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写文章的女子

先生和夫人成婚后没多久，夫人便怀了孕，先生陪着夫人生产，一边吟诗作对，一边浓情蜜意，快活似神仙。

        后来生下少女没多久，夫人的母家便破败了，一家子含冤入狱。

        夫人当年冒充男子参加科举的事儿也被检举了出来，刚刚生产完的夫人便被抓走关在了牢狱里。

        先生上下奔走，得知是某个大人物要惩治夫人家，他带着文章背着装孩子的背篓，要去找那个大人物求情。

        结果，夫人家全家被斩首，夫人本来因为他的打点可以逃过一劫。

        结果刚生产完的身子过于孱弱，听闻母家的不幸，悲从中来，竟也去了。

        “他因为我娘的事儿，对我管得极严，小时候我都不知道他是个教书先生，后来知道了，对书本笔墨好奇，他就把那些东西一股脑砸了，把我吓哭。”

        “你……你不要伤心。”

        少年看到少女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立马伸手去擦。

        少女抬眼瞪他说：“你干什么？我才没哭呢！”

        “嗯。”

        少年点头：“你最坚强。”

        天上云卷云舒，水洗过的天空澄澈万里。

        少女和少年离得极近，近到少年一眨眼就能看见少女上唇小巧的唇珠，沾着水润的唇液。

        他慌乱地低头不敢再看。

        少女没意识到少年的不对，依旧自顾自地说：“老头儿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事儿，但是那些想给他介绍续弦的每个媒人，都以为是我不让他再娶。”

        “总是有人来敲打我，跟我说我只是个女孩儿，说起我娘干的荒唐事儿，说我爹的满肚子墨水要有男孩儿来继承。”

        少女刚记事的那几年，这样的人层出不穷，总是会把她弄哭。

        先生在书院里待了一天回来，看到她如此，便会说她骄纵，小女孩儿懂什么？哭得更厉害了。

        “我现在一闭眼都能看到他们弯下腰对我说话的各种笑脸……”少女低着头，将手札合上，抱在胸前。

        “他们说的不对！”少年立马反驳。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少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原本悲伤的情绪也被打消了。

        “你可别以为是我受了欺负！后来我长大了，就会用他们说给我听的那些话回敬他们。”

        “说我爹没儿子的琴婶自己生了个女儿，说女儿不好的千姨被儿子打，这就是她们要的生活。”

        少年不觉得少女这样有什么不对，甚至记下了少女说过的那些名字，心里有了打算。

        “洛姑娘，等我。”

        少年坚定道：“我考取了功名，一定会推动女子参加科举考试的政策的。”

        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斜了他一眼，说：“你要是还想在书院里旁听，赶紧把这些话塞进肚子里，不然我爹听到了可是要把你丢出去的！”

        她无聊地踢了踢石子儿，小声嘟囔道：“到时候又要说我带坏你了。”

        “这些都是肺腑之言，我觉得你不比任何才子差。”

        少年着急了，在心仪的少女面前，他总是不善言辞，全然不似那个课堂上舌战群儒的优秀才子。

        “那我就等着啦！”

        少女双手背在身后，弯腰凑近他的脸，说：“我等着你拿个状元郎回来！”

        之后，少年在书院里跟着先生学习，少女和少年的娘一起做工，时常照料对方。

        转眼间，两年过去了，河畔的杨柳绿了一茬又一茬，新燕变旧燕。

        少女抽条变得纤细动人，少年被诗书沉浸出一身温润，任谁见到了，都要说一声“郎才女貌”。

        每当这时，少女就会拉着少年的胳膊，跟路人道谢，好像两人已经私定了终生，惹得路人笑声阵阵。

        少年愣愣地看着少女活泼灵动的模样，心中的暖流涌了出来，他读再多的书，好像都无法述说自己对少女的那份心动。

        阳春三月，江南的盐商队伍开始启程，要上京赶考的书生秀才也背着包袱，付几钱银子，就能跟着车队一起北上，处处可见家人离别景象。

        少年学成，也将进京赶考，在临行前，两人互诉了衷肠。

        少年寡言，大多数时间都是少女在说。

        “听说京城好看的女子一抓一大把，你可不能被勾了魂去！听到了没？”少女双手叉腰，自以为凶神恶煞道。

        在其他人眼中，少女两颊气鼓鼓的，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因为激动显得格外灵动水润，滴溜溜地转，可爱极了，哪儿称得上凶狠呢？

        少年对少女的话言听计从，认真地坐下了保证。

        少女手一挥，施恩道：“好了，我要交代的就只有这些了，你快些去吧！伯母有我呢！你不用担心！”

        少年点点头，打算跟上进京卖货的行伍。

        “等等！”

        少女转过身，说：“好了，你可以走了。”

        少年回头看了好几眼，少女就站在那里，背对着他，背挺得笔直，身上穿着的是前段日子。

        他用帮别人攥写文章赚来的钱买的粉色衣裙，穿在少女身上，好看极了。

        就连行伍里的叔伯见了都夸，揶揄道：“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小伙子，你可千万不能辜负她啊！”

        “等考上了功名，就把她和你的娘一起接到京城里享福去！”

        少年点点头，坐上了牛车，望着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小河村庄，坚定道：“我一定会的。”

        年少时的悸动最为深刻，少年少女不知道，这一别便是永别，少女更是怀着对少年的苦涩和悲伤死去。

        长公主削发为尼后，那个助纣为虐的嬷嬷被皇上送给了状元郎，任由他处置，也是经由对方的陈述。

        他才得知，原来自己和长公主的逢场作戏都被少女看在了眼里，她害怕自己出声惊扰到宴席，让少年的仕途不顺。

        即便是少年有可能背叛了她，她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对少年的维护，两年未见，她心中装着的从来都是那个河畔清风明月般的少年。

        得知全部经过的状元郎一日之间成长了许多，失去了母亲和心爱之人的他变得更加寡言。

        柳絮随风去，不知情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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