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风起青萍

“再没有解药，父亲撑不过三日。”

        “若我当时一不小心刺中的是君上，那岂不是要换个君王了。”

        孟粱讽刺地与徐澄契道。

        “归谷是你们军队配发的武器，不会没有解药。我真的恳求你，把解药告诉我。”

        “我真的不知道。你看，我的伤口也没有处理。”

        徐澄契不相信，“这一次的行动卓有成效，泓山被捕三万余人，他们当中一定有人知道。”

        “你们又行动了？”

        “是。我们大获全胜。”

        “既然如此，你找那些个比我职位高的元使、指挥使取解药。”

        见孟粱不冷不淡、软硬不吃的态度，徐澄契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捂着脸，颓丧道：“你们失败了。你真的想后半辈子都待在这里，或是去苦寒的南疆么？没有自由，整日劳作。”

        “我有什么办法，人都落在你们手里了，还想怎样？”

        “回家。我辞去职位，带你和小梧远离归城，去别的地方生活。”

        孟粱听后有一股不一样的情绪涌入心头，就好像当时自己被父亲扔到军营，林夏牧与夏野对她说的话一样：泓山就是你的家。

        “我有家。我的亲人虽都不在世上了，可还住在我的心里。去哪里，做什么我都接受。”

        孟粱认真地对他徐澄契地好意，“我已经离开徐氏，你不用再为我计划。”

        他靠着墙，墙面支撑着他尚有余力说话。

        “你似乎并不难过这一次的失败。”

        “我很痛惜。”

        说罢，孟粱转过身，不再与他说一句话。

        “朝里有人参你指挥不当、管理不当，抓着南宫行之死的罪名，向君上请示要贬你的官。”

        徐澄契从天牢出来，看到消失了两日的李曳，不由分说把坏消息全告诉他。

        李曳毫不在意，一根眉毛也没动一下。这群老东西，他早习惯了。

        徐澄契忙跟上他的脚步，“审的怎么样？有审出来什么吗？还有之前的蜻蜓军，那批人到你府里后就没了消息。”

        “我怎么怀疑都不能怀疑到蜻蜓军里去，当时情急，已经被君上斥责过。”

        徐澄契顿了脚步，也反应了过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蜻蜓军是国家军队，李曳能调动已是位于权利高峰，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又私人审问，是滥用职权，是又一大罪名。不过他总是被文官武将针对，徐澄契对此都已波澜不惊。

        “那些泓山人的供词五花八门，没一句真话。我听得都头疼。”李曳皱起了眉头，道：“正在挨个问归谷。你等不急的话，亲自去盯着。”

        “不了。我怕自己控制不了情绪，被他们看出我的身份，更不会把解药拿出来。”

        李曳鼓励道：“进步很大。”

        他想到孟梧，问到：“你的小妹妹最近还好吗？”

        “乖乖待着，她比姐姐好。”

        听到此，李曳评道：“在孟粱的心里，夏野他们才是她的至亲。她抛弃了你们。不过她这不按血缘关系认亲的心态倒是不错，值得学习。”

        “人接到了吗？”

        徐澄契只知道他去接安插在泓山里的内应。

        “马上去。我先去见君上，最近多带点人保护好自己，我们打击了泓山，他们或会有人狗急跳墙，前来报复。”

        “好。”

        李曳带着惜别去接陆若，他们约定在廊洲月明观内见。陆若坚持要在那里等他，李曳只得长途跋涉，骑着烈马，用了七日地时间到达廊洲。

        由于杨可幻将军强烈坚持，廊洲无一人被征调，全城自杨家军抵达后，保持美好的安宁。唯有的动乱，也是惜别去抓孟粱时闹的，后来他还特地写了封信给杨可幻赔罪。

        他不明白为什么陆若一定要把地点定在这里，他并不是很想与杨家人碰上面。

        李曳刚到城门口，远远地就瞧见杨遇馨率着一批人在等他。

        他喃喃道：“姐姐，你真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

        在决定对南嘉域发起进攻前，朝内大臣有不同意的声音，杨可幻与李曳持有对立意见。除了政见不同，还有一个人横亘在他与杨遇馨之间，即消失不见的付出山。

        杨遇馨在清洲考察时与付出山相识，若非家国不同，照付出山对李曳的表述，杨遇馨与他相识恨晚，互相赏识。

        李曳承认自己有愧于付出山，他挑动付出山所在的同安书院，与南嘉域朝廷开战，然后又果断地抛弃他。

        凡此种种，杨遇馨都已查清。

        杨遇馨就是要找到付出山的下落，罗如一路查到锦洲，还在追下去。

        她得知李曳要来，一夜未眠，露珠还未消散时就去等他。

        “来的真慢。”

        她不满道。

        “小杨将军，又见面了。”

        李曳总这么称呼她。

        杨遇馨一言不发，左手圈住他的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拖”着李曳就走。

        李曳一下面上火辣辣的，这下子他地脸可丢尽了，他使劲挣脱出这个女人的挟制，恼火道：“你干什么！能不能有点女子样子？”

        被他一提，杨遇馨更为生气，她右手拿着鞭子，挥舞到李曳面前，“没上来就揍你，已经给你脸了。”

        李曳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反抗，任她拽着自己到她家里。

        惜别擦着额头的冷汗，对杨小姐的武力值感道佩服。前几年，他还会出手帮李曳挡挡，后来看出二人一见面就会互掐的状态后，也乐得看好戏。

        “我还没原谅你，李微澜你竟然敢来我的地盘。”

        李曳嘴边噙着无可奈何的笑，“他有妻儿，瞒着你的那些污糟过往，你应该都知道。”

        “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杨遇馨没好气地道：“我与他，从来都没有男女之间的关系。”

        说着说着，她又猛然提升音量，一顿劈头盖脸冲李曳道：“你就如此狠辣，利用完就丢掉，丝毫不顾念兄弟情谊？”

        李曳淡淡道：“我已经算是放他生路。遇馨，他会报复我，会报复朝廷，不能让他留下。”

        杨遇馨说得激动，眼圈带了些红意。她缓了缓，道：“还要感谢你么？”

        “没有这个意思。”

        李曳认认真真打量了杨遇馨一番，“你还在找他？找到后怎么安排？”

        “不要你管。我警告你，休想再干预我的事。”

        杨遇馨狠狠地道。

        说完，她又不放心地看了眼李曳，他似在思索。

        她问：“想什么？”

        “帮你想他的去处。”

        虽然她确定付出山没死，但听到李曳这个杀人者承认，她的心情不由明朗起来，“你终于承认他还活着。我就说你还考虑我们之间的情谊，否则，你怎么敢来见我。”

        李曳扯掉被她握住的袖角，“我亦不知他到了哪里，总之，等你见到他后让他安分待着，若是他撺掇同安活下来的那批人同泓山一样，我必饶不了他。”

        “他的妻儿你可能交还？”

        李曳肯定道：“不行。”

        杨遇馨也料到他的回答，她想了想，叹道：“如果他过得好，我也不会去打扰他。其实，他与容欣可能不见更好，荣欣毕竟是你的安排的人。”

        “你终于想对了。”

        话及此处，李曳索性全说道：“我在涵城没找到荣欣，她应该也在到处找他。”

        “逢此动荡，她一个人还带着孩子······”

        杨遇馨不知道她该如何生活。

        李曳四周看着房间的装饰，简单朴素，与归城杨府一以贯之的风格。

        “我有要事，你有事快说。”

        “你来干什么？”

        “接青萍回家。”

        “青萍姐要回来了？”

        “嗯。”

        杨遇馨与李青萍的关系很好，她回想姐姐的音容笑貌，怀念道：“终于能够回来了。”

        “没让你父亲知道我在此吧？”

        李曳有点怕杨将军，在少时做过他的学生，二人理念碰撞时，常被他怒骂、责罚，抄书百遍都是轻的。至今他还记得手酸得拿不起笔的痛苦。

        “他才不愿意见你。”

        杨遇馨要跟他一块去见李青萍，李曳拒绝了她，道：“等我把她带回来，你去最好的酒店订一桌菜。”

        陆若，本名李枫，字青萍。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这两句，即是他们字的由来。

        “我是你的家人吗？”

        李枫在月明观中置了两个秋千，她坐在秋千上问他。

        李曳有些讶异，他站在她的身前，认真道：“当然是。”

        “成楷离开牢狱，你能保证么？”

        “你会与他团聚，你放心。来之前我去看过姐夫，他很好，你们之后就在归城里住下，我有处空置的宅子，很适合你们。”

        “姐姐。”

        “嗯。”

        李曳向另一个秋千走去，他坐下，微微抬起双脚，风带着绳索轻轻摇摆。他看向李枫，微薄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幻化成金光闪闪的倒影。

        “情是怎么样的？”

        他低声问她。

        “情是忍不住去保护一个人。”

        “你与姐夫一样？可他不好，做的事情，让你伤心。”

        “所以，他没有很爱我。我在某些东西之下。”

        他过了一会儿道：“我对一个人有了不一样的情绪。”

        “她叫什么名字？”

        “也是一个很不好的人。”

        两个秋千之间隔得很久，李枫牵起弟弟的手，“我们没有体验过温馨的家庭，我希望你能找一位能组建起和睦安乐家庭的女子，两个人携手过一生。”

        李曳缩回手，他闷闷地道：“我不知道何为真正的情，我不相信这世界会有永恒的爱意。自古以来，唯有永恒的别离，没有相守。”

        李曳又问：“你与姐夫在一起的那些时间，过得很安心吗？”

        回想起那段愉快温馨的岁月，陆若不由弯起嘴角，她说道：“那时候我觉得时间都静止了下来。家从噩梦变成天堂，我都以为自己忘记小时候的事了。”

        “你还记得那些糟糕的往事么？”

        陆若问他。

        “我永远记得。”

        那段经历他永远也忘不掉。有时候一闭眼，便会涌上心头，根本不管自己的意愿。记忆像恶魔一般，缠绕裹挟着他，让他夜间无眠。

        “我还和以前一样，我真羡慕你，有过放下的时刻。”

        陆若露出一个惨淡的表情，“我只有你和成楷两个家人。其他人，都不是。”

        李曳别过头，他额上的青筋暴露出他汹涌的情绪，他的手指紧抓住衣裳。陆若柔软的手覆上他僵硬的手，真心关切道：“离开归城，放下斗争。去游山玩水，各地走走逛逛，会轻松很多。也许，也许还会遇到可以真心对待的朋友与爱人。”

        “不够。”

        “财富、名誉，都有了。造成痛楚最大的原因都解除了，还要什么？”

        “都不能相信。包括你——我最亲的人。亲人不就是痛苦的来源吗？”

        李曳直白的话让陆若的心脏猛的一跳。两人都不言语了。

        杨遇馨收到归城寄来的信，她读完所有，啪地拍响桌子，叫道：“李曳在哪！”

        惜别没跟着李曳出去，听到杨小姐的一声吼，急忙跑过去，问道：“怎么了？”

        “他还没回来吗？”

        惜别摇了摇头。

        看时辰快到饭点，还让自己准备午饭，想得倒美。她收起给他们美餐一顿的心思，道：“告诉李曳，办完事立刻回来，我有事问他。”

        “是。”

        惜别不想成为她与李曳炮火之下的牺牲品，连忙出门去找人。

        信是罗如来的，信中道，本已捕捉到付出山的行踪，还没来得及跟上去，却被蜻蜓军当作是泓山之人，不由分说被抓到了监狱里，受尽折磨。

        行踪，罗如没告诉她，意图很明确，先把他们救出来再说。

        杨遇馨算着一路上给他们的资金支持，不由道：“成事不足。”

        她钱给的很丰厚，知道昼门的行事，她愿意出资救助，还帮忙安排难民到廊洲来生活。就是一路上他们边帮忙边找人，所以格外的慢。

        杨遇馨不想派暗卫这类人去寻他，她不是去抓捕一个人，她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他的朋友如今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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