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意

“还是说，你连命也不想要了？”

        沈麓川身旁的气压低沉得骇人，小杏儿被飞刀上的寒芒刺了一眼，她敢肯定，方才沈麓川定然是动了杀心。

        若不是他还念着这里是东陵城中，那把飞刀怕是早就插在了陆言的心脏上。

        一想到这里，小杏儿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

        陆言也是一瞬僵直，很快就回过神，攥紧了手，克制着怒意对坐在墙边的沈麓川道：“沈少将军！你我无冤无仇，你这是作甚！”

        沈麓川冷冷笑了两声。

        眼神在小杏儿身上转了一圈，身上的凛冽冷意仿佛更浓郁了些。

        他一下子从墙上飞跃而下，衣衫鼓鼓，脚踩在干枯树枝上发出了动静。他走过来，手上还把玩着两把飞刀，明明是个俊俏的郎君，但他一步步走来，却像是杀气盎然的修罗。

        陆言这样的瘦弱郎君，不自觉就往后退了一步。

        瞧见他那般模样，沈麓川轻蔑地嗤了声，不驯地扬起头，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想死就赶紧滚，别打扰我和乔家小娘子叙旧。”

        “乔娘子是陆某的……”

        话音未完，一抹寒光乍现。

        不过是一息功夫，沈麓川身形已到了陆言身前。

        陆言瞳孔震动，眸中映着沈麓川手中的寒光。

        方才他不过是仗着这是在东陵，而他也是忠勇候府的庶子，即便沈麓川再怎么霸道妄为，也不可能真的对他动手。

        可此刻，那柄飞刀直朝着他的要害而去。

        沈麓川抿着唇，薄唇绷得冷寒，他的冷漠与杀意，让陆言连避开的反应都没了。

        这时，陆言才清晰地认识到，沈麓川已经不是当年东陵城中嚣张跋扈的少年郎君，他是真的亲手杀过无数人的少将军。

        “三郎，不要！”

        就在陆言觉得必死无疑时，娇俏着急惶恐的声音，将沈麓川的杀意撕破，刹那间就荡然无存。他甚至是感觉到那把飞刀从自己的衣衫上滑过，然后被沈麓川收住。

        沈麓川将飞刀掩藏下来，刚刚脸上的冷意变成了淡淡的笑意，他像是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一手揽住了陆言的肩头，笑着说：“陆郎君，瞧你吓得，我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你莫不是以为我真的想杀你吧？哈哈。”

        陆言脸色铁青，在被沈麓川碰到的时候，肩头也禁不住一抖。

        他缓慢看向劝阻了沈麓川的小杏儿，她脸色也不大好，只是，为何沈麓川会听小杏儿的？他记得，这两人一向不和，是东陵城里出了名的针锋相对死对头。

        可她方才，竟是亲昵唤他，三郎。

        陆言留了一个心眼。

        他张了张嘴，正要和沈麓川说话，却见那笑眯眯的郎君，侧过头来，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别找死。”

        陆言浑身僵住，不敢与沈麓川答话。

        恰巧这时，他的书童过来寻他，似乎是出了些什么事情。陆言目光在小杏儿和沈麓川身上转了一圈，便露出勉强的微笑告辞。

        小杏儿可不敢和沈麓川单独处在一起，忙不迭软声：“陆郎君，等我一起。”

        她刚追了两步，身后巨大的力量，拉住了她的手，将她一把拉了回来。陆言回头一看，见两个人双手紧握，眸光不禁一暗。

        他离开得更快了些。

        小杏儿被沈麓川一把拉入怀中，她本想要挣扎一二，但冷不丁听到头顶传来他深深的叹息，她便心软了。

        “为何阻止我？”沈麓川闷声问，“还是说你不喜欢他这种死法？”

        小杏儿缩在他的怀中使劲摇头，“三郎，我已然对不住他，你莫要再为难他了。”

        环在她腰上的手臂不禁一紧，他的呼吸也在此刻重了些许，但终究，没有说出话来。他就这般拥着她许久，才出了声：“对不住他……小杏儿，我还能做出让你更对不起他的事情。”

        小杏儿心头猛的一跳，抬起头对上了沈麓川深沉的眼眸，眼底氤氲的神色，她曾在白溪村后山上的荧荧烛光中看见过。

        每一次，他几乎都要把自己撞碎。

        她就这样盯着他的眼眸怔住了，还以为沈麓川就要在这里轻薄她一番，脸上滚烫。沈麓川抿着的嘴角勾起了些，“过来。”

        话语落下，不等小杏儿回答，他已经弯下腰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小杏儿脸上更红，警惕地朝着四周看去：“你干嘛！快些放下我，若是叫别人看见了，就完蛋了！”她怕掉下去，手不自觉环住了他的腰。

        沈麓川充耳不闻，脚尖一点，就踏着一旁石头飞跃而上。

        衣衫摇曳，风中纠缠。

        她有些怕，忍不住伏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身体中的热量与有力的心跳。

        不多时，沈麓川就已经停了下来。他竟然是将她带到了高高的塔楼上，这应当是严家平日里放置书卷的地方，此时严小娘子生辰宴，没人在塔楼这边。

        沈麓川带着她直接跳上最高一层。

        推门进去，陈旧的墨香气息里带着木头腐朽的味道，“咔哒”一声，沈麓川将两个人与外面的世界隔绝起来，整个藏书室里，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和呼吸。

        小杏儿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摆不敢松懈。

        在她闺房里也就算了，这可是在别人家中！

        沈麓川是疯了吧！

        “少将军，你也太大胆了！”小杏儿气鼓鼓的，想要同他说理。刚走到他面前，就被他一把压在了书架上，书架晃动两下，险些倒了过去。

        “我胆子大，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藏书室里，四面封闭，没什么光透进来。

        晦暗中，她依稀看见沈麓川眯着的眼睛，透着微光。

        他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下，痒痒的，她忍不住一躲，别开头说：“你今日格外大胆。你可知道，你若是在严家动了陆六郎，忠勇侯府会如何？严家会如何？将军府就真的能够保住你吗……”

        沈麓川到这时，轻笑了声。

        他整个人垂头靠过来，贴近了她，“原来，你不是在担心陆言，而是在担心我啊。”语气里的笑意与轻松，气息落在她的耳畔，酥痒的像是在勾着她的魂儿。

        她不安地动了下，“你松开些。”

        “好。”他应了声，拽着她手腕的手也的确松了。

        她还没喘过一口气，他整个人又再次压了上来，更过分的是，唇瓣直接落在了她的唇上，冰凉凉的，要将她完全融入骨血之中。

        吻了许久，直到小杏儿站不住了，沈麓川才松开。

        能瞥见的眉眼里，满满都是他的得意。

        唇上的温热，还带着他身上的甘松气息，她脑子里阵阵发麻，眼眶里已经蓄满了眼泪。她无力地靠在他宽阔坚实的怀抱里，任由泪珠从眼角滑落。

        等她抽泣够了，拳头禁不住打在他的身上，她声声说着：“沈麓川——”

        “你都要娶五娘了，我也要嫁给陆六郎了，求求你不要来招惹我了好不好？”她哽咽着，“我、我不想你出事，我也不想再浸一次猪笼，三郎，求求你了。”

        滚烫的泪珠，浸透了他的衣衫。

        烫的他心里生疼。

        他的小杏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她的所有要求他都会答应。

        “不。”

        但是，除了离开她。

        小杏儿哭声一顿，沈麓川伸手替她擦拭掉满脸的泪水，“陆言要是敢娶你，我立马就宰了他喂狗。我也不会娶什么郭五娘子，那圣旨谁下的谁娶去，反正老子这辈子都只要我的小杏儿，下辈子、下下辈子你也别想嫁给别人。”

        他喉结滚动。

        说话时的凶戾却一点都不吓人，小杏儿却呜咽着哭得更加厉害了。

        是她先放手了三郎，可三郎却还是这样爱她疼她。

        心底里的愧疚，让她止不住眼泪。

        沈麓川垂着头，吻着她满脸的泪珠，她眷念着在这小黑屋里的温情缱绻，抓住了他的衣襟，糯着声音说：“三郎，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如我这样的女子……是不是早该在白溪村就浸猪笼死了，你是高高在上的少将军，金尊玉贵，可我不是，我粗鄙、不识字、软弱无能……”

        “小杏儿！”他声音一沉，长长吸了口气，“你别听陆言的话。”

        小杏儿怔住。

        这一刻，她才发觉，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卑，在他面前的所有卑微，都被方才陆言那席话勾了起来。

        她的不堪，她的所作所为，在沈麓川的坦荡下显得尤为难看。

        沈麓川紧紧禁锢着她纤细的腰身，将她融入怀中：“我的小杏儿，是最温柔、最善良、最体贴、最可爱的小娘子，我不允许任何人说你的不是。”他抵了抵上颚，“那个陆言，配不上你。”

        “这个天底下，只有我沈麓川才能配得上你。”

        听得他的话，小杏儿心里酸涩。

        原来，自己并没有那样难堪。至少在心上人这里，她仍旧是世间最好的小娘子。

        人人都说，她与沈麓川无媒苟合，要将她沉塘洗去一身污秽。他们骂她不贞不洁，只有湖水能将她的灵魂洗净。

        所有人，都说她不对，都骂她失贞。

        就像是今日落入水中被救的陈娘子一样，就因为被外男救了性命，便要赔上一辈子么？便能说全然是她的过错吗？她便要背上骂名吗？

        别人说，那是错的。

        陆言也是那样说的。

        在那些人的话语之下，小杏儿坠落到了谷底，她一边不信，却一面被人按着往湖下沉去。

        可现在，沈麓川却用炽热的声音告诉她，她没错，她是最好的小娘子。

        她与他两情相悦，天地为证，哪怕是如今这种境地，也没有转移心意，他们凭什么不能在一起？

        是她错了，负了三郎。

        她愧疚着，哭得不能自已。

        只能抱着他含糊着说：“三郎……是我不好……”

        “我的小杏儿。”沈麓川叹息一声，还想要说什么，他却蓦然回过头，朝着藏书室门口看去。他一把捂住了小杏儿的小嘴，压低了声音，“嘘，有人来了。”

        小杏儿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顺着沈麓川的目光朝着门外看去，只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正伸手将门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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