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病中情意长

梁策终于出院了，楚邯那天有事忙，是罗助理来接他。

        一进门，罗助理对梁策笑着说：“这段时间，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先看看，有什么缺的少的，我现在去买。有什么不合心意的不方便的地方也跟我说，我去处理。”

        梁策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看过去。

        这个房子应该是临时租的，并不是楚邯说过的那套，他在医院附近的房子。

        因为房子里一切都是新的。

        客厅不大，没有电视，沙发倒是一看就很舒服。没有垃圾桶，用一个装锅的纸箱暂代垃圾桶的职责——证明连锅都是新开封的。

        两室一厅的格局，阴面的卧室被改成了书房。卧室没有住过的痕迹，床单有洗过的芳香，床头柜里只放了几颗螺丝，衣柜也是空的。

        书架上有精装的二十四史和四大名著。梁策一拿才发现，都是空壳子。放那儿摆样子的。偌大的书房，乍一看满柜子书，却连一支笔都没有。

        这是一个房子，但绝不是一个家。没有一点生活气息。

        不过梁策住了进来，当天就有了人间烟火。

        楚邯给他请了个营养师，负责梁策的一日三餐。

        而楚邯最近也每天待在省城，每天一起吃早饭和晚饭。晚上虽然同床共枕，但楚邯从未有过什么要求。行动间也对梁策的伤照顾有加。

        梁策简直受宠若惊。他不敢深思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一个人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梁策想用看书来挤走脑子里不该有的痴心杂念。

        于是跟罗助理提了一嘴，能不能帮他买本书。罗助理立马就去车里给他拿了两本杂志。还问了他的阅读喜好。

        “平时……不怎么看书。”梁策有点不好意思。

        “好的，我知道了。”罗助理笑着说：“剧组拍摄任务紧，哪有时间看剧本以外的东西？我明天过来的时候给你带几本。”

        次日晚上下班，楚邯一上车，罗助理拿出几本书，递上笔说：“梁先生想看书，我帮他买了几本。楚总要不要写两句话？”

        楚邯大笔一挥：赠梁策，祝早日康复，诸事顺遂。

        看了看书名，想了想，没有署名。这都是什么书啊？《避难之所》、《模范人物》、《神秘的镜子》楚邯咂了咂嘴：“你选的？还是他自己要求的？”

        “梁先生没有要求，我做主给他选了几本推理小说。”

        “推理……”楚邯拍了拍膝头的书：“看这些，这不是浪费时间吗？”于是返程的路上，又绕道书店，亲自选了一些书。

        下车的时候，楚邯特意没拿罗助理选的书。他当然知道小说会比较好看，但年轻人不能光捡着通俗读物去打发时间，有空的话不如充实一下自己的大脑。

        罗助理迟了半步，悄悄把楚邯写过赠言的那本装进了包里。楚总选的都是经典，可你把一个病人关在家里只让他看那些书，梁助理觉得，很不符合人道主义精神。

        一整天的时间，足够梁策把杂志看了一遍又一遍。财经类的杂志，梁策看得云里雾里。楚邯和罗助理一进门，梁策雀跃地出去迎接。终于有人能说说话了。

        “你来。”楚邯带着梁策进了书房，把书一股脑儿地放到书桌上，回身把书架里的空壳子都扔到了地上。“怕你无聊，给你买了几本书。”

        梁策一本本看过去，顺便整理了一下，放进书架。《存在与虚无》、《存在与时间》、《恐惧与战栗》、《自卑与超越》、《人生的智慧》、《精神现象学》，看书名就知道，这不是给病人打发时间的，是给医生看的吧！梁策默默地叹气，还是看财经杂志吧。低头一看满地的纸壳子，只能认命地去收拾。

        “你别管。有人收拾。你把这些事儿都干了，难道还要我给你……”楚邯急急刹住到嘴边的话，换了个说法：“难道要开除一个人吗？”

        罗助理跟在两人身后，适时地拿出书，翻开扉页给梁策说：“书都是楚总亲自挑的，希望您喜欢。”

        楚邯见他当着自己的面搞小动作，也不说什么。嗯了一声出去洗手。

        罗助理小声跟梁策说：“楚总挑的都是他喜欢的书。这些书老宅里也有，他都看了好多遍了。”

        “谢谢罗哥。”罗助理的提醒，梁策听明白了。

        想要关系长久，两个人的交流就得往精神层面走。而罗助理是在告诉梁策，楚邯精神世界的入口在这些书里。

        梁策投桃报李，不能仗着自己穷就只有口头感谢，他特意记下了罗助理的口味，借花献佛：“今天有椒盐炸鸡。”

        罗助理一听，眼睛都亮了：“真的？哎呀你可真有心啦！”

        饭后，罗助理回去了。楚邯窝在沙发上看书。

        他原本在书房，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看书只能在书房。

        书房也不许吃东西，看书时不能听歌，也不许聊天。

        可刚才楚邯看书的时候，梁策鬼鬼祟祟地探了几次头。楚邯问他，他却说没什么事。

        楚邯料想他是想看老罗给他买的推理小说，又怕自己不高兴，所以楚邯自己躲了出来，去沙发上看书。哪知道梁策进了书房，里面传出咔哧咔哧的声音。

        闹耗子一样的声音，让人想忽略都难。

        楚邯满腹狐疑地合上书，走到书房门口，偷瞄梁策在做什么。

        梁策背对着门，正在把那些纸盒子上的塑料包装拆掉，书脊的布扯掉，留下纸板整整齐齐地放了一摞。

        “干嘛呢？”楚邯问。

        “收拾，收拾一下。”梁策身子虚，不过蹲了一会儿，起身的时候就眼前发黑了。

        楚邯赶忙上前扶住他。等人站稳了，拉着梁策往卧室走。“说实话！”

        “这个，能卖的。”

        “那是买书架送的装样子的东西。免费的。”楚邯安顿他躺下，看了看表，也到了医生嘱咐该休息的时间。

        梁策点头：“可那里面是纸，纸是能卖的。”

        楚邯惊诧出了高低眉：“你都撕成那样了还有人买？”

        “有的呀！收破烂的！”梁策说起这个就不困了。

        梁策用一种近似乎欢快的语气，和幽默的措辞，说起自己刚到永安京的时候，因为缺钱又没有学历，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去发传单。

        他倒是想做推销，因为听说推销提成高。但推销需要自费进货，他没钱。

        “幸亏当时穷啊！”梁策说着，拍拍胸口：“过后一想，真后怕。进货，啥意思啊？不就是他把东西卖给我了吗？还没底薪，又不管饭。那是二道贩子啊，根本就不是推销。你以为那是工作？不，不不不，是个体。”

        于是，梁策就一边发传单一边翻垃圾桶捡破烂。为了三分钱的差价，自己背着捡到的瓶子走了四站地。

        “我跟你讲，我还干过一个特别好的工作！”梁策眼睛直发光：“有个学生，雇我帮他做入户调查。”

        因为前期的调查都是课题组的学生们亲自进行的，后来梁策去了，被调查人没有一点防备，都很配合他。梁策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会主动帮人家倒垃圾，其实是——“抢占第一手资源！你都不知道，我负责调查的那几个小区，别人都别想捡走一个瓶子！只有我！”梁策说的神情激动，做了个狠狠攥住的手势：“能掌握源头！我在那里的地位……哎呀！那就是登基了呀！”

        楚邯靠坐在床头，努力配合着梁策刻意制造的笑点跟着笑，偶尔过问一下细节，仿佛他也觉得这段经历真的如他表现得那样既有趣又美妙。

        没有人知道楚邯此刻心里翻江倒海，几乎彻夜难眠。

        第二天，他跟梁助理打了个电话。想要找个办法，能让梁策在不耽误拍戏的前提下，有个稳定的收入。

        起码不用惦记着卖破烂。

        拍戏是片酬不少，可毕竟是刨一爪爪吃一爪爪，有的拍才有的挣，很不稳定。

        鬼使神差的，在跟宋寅初谈合作的过程中，楚邯为梁策争取了一点股份。

        多年以后，楚邯时常会想。如果当初，梁策是以一种悲切的、凄楚的、伤感的，甚至愤世嫉俗的情绪去诉说当初吃的苦，在自己心里，后劲会不会小一些？

        楚邯签完字，看了眼宋寅初。两人起身，握手。工作人员嗖地出现，给他俩拍照。

        “一会儿宋总有时间吗？”

        “你还有安排？”

        “那要看宋总能不能赏脸了。”安排是有的，但楚邯原本以为按宋寅初的性格，他只需要礼节性地表示一下，宋寅初就会拒绝的。然后他就可以回家。今天是梁策拆线的日子，如果恢复得好，梁策想下午回永安京。楚邯还计划着跟梁策吃顿饭道个别呢，看来要泡汤。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宋寅初笑着拍了拍楚邯的手，示意他照片已经拍完了。

        等应酬结束，已经是深夜了。罗助理问楚邯：“楚总，现在回家吗？”

        楚邯点了点头，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被罗助理叫醒，扶下车，看着熟悉的电梯，楚邯忽然很不想回去。他不想一个人面对一间空荡荡的屋子。

        一个人的房子，总是很冷。

        他不想上楼。

        他工作很辛苦，应酬很烦，该死的宋寅初总是想问他的八卦，他尽力周旋，可被他藏得好好的人根本不会等他。人家只是把陪他当工作，想要挣钱给爸妈。他都知道，所以不想回家。

        谁都不是铜铸铁打的，就算是楚邯，也有觉得寂寞委屈的时候。

        电梯门打开，房门是开着的。楚邯心下一惊，难道梁策他们走的时候没关门？不应该啊，平时看起来挺谨慎一人。

        梁策从门后探头，看到楚邯，俩眼漾出满满的笑意：“回来啦！”

        楚邯几乎是扑上去的，吻住了梁策。

        罗助理在他们身后，轻轻地拉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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