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虚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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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无怪欣漓百姓对通判大人如此好奇,柳云柯毕竟是皇帝亲信,早年美名在外,又素有才声,堵在公堂外的都是些想要一睹尊荣的书生和一心想要攀上高枝的姑娘。
这些人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却依旧没能见着柳大人一面。
刘太守出行,前有官差开路鸣锣,后面缀着零零散散的府衙捕快,声势不弱,寻常百姓也不敢贸然冲撞,只得望着刘悯一行人转入七弯八拐的街巷。
欣漓挨着湫江,城中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溪流,沟渠相连,构成一副水乡之景。
柳云柯从前在洛都便听闻欣漓的水土养人,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湫江一带多出美人,似乎临着江水,沾上江女的仙气,人都会变得温柔灵巧。是了,七殇也是欣漓人,他差些忘了。
南边的姑娘脸皮薄,只敢隔着团扇悄悄打量新来的通判大人,个个羞得满脸通红。要好的几个更是相互推搡着想把姐妹往柳云柯这里送,叵耐小姑娘脚下粘了胶,半步也挪不动。
刘悯看得稀奇,偷偷瞄了眼身旁的柳通判,心里那些千回百转也只凝结成几个字:当真是好看。
柳大人身形挺拔长挑,生得昳丽耀眼,还带着几分书生气,连带着身上的那套官服都变得清灵飘逸。
难怪这帮子小姑娘喜欢,刘太守一面看,一面感叹,也难怪当时放皇榜时整个洛都都在议论这柳云柯是太子爷养的男宠。
刘悯摇头暗叹这群小子有眼无珠,没见过柳大人的手腕。
楠陀寺坐落于欣漓最繁华的雨巷街,与百花街相交。而百花街的街口,是闻名天下的香梨苑,里头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香艳,楼里的老鸨日进斗金,富贵赛过寻常世宦人家。
柳云柯路过熙攘的街口,看着满楼红袖挥舞,只觉这些人可怜无比。正感慨间,突觉脑后一痛,忙抬头向上看去。
只见香梨苑的屋脊上有一片蓝灰色衣角闪过,敞开的窗台上有名女子端着烟枪正看着刘悯一行人,或者说,在盯着柳云柯。
那女子长得妖冶艳丽,梳着飞天髻,珠花步摇戴了满头,瞧来和寻常歌姬并无分别。可奇就奇在,她那双眼睛教人看了就难以再挪开眼。眼波荡漾,含情脉脉。
媚术。
柳云柯心下了然,别回眼来,心道:楠陀寺果然不凡,什么时候连青瑶派的人都搭上了。
那女子见他回头,嫣然一笑,收起烟枪,抱起珠光宝气的琵琶,伸指轻轻一拨,搅起一阵欢快的乐声。
琵琶声夹杂在嘈杂的人声中间,微弱得不值一提,迅速消失在热闹的喧嚣里。
柳云柯随着罹晏踏入楠陀寺的朱门,与刘悯一道,被小沙弥请进了方丈精舍吃茶,理由是,验看当场,要诸长老商量再三。
茶壶里是上好的雀舌,微黄的茶水在瓷杯里不住晃动,柳云柯轻轻地抿了一口,笑道:“大师这一手太极打得好极了,刘父母如何说?”
刘悯合上茶盖,苦声苦气地道:“楠陀寺毕竟矗立千年,大人想要轻易插手,怕是不成。”
“如今陛下称制,新法初行,第一条便是,不得以怪力乱神愚昧世人。”柳云柯刮去茶沫,垂眸道,“本官自洛都而来,不正是为了楠陀寺么?”
刘悯听他把皇帝搬了出来,也不敢再做推脱,忙放下茶盏,道:“陛下圣明,大梁之兴旺,可计日以待矣!只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柳云柯耳尖一动,放下茶盏,“若是这金像之下确然埋着什么,本官也只有得罪诸位神佛了。”
刘悯听了,心里算是有了底,却仍是胆怯,偏头左右张了张,低声道:“大人,当心隔墙有耳。”
柳云柯轻嗤一声,重新展开桌上的绢扇,漫不经心地道:“翠纶桂耳,反所以失鱼。大师以为呢?”
他侧对门框,罹晏进来时正巧撞上他戏谑的眼神,脸上不由一愣,双掌合什道:“贫僧愚讷,不知所言。还请二位大人随贫僧来。”
瞧来是商量好如何欺瞒了。
“有劳了。”柳云柯合扇起身,跟着老和尚走到寺庙后院。
寺庙后院素来少人,加之昨夜发生命案,经过衙役清扫,莫说是人,便是鬼影都没一个,只有草尖上的一滩血渍被冻得发黑。
柳云柯拎着官袍,双脚踏在石板上,眼里却始终带着些许揶揄——周凌动手是在墙外,又准又狠,一刀插在后颈,血理应溅得四处都是。
可惜了,外墙皮是暗红色,只要连夜洗洗石板路,就什么都看不出来。
后院的血,应该是那名密探的。
估计这群秃驴想把事情闹得轰轰烈烈——毕竟,有人档案翻入佛门重地大开杀戒,听起来可比楠陀弟子在外遇害要可怕得多。
但这么闹对他楠陀寺有甚好处?
柳云柯开扇掩鼻,装模作样地绕着那滩血迹走了一圈,心里定了计策,停步道:“颂昇师父的伤如何?”
罹晏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手中的佛珠不由顿了一下。
他这一愣,那边的仵作已接了话:“后颈刀伤,见骨。”
“后颈啊。”柳云柯眼角对着笑,环视一周道:“那血也不该流成这般模样呐。大师,您瞧,是贵派弟子记错了,还是这衙役说错了?”
“大人何意?”罹晏表面上波澜不惊,在心里已是一口银牙咬碎。柳云柯这是在逼他,颂昇的尸首就停在后面,大冬天的也不会腐坏,只要眼睛不瞎都看得出来是怎么死的。
刘悯完全没反应过来,就呆呆地站在血渍旁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听刷的一声,折扇半开,柳云柯轻声道:“无他,只是大师若觉得这衙役所言有所偏颇,本官可以另寻高人来查。一定给贵派一个交代。毕竟,人死无大事,何况,本官便是为贵派而来。”
罹晏哪里不知道他心里打的算盘,把案子揽到自己头上,是黑是白也就是他自己说的算了。
可惜老和尚一辈子只是敲木鱼念经练武,从前没这么直接跟官府打过交道,知道人家的话是什么用意,却愣是反应不过来要如何回话。加之门下徒弟被支开,周围全是衙门的人,说话没有底气,半天答不上来。
刘悯看出便宜,立即走上两步道:“柳大人所言不无道理,那自明日起此案便交由大人了。”
罹晏吃了一惊,手中的佛珠一松,忙移上一步,还没开口就被柳云柯截断:“大师还有异议?”
他眼睛里冷冰冰的,不像是会给人插手的机会。罹晏心知就算自己再犟,这事也不会有什么转机,柳云柯就是冲着楠陀寺来的,只得硬着头皮答一句“有劳大人”。
“大师客气了,”柳云柯计较已成,自然不会再跟他胡搅蛮缠,只是象征性地含糊几句,准备抽身,“只是这几日便要委屈诸位师父暂居寺内了。衣食用品本官自会差人传送。这就不再叨扰了。”
柳云柯嘴上客气着,不等罹晏回声就拉着刘太守,领着一群官差回府去了。只留满寺僧人焦头烂额,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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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都的冬天不比北地汹涌,却也冷得雨眠耳朵上起了一层冻疮。可惜百里霁的风寒还没起色,她也不敢歇着,整天忙前忙后地煎药请大夫。
百里霁自己却不见急,整天只是写信给五湖四海的旧友,有时候还自己拈着笔尖发呆,一愣就是一两个时辰。
雨眠撞见了几次,被吓得不轻,生怕自家姑娘是染上了什么恶疾,壮着胆子上前道:“姑娘这是遇着什么快活的事了么?”
“是啊。”百里霁放下药碗,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是什么事啊?”雨眠一颗心沉下了肚,接着道,“我瞧姑娘这几天可是高兴得狠了。”
“天机不可泄露。”百里霁抿唇一笑,接着回去写自己的信。
雨眠自己端着药碗,揉了揉通红的耳朵,心道:是好事就成。再没想别的。
毕竟姑娘自从苏小姐过世之后就很久都没这么高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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