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孤独

第四回补习，宋尔佳依旧老老实实待在书房，等待阮祯的到来。

        阮祯按时到来，推开门，抬眼，看向宋尔佳，还未来得及开口打招呼，便有一只灰色的、毛茸茸的老鼠自房门顶掉进她怀里。

        她沉默地拎起老鼠尾巴。

        宋尔佳没有听见预想之中的尖叫声，转过身，笑嘻嘻看着阮祯。

        阮祯还是那副少年老成、波澜不惊的模样，把假老鼠塞进了自己裤子口袋，左手拎着两杯奶茶，右手拎着一袋五三，走到书桌前坐下。

        “喝奶茶会发胖。”宋尔佳笑着嚷嚷，忽视那两本厚厚的五三，手不客气地摸过阮祯手里的饮品，插上吸管喝了起来。

        阮祯：“年轻的小姑娘都爱喝这些，偶尔喝喝，无妨。”

        “说得你好像已经不年轻了一样。”彼时的宋尔佳扎了个丸子头，十七岁的面孔，满脸胶原蛋白，还有些许婴儿肥。

        阮祯看了她一眼，说：“和你相比，确实不算年轻。”

        宋尔佳啧了一声：“阮老师，你才22岁。男的不是爱说自己至死是少年嘛？我觉得，女生只要不结婚，至死是少女。你这么有气质，哪怕将来30多岁、40多岁、50多岁，肯定也还是好看的。”

        小小年纪，已经懂得说好听话，哄人开心。

        阮祯笑了一笑，礼貌性道声谢，不再多言，开始今日的教学。

        宋尔佳耐着性子努力听进去。

        上回宋尔佳邀请阮祯来家吃饭，阮祯应约，但两人对下厨都一窍不通。

        最后的结果演变为，两人一块点外卖吃，或者阮祯从医院食堂打包的凉菜过来吃。

        两人偏偏还吃不到一块——阮祯饮食清淡，喜欢吃些家常小炒，粥面米饭；宋尔佳口味重，喜欢卤味、水煮肉、麻辣烫一类的小吃，所以两人经常就是坐在一起，各吃各的。

        阮祯还看不惯宋尔佳的饮食习惯，会念叨她一两句，提醒她，吃健康些。

        宋尔佳总是满不在乎地反驳说，我都吃外卖了，还管它健不健康呢。

        快上高三了，许多家长会为孩子下厨做饭熬汤，保证三餐营养丰富。

        宋尔佳被放养许久，没有这个概念。

        阮祯念高三时，也只是每天多吃一颗鸡蛋，多去操场跑几圈，其余并无特殊之处。

        但她去给别人家小孩补习时，看多了别人家的父母，对高三小孩的精心呵护，乍一对比被放养的宋尔佳，总觉这小孩有些可怜。

        于是，下一回再来宋家补习，她带上了一箱牛奶和一袋核桃。

        从医院出来，步行至海滩。

        宋尔佳扎起头发，脱了鞋，赤脚踩在海岸线边缘。

        潮水起起落落，海浪一波一波席卷而来。

        阮祯走在宋尔佳边上，手上拎着两杯冷饮，看宋尔佳赤脚踩在水中，玩得不亦乐乎。

        “哎，我要是被海水冲下去，你可要救我。”宋尔佳朝沙滩上的人道。

        阮祯撩了撩被海风吹乱的长发，说：“我不会游泳。”

        “啊？你以前不就说要去学吗？还没学会啊，那没事，喊人捞我就行，捞上来了，你给我做心肺复苏！”宋尔佳在脑海幻想那些场景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回过头看身后的阮祯，怂恿道：“你快把鞋脱了，一块过来玩！”

        阮祯说：“不玩，你们小孩子才爱玩，我给你拍照。”

        在海岸边赤脚玩水的几乎都是还在念书上学的小孩，偶尔才会看见一两个童心未泯的成年人戏水。

        宋尔佳大大方方摆出一个“耶”的姿势，让阮祯拍。

        拍了几张，宋尔佳后知后觉嘟囔：“什么我们小孩子？胡说八道……你又比我大不了几岁，女生只要不结婚，至死是少女。你这么好看，哪怕到了五、六十岁，肯定也还是好看的。我们是同辈，同辈！知道吗？”

        与她十七岁那年说过的话语，何其相似。

        阮祯淡淡一笑，没说话。

        宋尔佳闹她：“你快脱鞋陪我一块玩，快点快点，不然就和你绝交五分钟。”

        又是撒泼式的无理取闹。

        阮祯无可奈何地笑了一笑，挽起裤脚，脱下凉鞋，向前走了几步。

        潮水涌上来，拍打在小腿上，激起一阵阵舒适的凉意。

        宋尔佳抬起脚，泼了些海水到阮祯的脚上：“这就对了嘛，出来玩就要放开玩。我们待会再去买个风筝放着玩。”

        阮祯不置可否，轻吐出两个字：“幼稚。”

        宋尔佳哼了一声，抬起脚，撩起海水，又泼了阮祯一脚的水。

        不料下一波潮水来势汹汹，一波巨浪冲过来，宋尔佳单脚站立不稳，被冲得一个踉跄，险些就要跌倒在海水中，阮祯眼疾手快，伸出手扶住她：“小心。”

        宋尔佳紧紧攀住阮祯的一只胳膊，稳了稳身子，站定后，拍了拍胸口，说：“好险，差点把我这小身板冲下去了。”

        阮祯牵过宋尔佳的手，说：“要涨潮了，上去吧，我们去岸边的咖啡厅坐坐。”

        “不要。”宋尔佳拒绝道，“我好久没来海边玩了，趁今天来，要多玩一会儿。”

        阮祯挑了挑眉，问：“平时不和同学、朋友来逛？”

        她记得，高中那会儿的宋尔佳，几乎每个月都要到海边看看日落、捡捡贝壳。

        宋尔佳：“很少，除非是朋友强烈要求来这里玩，否则我一般不来。”

        “嗯？为什么？”

        宋尔佳没回答。

        因为，从前，她可以一个人坦然无惧自得其乐地看海边日落，轻松又自在，后来，阮祯陪她逛过这个沙滩的每一角，再后来，阮祯离开这座城市，她每次一个人来这里，看见海边一对对手牵手的情侣，都会克制不住地想起阮祯，然后感到万分孤寂。

        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滋味。

        一个人不孤独，想念一个人才会感觉万分孤独。

        她不肯说，阮祯也不再继续追问，继续牵着她，赤脚行走在海岸线边缘。

        海风清爽，海水清凉，宋尔佳看着阮祯明艳动人的侧脸，又垂眸看向两人相牵的手，心跳一点点加速，耳朵逐渐开始发烫。

        注意力再无法集中在海上风景，宋尔佳被阮祯牵着，心不在焉，走了一段路，她主动挣开阮祯的手。

        虽然同性好友之间，牵牵手逛逛海滩再正常不过，但她对阮祯好像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不是师生情，也迥异于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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