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徐氏后人

李曳经过重重山水终于从岭川一路攻至涵城，在涵城插上满域的旗帜。

        满域成功吞并南嘉域。

        自此，就是谷崎一年。

        李曳携有一份令旨，他正要去办。

        顺安侯府已被团团围住，水泄不通。与外面的嚣张嗜血不同，此处满军安分的站着，还是人间景象。

        徐欢和平常一样立于孟言微身旁，从十五岁起他就来到了孟言微的身边，保证他的安全，是最忠实的奴仆。此刻他脸上泛出潮红，他是一个很冷静的人，几乎所有的情绪都暗藏心中，不会如今日般表现的如此明显。

        孟言微选择在竹林谈话，南宫静坐在他的对面，两人都默不作声的僵坐着。

        孟言微把南宫静请到这儿来是有话要与她说，却迟迟没有开口。

        他已经犹豫很久，其实过一会她就能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对于眼前陪伴自己半生的女子，突然觉得有点陌生，她的面容自己仿佛从未仔细看过。两个人相处时，相敬如宾。她是长公主，下嫁于他，是皇室对于孟氏的嘉奖，他必须欣然接受，然后好好照顾她。就这样平淡的过了很多年。

        “我准备了两份。”

        南宫静先开口道。她手里装有毒药的瓶子已经被她的体温捂热。她将它们分别放在孟言微与自己面前。

        孟言微看着毒药，心念道不如什么也别说了，就这样吧。指尖触碰到瓶子时，徐欢拦住了他：“还有少爷。”

        南宫静听到，她看向徐欢：“你在说谁？”

        罢了，孟言微垂下手。

        他的母亲何尝不是被诓骗一生？他的眼角泛红，最近自己真是格外脆弱。

        他站了起来，整了整衣服，在南宫静惊讶的注目下向她郑重行礼，用的是拜见公主的最大礼节。

        “你做什么？”

        南宫静心里沉重起来，他突然怪异的举动让她不安。这份不安从孩子们离开之后便慢慢滋长。

        只见他嘴巴一张一合，缓缓道来：“长公主殿下，十分抱歉，我向你撒了个谎。我本姓徐，名轸，原满域长陵人。自祖父起便来到这里，进行兴盛满域大计······”

        一切如做了一场梦，穿越了时光，看见所有族人对自己的点头赞许的样子。

        他们都安息了，真正的安息了。

        纸鸢计划，百年大计，终于完成。

        说完所有，他觉得精神又恢复到从前，细数徐氏一族的事迹，让他激动且自豪，又有愧疚与伤痛。灵魂被两边撕扯，靠着极度的理智，才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最后道：“······这是必然的，无法阻挡的。”

        南宫静整个僵住，双肩颤抖，她竭力地控制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想质问他，发现完全不知如何开口、又问些什么。如自己丈夫所言所有人都成了他们的棋子，一个个都是为了光复满域大计的战士！

        巨大的痛苦向她袭来，她完全消化不了。

        徐轸紧接着道：“我们的孩子澄契（徐澄契），阿梧（徐澄梧）还在等着我们回去，我们已二十二年没见澄契。”

        “你说什么？澄契？”

        南宫静抬起头。她不明白。

        “澄契不是出生就夭折？”

        她永远记得当年孩子在她怀里停止呼吸的那一刻。

        “他在满域归城，我们回去后就能与他团圆。阿梧也在那里。”

        南宫静几欲昏厥，他的每一个字像凌迟般嵌入她的肌肤深层。

        孟言微注视着南宫静的，等着她的回应。

        “李曳将军到了。”

        跑来一个小厮，对孟言微道。

        “你跟我走吗？”

        孟言微，不，此刻他恢复了本来的名字。徐轸问：“如果你不愿意和我回去的话······你就跟我回去看看孩子吧。”他哀求道。

        南宫静着急地问道：“那粱儿呢，你派她去做了什么？”

        “本来她会在归城等我们，现在我也不知她在哪。”

        “她会去哪里！”

        南宫静撕心裂肺地吼道。

        全是杀人的恶魔，她的孩子会去哪里？

        “一定是与你们这群人拼命，她哪能想到自己敬爱的父亲居然是满域的大臣、细作。”

        “夫人，不要说了。”

        徐轸擦了擦眼，回头望了一眼家园。

        “澄契前些日子给我来信，迫不及待的期望与母亲、妹妹团圆。阿梧等着你，粱儿也会回来的。我一定会找到粱儿，把她接回家中。”

        南宫静听着他诉说，满心悲凉。

        徐轸停了一会，而后站起身，对徐欢道：“扶夫人去休息。”

        侯府前，李曳、顾存灏与众将见到徐轸，他们同向徐轸致以满域最高的礼节。

        “轸终于见到你们！这么些年，好不期待啊！”

        徐轸快步上前将他们迎起。这些人中除了李曳有书信往来，其他人他都不认识。他立即问道：“情况如何？”

        顾存灏兴奋地道：“一切尽在手中。幸有您的筹谋，事事顺利。南宫行等也早在李曳将军在奉崆时抓获。”

        徐轸欣慰地看向李曳。李曳将手中的圣旨郑重地交递给徐轸：“亭王，君上等您甚久。”

        徐轸双手捧过圣旨，突然情绪爆发，蹲在地上哭起来。

        李曳能理解徐轸，毕竟是大半辈子的家园，亲手害之、毁之，纵然心如铁，也难免怅然。

        他站在徐轸身前，替他挡住别人的目光，他对顾存灏等人道：“你们先去忙。”

        “你找到我的女儿了吗？”

        长廊只剩紫藤花的枯枝败叶。徐轸坐在长廊下，擦拭着眼睛，问李曳道。

        他在知道孟粱回来后，将她的画像寄给了李曳，让他一定设法保下她的命。

        李曳歉声道：“战场上都杀红了眼，我找到她时已经被夏野送走。”

        “走了？”

        徐轸有些恍惚。

        “不是您担心的情况。”李曳安抚道：“城内有密道，夏野提前安排了人来接应。我看出来夏野对您的女儿很好。”

        “那夏野他？”

        “已死。”

        李曳道：“您的女儿孟粱还有一个名字叫夏泉，泓山的人会带她会去哪里？大名鼎鼎的萦部·夏泉。我在同安人的嘴里听过很多次她的名字。”

        同安书院，付出山，是李曳的心腹。

        徐轸看着李曳年轻的脸庞，突然道：“你多大了？”

        李曳揪掉一根细藤：“二十有七。”

        “可有婚配？”

        话题在朝向奇怪的方向发展，李曳笑问道：“王爷想做什么？”

        徐轸道：“了解一下罢了。年轻有为的蜻蜓左卫将军，和泓山将军夏野差不多年纪，你们都在年轻时有一番了不得的作为，让我很是羡慕。我老了，已经没有力气再穿上铠甲，我这辈子都在诡谲的朝堂中搅弄是非，害了好多人。”

        李曳目光朝远处看去，悠悠道：“王爷想的太多，回到归城后您的生活会焕然一新。”

        徐轸环视着这座他费了心思建造的院子，苦笑着道：“我现在心心念念着回到故园，与夫人、女儿和那还未谋面的孩子安静的过剩下的日子。夏泉是林夏牧给粱儿的名字，她在泓山十年，与夏野一起长大，对他的感情，比真正的家人更深。今天没有把粱儿带回来，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倘若有一天，我还有机会再见她一面，也是她来杀我。”

        李曳问出自己的疑问：“女子从军不易，您怎么不早些告诉她真正的身份？”

        徐轸道：“我自信“纸鸢计划”到我这一代就可结束。可又出于不安，把孟粱带到泓山军，让她接触军方核心人物，把她拖入两头难的境地。我这个父亲可恨啊！”

        徐轸看向李曳，语气带有哀求：“你能不利用孟粱吗？”

        李曳拒绝了徐轸：“我已确定泓山与山雨有染，何堪是山雨的首领，他是“纸鸢计划”的叛徒。他们是嵌在满域身体里的刺，这次是连根拔起的绝佳机会。”

        李曳看着脚底突出的石子，感到事情越发有趣。他对徐轸道：“我向您保证，尽我全力不伤害您的爱女，把她早日带回，一家团圆。”

        徐轸听着团圆二字，觉得分外讽刺。他闭上了眼睛不语。

        过了几日，李曳又来看望徐轸。

        “关于屠城的命令，君上让臣与您好好解释。前几日一直在忙，还没来得及说。涵城也算是您的一个故土。希望王爷可以释怀，不要因此伤了情分。”

        徐轸抿了下嘴巴，看着外头不是风景的风景，他一直在府里待到他们清理完后才出门，他不敢看熟悉的城变成堆满尸体的容器。

        “那就与我说说为何做出这个决定。”

        李曳道：“因为教。月勾主教算出涵城与奉崆的位置是设立祭坛的最佳场所，在此处供奉月神与勾神，以畅通国运，福享万年。祭坛所处之地须有数万亡灵作陪，两地是月勾遍寻百年才算出的地方。”

        见徐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李曳接着道：“月勾作为国教影响整个满域子民，民间纷纷支持。且近来莫域、雨域等几个国家蠢蠢欲动，我们与南嘉域交战投入了巨大兵力、财力，短时间内无法应战。须得给这些小国一个威吓。”

        徐轸深吸一口气，“说真话。”

        “也是真话。”李曳道：“除了以上的理由，还有一点是我在找泓山军不见的三部将士。”

        “不见了？”徐轸惊异。

        “您难道一直没有发现在涵城内的泓山本部没有八万人么？”

        徐轸从未发现此处，道：“不可能。”

        李曳见他眼神镇定，不像在撒谎，缓了缓道：“我事后清点城内泓山的尸体，只有五万不到。他们约有三万不见踪影。加上在南方突然消失在我眼前的萦、闻、禹三部，南嘉残势令人心惊。”

        徐轸听了心里一抖，他反复回想夏野的一举一动，他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出如此大事。

        “是我轻敌。”

        人已逝，徐轸不想多说。

        “王爷，您还知不知道夏野与何堪的事？”李曳又问。

        “夏野没有机会与何堪相识。我在南嘉这么多年，山雨的几个首领从没亲自来过涵城，他们一直在其他地方活动。”

        徐轸思绪回到林夏牧去世不久后，他回想一番，发出疑问道：“生熙十六年，夏野曾亲去剿匪。具体他做了什么，我的人没有查到。”

        李曳获得了新线索，噙着笑在城里巡视。

        世间最有趣的事情，莫过于解谜。他要找的答案就快要到他手心里来。

        顾存灏身上的香氛味扑面而来，李曳厌恶的看着他。他不理解这些无法控制自己下半身的人，就不觉得恶心吗？

        “聊的怎么样？新王爷让你满意了没？”

        “尚可。”

        顾存灏哼了一声，“泓山监狱里的囚犯都跑光了。没找到欣容和她儿子，可怎么和付出山交代？”

        “小事。”

        李曳丝毫不为这个坏消息费神。

        顾存灏提醒他道：“付出山贡献巨大，功臣的妻儿我们定要找到。况且他还没回归城报道，我怕他知道了后记恨我们。”

        李曳不以为意道：“怎么记恨都行。”

        “你与泓山三部真像。”顾存灏认真道。他从李曳的身上看到了三部的影子，一样的诡异狠毒。但三部是毒瘤，穿透各城，甚至在朝廷，在军队里，都潜藏着一双双饱含恶意的眼睛。

        李曳眨了眨眼，瞧对方当真的神色，顽皮道：“说笑而已，我会找的。你不要每次都这么认真，真没意思。”

        “唉，惜别。”

        惜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大人。”

        “听到了吗？去找人。”

        “是。”

        李曳笑着看向顾存灏。顾存灏转身不知道又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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