很有自知之明地点了点头，然后愉快地看着月见白微微扭曲的神情。

        他摇了摇手指，说道：“反正明天出任务嘛，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小白白可以趁这个时间找找能够活下来的方法，就算是垂死挣扎也比不挣扎要好，就像你之前一样。”

        月见白苦着脸点了点头，太宰治一下子跳上窗台，黑色的风衣衣摆被微风微微扬起，更体现出他消瘦的身体轮廓，整个人从外表、到身材和气质都轻飘飘的，仿佛微风一吹就能飞走。

        月见白武力值低下到忽略不计，好歹之前也是网球手，也比他看起来有力量些。

        不过她也明白，就算瘦成这样，太宰治也能用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把她干掉。

        正当月见白走了一下神，就看见她的恶魔上司真的被风轻而易举地吹下了楼。

        等、等等！

        月见白差点叫出了声，她用尽全力扑到窗台上，极力伸出的手的指尖和那个人的指尖交错。

        太宰治的脸上挂着如风一样不可捉摸的笑容，眼神带着笑意注视着她的眼睛然后坠下了楼。

        他在做什么！

        月见白觉得她的大脑宕机了一样，她之前一直觉得她的这位便宜新上司的心难以理解。

        她刚才好不容易理解了一点点，对方却轻易地推翻了她的这点胜利。

        清爽的风拂过她的脸颊，她睁大的眼睛被风吹得干涩，她眨了一下眼睛，能感觉眼睛上明显的湿意。

        这点微不足道的风怎么可能把人吹下楼，明明这样瘦弱干嘛要踩在窗台上耍帅，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去死啊。

        太宰治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怪胎，刚恐吓完新上任的部下，下一秒就自杀，是嫌他给她的心理阴影不够？

        月见白双手撑着窗外往下望，这样的动作让她有跌下楼的危险，随着大幅度的拉扯，全身疼到不行，但她没空顾及。

        她极力地想要在对方跌落水泥地之前想到能够拯救对方的方法，可是她没有那样的聪明才智，也没有这样的实力。

        如果她有酷炫的异能，如果她刚才的动作更敏捷一点，是不是能救到这个人了？

        正当她泪水都要落下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团红黑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上了笑容缥缈的太宰治的腰，那样的力度让人怀疑太宰治的腰都被踹断。

        太宰治一下子被改变了坠落的方向，被踹进了绿化带里的灌木丛中。

        发生了什么？月见白的思维有点跟不上情势的变化。

        太宰治发出了悠长的叫声，声音划破了港口黑手党总部肃穆冰冷的氛围。

        太宰治的声音可敷衍，像是毫无感情的棒读，是最拙劣的演员。

        被踹的那个人上半身埋进了枝叶繁茂的灌木丛中，只留下两条大长腿抽搐着乱蹬，像是青蛙腿一样。

        踹人的那位动作潇洒地降落地上，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抬手正了正头顶的宽檐礼帽，看也不看被他踹进灌木丛的太宰治一眼，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整套动作帅气到不行，越发衬托还在蹬腿的太宰治动作猥琐，简直糟蹋了他本来俊秀的外表。

        月见白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此时停止了蹬腿，一动不动的在灌木丛中装死的太宰治，在此之前，太宰治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没有想到现在风水轮流转。

        月见白也懒得关窗了，她离开了窗前，当下最要紧的是在明天之前找到自保的方法。

        至于太宰治，他不是想要自杀吗，就在太阳下风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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