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难以共情（三更）

陆言止回到冥界的时候，他的叔叔刚审完一个生前十恶不赦的魂灵，牛头马面拖着那家伙去接受应得的刑罚。

        罪恶的亡灵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一路被拖行，一路喊着冤枉。

        呵死不悔改！

        这样的场景在冥界日常可见。

        陆言止嫌弃的掩着口鼻走入判官衙。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陆判放下正在处理的公务，看着自家侄子。

        “遇上点麻烦。”陆言止也不和自家叔叔客气，在一边直接坐了下来，“阴阳司有几分存档被偷了，我在他们的禁制上捕捉到了这个东西。”

        说着，陆言止将装有邪气的小瓶子拿了出来。

        陆判打开瓶子，朝里看了一眼，复又闻了一下。

        脸上的神情同样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不应该啊”陆判低声自语了一句。

        “什么不应该？”陆言止没有错过。

        “这……”陆判欲言又止，事关冥界机密，他一时拿不准该不该告诉陆言止。

        “叔，你让我去调查总该给我个前情提要吧，不然我闭着眼睛凭自己感觉来，耽误的时间算你的？”陆言止说话是一点也不客气。

        陆判一番权衡，挑了些可以说地告诉给了陆言止。

        “行了行了，我和你说。”陆判叹了口气，“这事有些复杂，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陆言止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听故事，他只想知道最重要的部分。

        “你判断得不错，这确实是一团邪气。”陆判又看了一眼那个瓶子，“这团邪气来自邪神。”

        “邪神？”陆言止依稀有点印象，好像在某本典籍中看到过相关的介绍，“以人恶念为食的邪神？”

        陆判点了点头：“按理来说邪神也是神，就和瘟神、扫把星一样，虽然掌管的不是什么好差事，但也有其存在的价值……可……”

        “可什么？”陆言止追问。

        “可邪神觉得不公，加上常年受人类邪念的侵扰，生出了心魔，想要颠覆三界。后受天界镇压，将其封印在了冥界忘川最深处，由历代冥王负责看守。”

        “这么说封印被破除了？”

        问完，陆言止又觉得说不通，如果封印被破除，邪神出逃，冥界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

        陆判摇了摇头：“j城异常之初我也怀疑过，特地报给冥王，派人去查看过，封印完好，邪神依旧在里面。”

        “有没有可能是障眼法？”

        就好像阴阳司的禁制一样，乍一看没有外人动过。

        “封锁邪神的禁制不是光靠法力就能冲破的，更何况，被封印住的邪神根本无法施展法力。”

        关于邪神还在冥界这件事陆判是敢做出保证的。

        “这东西既然出现在了阴阳司，证明阴阳司已经不安全了，你别在我这里逗留了，尽快回去。记住，务必要确保白郁荞的安全！”

        “那丫头可一点也不弱。”一说到白郁荞，陆言止问出了这段时间一直存在心里的疑惑，“有件事我想不通，白郁荞不是咱们冥界的人，她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需要您这么再三叮嘱我护好她。”

        “有些事一两句和你说不明白，你只要记住，不能让她遇到任何危险就行了！”

        ——

        白郁荞以为陆言止回趟冥界怎么也要好几天，毕竟这件事看上去蛮严重的，陆言止有可能先在冥界那边展开调查

        可她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在殡仪馆见到了陆言止。

        陆言止显然到的比她要早，正在换着工作服，他手边的桌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粥。

        “离上班还有些时间，先来把粥喝了，空腹对身体不好。”说话间，陆言止已经穿戴整齐。

        白郁荞走过去，狐疑地看着陆言止，又看了看那碗热粥：“你在粥里下毒了？”

        她之前误会陆言止是变态，对他恶语相向，他不仅没向何叔打小报告，还给自己买早点？

        这事怎么想怎么诡异啊

        “你觉得有必要？”陆言止睨了白郁荞一眼。

        也是，以陆言止的本事想弄死自己也就是灭霸打个响指的事情。

        念及此处，白郁荞便安心坐下，享用起陆言止提供的早餐。

        一碗热粥下肚，胃里顿时暖和了不少，连带着白郁荞整个人看上去也多了几分血气。

        用完早餐，白郁荞也快速换上了工作服，带着陆言止去到工作间，开始准备工作。

        刚走到门口，白郁荞就看见了门外蹲着的一个魂体。

        健硕的小伙看上去年纪不大，也就刚刚大学毕业的样子，寸头，帽子放在了一边，身上穿着生前的衣裳，是一件消防员的工作服。

        知道了陆言止的身份，白郁荞也就不藏着自己能见鬼，和鬼沟通的技能了。

        “别在门口蹲着了，进来等吧，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完成的，或者对妆容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和我说。”

        白郁荞和鬼魂沟通时的样子与她和人打架时的样子派若两人。

        这会儿的白郁荞梨涡浅笑，十分亲切和善，不管是人是鬼，看了都会被这表象所迷惑。

        如果没有见识过白郁荞的另一面，陆言止肯定会觉得自己叔叔再三强调的“保护任务”合理许多。

        原本低着头的小伙抬起头，看到白郁荞后愣了愣，然后脸红了！

        陆言止在冥界待了这么多年，才知道，原来面白如纸的鬼脸上也是能有别的颜色的。

        “你你好”小伙子憨憨的，一看就是个纯情大男孩。

        打过招呼后，这小伙才反应过来，长大了眼睛看着白郁荞：“你你你能看见我？”

        “看来你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啊。”白郁荞打开工作间的门，“就这点来说，你已经比很多鬼领先一步了。”

        死亡总是沉重的，所以，白郁荞在和魂灵沟通时，会尽量让这个话题轻松些。

        小伙点点头：“火太大了，我负责垫后，谁知道横梁突然砸下来，挡住了出口那会儿我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说到这里，小伙笑了笑：“不过幸好，就我一个留在了里面，我的队友和住户都安全撤离了！”

        其实，像眼前这个小伙这样年纪轻轻因公殉职的鬼，入行到现在白郁荞也见了不少。

        他们有的会有遗憾、有的会有牵挂、有的会觉得自己太年轻了

        但他们唯一不曾有过的就是后悔。

        即便重来一次，危急关头，他们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陆言止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难以共情。

        他从小长在冥界，所见所闻皆是人各有命，该投什么样的胎，受什么样的罚，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那都是定好了的。

        没有哪个鬼会因为看不了一些弱鬼遭受惩罚去代替，也没有哪个鬼会为了其他鬼放弃好的轮回机会。

        奈河桥上，一碗孟婆汤下肚，任你生前如何，都会忘却前尘，变得凉薄。

        时光的须臾缝隙里，或许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例外的存在，概率之少可以忽略不计。

        在陆言止看来，一个人的命和十个人的命并无不同，他不能理解这种牺牲的意义。

        尽管他知道，每年去往冥界报到的鬼里，这样的鬼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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